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谢却风淡色的上下唇一碰。
“你想得美。”
荼毗:“你又不知道我想什么。”
“我是不知道。”谢却风睇她,“呵,琴修疗伤还是私会外男,我就不知道。”
荼毗:外你个头。
她不言不语,谢却风只当她一心维护顾我见,更是气得脑热。
“掌门同我商量,过两日,我认惊语作第二个真传弟子。”
荼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惊语?林惊语?”
那个谢却风心心念念的故人白月光……的女儿?
荼毗斩钉截铁道:“不行。”
“把惊语接过来,省得你不耐烦寂寞。”
荼毗:“不行。”
谢却风吃惊,他第一次见荼毗这模样。
毫不掩饰的极度反感。从未展露的……强烈的好恶倾向。
这些都让谢却风感到惊讶,他太久没有见到过荼毗露出锋利爪牙。自他把她带回凌虚山,她幼年一直都在学着怎么讨好,后来不知何时起,她不再讨好任何人,只想着怎么强大,强大到无人敢置喙。
谢却风喜欢她身上这种暗藏的生命力。一直都喜欢。
他退而求其次,“那让她住过来,同你一起修行。”
荼毗强烈反对,“我不要。”
谢却风深吸一口气,“你怎么就这么犟?”
荼毗转身就走,尾音咬牙切齿,“她来,我就走。你这师父,我不要也罢。”
谢却风听得心里呼呼冒冷风。待要去追,想到什么,他又无奈坐下,看向身边的风灯。
这一盏长明灯,属于林惊语的母亲。
没有她,那种程度的厮杀,他断然活不下来。
*
妙音再次闭关,顾我见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他真去杀了谢道藏,他做不到,心里也并不情愿如此。
正当他踌躇不定时,妙香劝他:“你师母不是那样心狠的人。”
顾我见就下定了决心,能和就不要战。他多和谢道藏打好关系,然后想办法劝画灵解契。
如是想定了,他就常去凌虚山走动。
荼毗在内卷之余,心内总是忐忑。
她已经很久不会如此自乱方寸。荼毗自己清楚,是因为林惊语。
就像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不知哪天会落下来。
林惊语……
荼毗回想起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就想到暗无天日的棺材,还有一点点空气稀薄的感觉。
喉咙像被人扼住。
荼毗每一口呼吸都觉得气短。
她尝试大口呼吸,但做不到。
有时她会庆幸,人的记忆会美化过往的痛苦,模糊回忆,她想起来时,就不会那么无助。
“谢道藏。”
顾我见推了推她。
荼毗回过神来。
顾我见洞悉人心细节,“你又在想那姓林的小姑娘了?”
荼毗不置可否。
顾我见:“她是你师父恩人之女,你师父另眼相看,也是正常。”
“你不懂。”
荼毗坐在院中看书,顾我见在旁临摹花草,他弯着腰,“她对你做过不好的事?”
荼毗沉默。
挥剑时方向歪了三寸。
她忍不住心烦意乱,索性收了剑,在院中打坐静心。
大约风光正好,思绪也如流水,潺潺而出。
严格说,林惊语并不是坏人。
相反,她善良、胆小、体察人心,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就连暴脾气的人对她发了火,她也只会默默哭泣,而不会回一句嘴。
就像柔软的小花草,弱到极致,便会惹人怜。
曾经对她发过脾气的人,后来反都成了她的好朋友,甘愿为她付出。
那时,荼毗拜师已久,除了会被师父打压,其他方面都过得非常不错。
突然说有个妹妹要来慕尘宗,一道过中秋。荼毗很是慌了一阵子。
等林惊语来了,见了面,荼毗却觉得她温柔可亲,瞧着就柔软,很快就同她熟络起来。
林惊语要小住一阵子,就安置在凌虚山。因她极擅笼络人,就连冷冰冰的荼毗,也很快与她成了朋友。经常帮她遮掩。只一件让荼毗感到头疼。那就是林惊语的桃花实在太多。
她长久聊着议亲的有一个,是乡绅人家的子弟,虽算不得多么富裕,但胜在人上进。但乡绅之子,对林惊语言语多有不尊重。
林惊语躲到凌虚山来,就是为了躲他,想法子分了。整日里一联讯就抹眼泪,弄得荼毗安慰都找不到措辞。
林惊语破涕为笑,“姐姐何必为我劳心,到底是我自找的。”
原是林惊语从小丧父,后母亲又亡,寄人篱下在婶婶家里,与修仙路从此无缘。出身苦,林惊语就格外缺爱。在乡下更是吃了不少苦,从小就做农活、耕织养蚕,没有过过一天松泛日子。
江南乡下寒湿,林惊语初来乍到,还因久坐耕织,下|身长了湿疮,颇有些不为人知的病苦,又不好意思启齿。
林惊语对叔叔婶婶提起,想求医治药,婶婶随口就打发了,还将这事儿在村里宣扬,借机数落林惊语是个懒货,有公主心,没公主命。
林惊语羞愤欲死。
恰是此时,家里开布坊的乡绅子,着人偷偷送了她膏药,还经常来关照她。
乡绅之子对她略有照拂,她心中不喜欢他,还是同意了与他接触,后两家人就顺利成章为她二人定了亲。
六礼过得好好的,两家为了嫁妆和礼钱生了龃龉。据林惊语所说,是男方家把持了财,要压着她早日嫁过去生子。林惊语是不愿意的,被婶婶先斩后奏定了亲,只能是半推半就的,心里不满,就不肯听话,那乡绅之子更是露出真面目来,对她不再爱护,多有羞辱的言论。扬言她家骗礼钱来了。
荼毗听了,叹道:“为着个钱字,你骑虎难下。”
林惊语顶着核桃眼,挽住荼毗靠着,“还是姐姐懂我。”
当时荼毗还不似现在这般不近人情,她对朋友还是愿意多花心思的。于是她就瞒着林惊语,去同谢却风提起这事。谢却风言这是林家的家事,他懒得插手,就撂开手不管了。
落得荼毗和林惊语两个小姑娘,对坐着叹息。
后来,林惊语许是被折磨得受不了,绞尽脑汁谋出路。她想退婚不成,索性另在慕尘宗找了个弟子。
对那弟子,她谎称自己没有婚约,凭她的手段,很快笼络住了那弟子,两个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侬我侬。
林惊语一点儿都没有瞒着荼毗。还让荼毗帮忙遮掩她时不时的夜不归宿。
荼毗心里觉得这样不对,可每每看到林惊语在乡绅子那受气,哭得不成人样;可同慕尘宗弟子一起,她就能一展笑颜,整个人都仿佛都活了过来。荼毗那些指责批判的话语就说不出口。只是一味地劝林惊语:“得同上一个断干净了,要不总是后患。”
林惊语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不一会又哭红眼,“可叔叔婶婶不让。他们说,若是我逃婚退婚,便当家里没我这个孩子了。”
很显然,林惊语并不想为了退婚,搞得自己无家可归。
荼毗想也没想,“我去求求师父,让你在慕尘宗修行,可好?”
这回荼毗去求谢却风,谢却风却在掌门的劝说下,同意了这个提议。
荼毗的缓兵之计奏效。
林惊语由此名正言顺在慕尘宗挂名,暂且记在掌门底下修行,并且搬到了主峰去。
但她与荼毗的交情自与旁人不同,对荼毗的依恋程度也是前所未有。不住在一处,林惊语每日修行完后,也会到凌虚山来找荼毗一块儿说话、吃茶,向荼毗请教修行中的不懂之处。荼毗对她倾囊以授,没有半分保留。
林惊语:“我这样半路出家,惹其他弟子笑话。商师姐那样的公主,才配做掌门的弟子。”
荼毗:“商泠瑟欺负你了?”
林惊语含泪,捉住荼毗的手臂,只摇摇头。
荼毗立身而起,“我去同她说。”
荼毗御剑去了主峰,叫出商泠瑟来,一番理论。
商泠瑟从竹屋里出来,一见荼毗就绽开笑靥,冰美人也现出牡丹色,“谢师姐,这么晚还过来,寻我师父吗?”
荼毗张口就兴师问罪,“商泠瑟,你是不是欺负林惊语了?”
商泠瑟的笑顿时撤下去,“一个两个的,都信了那朵解语花。我堂堂皇朝公主,会与她计较?”
荼毗皱眉,同一件事,林惊语和商泠瑟各自觉得各自有理。
要是别的就算了,荼毗是知晓林惊语的处境的,要是真在主峰上受了排挤,一定是落不着好的。将来这种霸凌闹大了,掌门就算不偏帮商泠瑟,也会送林惊语会家去避避风头。回到那个只图卖侄女谋财的家,林惊语这辈子就算完了。
思及此,荼毗模糊了自己帮理不帮亲的原则,选择了为林惊语撑腰。
商泠瑟面色露出受伤。立刻,什么样伤人的话都出来了。
她也觉得大庭广众的,在这同自己仰慕已久的镜尊首徒吵架,伤及自尊。荼毗又是个犟种,根本不管别人怎么看,只顾自己变强保护所想保护之人。本来都没什么坏心的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这方占理,竟就这样动起手来。
林惊语初入修行门,不会御剑,姗姗来迟时,只见荼毗和商泠瑟彼此对峙。主峰一片狼藉。围观弟子议论纷纷,见了她就说“谢师姐商师姐为了你打起来了,说谁赢听谁的。”
商泠瑟气得脸都红了。荼毗还是没什么表情。
林惊语睫毛微微扑闪,眼神有些复杂。
“我赢了。”荼毗向她走来,“好了没事了。”一边抬手护着林惊语,怕商泠瑟发难,一边催林惊语回去。
林惊语心中感动,“姐姐……”
商泠瑟在后面见了,更觉痛怒交心,对着荼毗道:“谢师姐,你当真选她?”
荼毗不语,连头都没回,只一径儿携林惊语回凌虚山住了。
说起来,荼毗忽然意识到,她和商泠瑟关系恶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咔嚓咔嚓,花草树木修剪声。
顾我见问:“怎么不继续讲了?”
荼毗看看日晷,“到点了。”她伸手一摊,“给钱。”
顾我见好奇得不得了,爽快地从袋子里摸出五百上品灵石,还多抓了一把给荼毗,“继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