早朝方下，沐景阳朝服未来得及换下，便径直来到锦绣宫。这一路过来，眉头紧锁，步伐缓慢而沉重。
万俟家是开国功臣，虽说人丁疏少，但在朝野的势力仍是不可小觑。单是万俟瑾就掌握着国家一半以上的兵力，身为后宫之主的万俟琇，在他潜龙之时便是贤良淑德之妻。
万俟老将军和夫人都是战国时期有名的将帅，相较于一般男尊女卑的传统教育思想，万俟家教导女子不卑不亢，和男子一样学诗重礼，甚至女子亦学习兵法战术。
故万俟琇虽不似二老和其兄长那般善战，但也有运筹帷幄之才。若不是皇后的身份约束，即使上了战场也不输男子罢。而且自从她掌管凤印以来，后宫之事一直被她打理得甚是得体。
沐景阳对于她是夫妻之爱，也是良才之敬。更何况她为自己生育了优秀的儿女，更加功不可没，让这样一个女人离开帝宫，沐景阳头痛不已。
辰时刚过，日光柔和。天子踏过锦绣宫的门槛，园中稍显寂静萧条。榭雨阁尚且有梅花点缀，而这里却是光秃秃的，毫无生机。
唯有正殿飘来阵阵焚香，令人心神宁静，沐景阳的头痛似乎也有所缓解。
传唤声方落，万俟琇已候在正殿门口，一袭素衣端庄大气，就像第一次见她时那般，只是眼中多了几许惆怅，身子看着也似单薄了许多。
沐景阳上前抚着她的肩膀缓缓走进正殿去。
“皇后，近来可好？”
“托陛下的福，一切安好。”
正殿进门左侧就是礼佛堂，也是沐汉丞的牌位所在。沐景阳知道，自从二皇子沐汉丞牺牲之后，万俟琇便在寝宫内设了佛堂，日日诵经守着汉丞的灵位，仔细算来已将近三年之久。
万俟琇点燃三柱香，默念追思片刻之间，沐景阳看到她发髻中夹杂着些许银丝，不由得心生疼惜。
待到万俟琇回过头来，眼中的倦意已被微笑刻意掩藏：“陛下，今日怎得有空来看臣妾？”
“哦，多日未见，很是惦记。”沐景阳努力扯起嘴角来迎合着眼前人的笑容，却发现竟是如此不易，掂量了一路的说辞，此时也变得难以启齿。
“陛下日理万机，应当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嗯。”沐景阳接过万俟琇递过来的热茶，却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屋内炭火好像不太旺啊。”
万俟琇朝嬷嬷挥挥手，转而对沐景阳微笑道：“臣妾身子偏热，平日里用不了太多炭火，陛下既来了，臣妾让下人多备些便是。”
“朕无碍，只怕皇后受寒着凉啊……”
“谢陛下体恤。陛下今日前来，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沐景阳轻笑一声，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朝堂上的糟心事罢了。”虽说自古以来后宫不摄政，但有些事情沐景阳还是愿意听听万俟琇的见解，“西疆战报，粮草告尽，急需增派粮草押运官押粮前往，可是人选尚未定夺。”
“粮草事关重大，确实不得随意委任。”
“是啊，可惜璘儿已离京返回西疆战场，不然他倒是个好人选……”
“陛下是不是忘了，驸马也是个难得之才啊？”
沐景阳眼眸微颤，转而无奈叹道：“可惜，是个女儿家。”
“女儿家又如何？抛却女儿家身份，顾言惜也是陛下钦点的文武状元，更是徒手战狼王的英雄，不仅身手不凡，更有经营谋略的才能，修建围场，开拓西郊荒地的想法，不就是她想出来的吗？”
沐景阳心有所动，他承认自从知道顾言惜的女儿身分，便对她大有成见。若不是万俟琇提醒，竟一时忘了她曾也是义勇之士。
而且，眼下要遣散宫中女眷，与其放其还家无所事事，倒不如打发到西疆去。正好顾言惜之前也一直吵着要为国效力，那便趁此机会看看她的实战之才！
想到此处，沐景阳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万俟琇见天子的愁颜渐展，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哦，但说无妨。”
万俟琇忽地眼神黯淡，娓娓道来：“陛下，您也知道，丞儿去世之后，臣妾便寝食难安，时常想起丞儿在世时的场景……后来，好在有三皇子清玄，日日过来问安，虽说他并非臣妾所出，但他的生母早逝，一直养在臣妾膝下，臣妾也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如今、他也……”
万俟琇薄唇微颤，不忍继续说下去，沐景阳的眼眶也跟着红起来。
“臣妾自知身为一国之后，不应在此时丢兵卸甲，苟求安宁，实在是臣妾已无心打理后宫之事，”万俟琇突然跪于沐景阳脚下，恳求道，“臣妾斗胆交出凤印，即日起长居礼佛院，不想再过问宫中之事……”
万俟琇隐忍着啜泣，不敢抬头看天子。她失去了儿子，他也一样。
良久，她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捧过她的侧脸，那历经百战留在掌心的老茧让她久违地感到心安。
“阿琇……”沐景阳眼噙泪水，微笑着看着她。她是皇后，是后宫之主，可她到底也是一位母亲，一个脆弱的女子而已。
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十四岁，花一样的少女，像雨露亲吻的两相草……
而那时，他已经看遍了二十五个春秋。虽说是世家联姻才让二人结为连理，但不可否认的是，沐景阳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定了那是他的阿琇……
及笄之后，她便成了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两人相敬如宾，至今已有25年之久。如今他是天下的王，她也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她陪了他迄今为止半个人生，他也看惯了她作为皇后的坚韧果断，可是竟忽略了最初的“阿琇”……
“阿琇，去吧。等你回来，朕会重新把凤印交还与你。”
“谢陛下成全。”
沐景阳眉头微蹙，泪水在眶中流转：“朕要你好好的，朕等你。”
“嗯。”
太和殿。
沐景阳方一进殿，姜玉就笑迎了上来。
“陛下，您回来啦。”
“李开呢？”
“回陛下，李大人用完早膳就回去了。陛下，可传午膳？”
“不必了。”
早些时候听说天子去了锦绣宫，一呆就是一上午，眼下天子的朝服已换成常服，想必是在皇后娘娘处歇过了。
“陛下，还有不到十日便是花朝节，公主的生辰宴已开始准备了。”
“真快呀，”回想起去年此时，沐景阳不由得叹道，“宫中许久没有热闹过了，记得以前孩子们萦绕膝下，一口一个父皇的喊着，转眼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可不是嘛，那时花朝公主还在襁褓之中，一看到烟花就笑得合不拢嘴，甚是可爱。哦对，老奴已经按陛下的意思吩咐下去，特意为公主的生辰宴安排了烟花，想必公主一定喜欢！”
“好。”
“额，婉星婉月两位公主也特意来为花朝公主庆生，估计在花朝节之前抵达帝京。”
“哦？甚好，甚好。”沐景阳欣慰地笑着。
姜玉打心眼里高兴，这么多天，总算又看到天子的笑容了。
姜玉十几岁就入宫侍奉，靠着机灵的头脑和出色的能力留在了天子身边，一伺候就是24年。看着沐华国渐渐强盛，看着狼烟逐渐远离，看着天子的满头青丝慢慢染上岁月的纤尘。
如今的天子已年近半百，看上去还算硬朗，但年少时因战落下的病根，随着岁月流逝开始报复性地折磨他，这些事情没人比姜玉更了解了。
“传朕旨意，恢复顾言惜镇西大将军一职，兼任粮草押运，半月之后前往西疆援战。”
“是。”
正如标题一样，这一章没有驸马和公主小两口的事。但是！上一辈的爱情同样好磕！！因为在异世大陆，每个人都有完整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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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阿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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