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影台内。
阴阳鱼阵。
整齐的阴阳鱼,出现了不和谐的移动点。
仿佛冥冥定数中的一道变数。
荼毗和顾我见走向对方,而后停在了相汇的中轴线。
他们低着头,彼此抬眼对视一眼,而后迅速落下视线。
坏事儿了。
按照他们预先的计划,由荼毗先向谢却风公布,他是镜尊,战力过高,先过他这一关才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荼毗和顾我见都犹豫了,起来都比预计要晚。
计划赶不上变化。
荼毗心内一阵烦躁,不防手被人轻轻牵住。
她看向自己的手。
冻得通红的手,被顾我见的手裹住,瞬间像挨着了小火炉,温度顺着交握的双手传递过来。
荼毗身体回温,却也意识到,他们牵手时,有不善的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双手。
其中一道如芒刺,正是来自谢却风的方向。
荼毗顶着如芒在背的死亡凝视,动了动嘴唇。还没发声,手被猛地握紧。
她一愣。
顾我见已经朝她眼神示意,微微摇了摇头。
而后,顾我见顺势一带,荼毗朝他那边跌去。
肩膀被揽住,荼毗感觉到肩膀受压,但完全不疼。她诧异地看了眼顾我见,这是演戏。
顾我见揽住她,转身,先走向自己的师母妙音。
顿时,荼毗感觉自己背后的目光更毒辣了,有如实质。
谢却风该作何表情。
待会儿她回头去刺激他,她自然就能欣赏到了。
荼毗忍不住一笑。
这一笑落在妙音眼里,无异于得意和挑衅。
妙音的眸光登时冷了下去。
她一遍遍在内心提醒自己。
这里是弄影台,众目睽睽下。不是私下,不是梵音宗。
她不能轻易发作。
否则被人抓住错处,今禾的心血——梵音宗,可能就要被有心之人觊觎和吞并了。
她端坐交叠在腹部的双手,互相死死扣紧,指甲掐进肉里。唯有这种密集的疼痛,能让她自控住。
可更让她失控的,还在后头。
她的好徒弟,口口声声唤她“师母”十几年,却对她暗怀情愫、默默对她好的好徒弟。
开口了。
顾我见握紧荼毗的手,心一横。
“师母,我和谢道藏……在一起了……”
少年好听的嗓音,在弄影台回荡。
周边拜蒲团的其他修士,状似看着前方,实则都默默竖起了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他们听到顾我见的话,靠得近的还在控制表情,离得远的已经憋不住,用脑内传音在七嘴八舌地问。
弄影台表面无声,脑内传音早就乱成一片。
猎猎寒风里。
妙音端坐于师父席位。
球球说话了。
她却觉得,听不真切,话音像被风吹散了。
妙音那授礼时含着的清浅笑容,逐渐消失了。
荼毗和顾我见都没料到,妙音既不发作,也不赞成,竟是当作没有听到,兀自陷入了沉思。
授礼即将结束。
藕花渡主白菡清,身处高处祥云状的法器上。
她不知下方弄影台发生了什么,太极图不仅乱了,而且身着黑白服饰的弟子们也乱了步调,虽不离点位,但站姿不端,交头接耳,似乎在看热闹。
白菡清皱了皱眉,催促弟子们回到点位,准备结束授礼仪式。
荼毗一听,没时间等妙音回复了。
她反拽顾我见,扭身回去,直面谢却风。
荼毗不敢直视谢却风,只知道他默然盯了她和顾我见许久,并不知道,在他们背身时,顾我见宣布他们在一起时,谢却风被他们晾在身后,撑着下巴,一直似笑非笑。
好像在看乐子。
看台上,热议沸腾。已经有人通过脑内传音,接到了弄影台同门的八卦。
“我靠,他们俩在一起了!”
“什么什么?你没听错吧?”
“我师姐99名,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顾我见亲口说的,这还能有假?”
“一上来就见家长啊。”
“嘻嘻,你不懂,下一步直接结为道侣。天一黑被翻红浪。”
“咳咳。道友,这是在外面。”
人群中,有人眉眼黯淡下去,无情无欲的身体内,狂乱的情绪翻涌,狭长的眼尾,忍不住戾气横生。
环形看台上,从第一个消息源头起,流言越传越离谱。众人哗然。
“我靠,宣布结为道侣了?”
“恶徒组赛高!活人微死的贫尼活了,又活了,有活了。”
“笔给我,我来写。”
梁云激动得玉符都扔出去了,“成真了!成真了!我没在做梦吧。”
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头,痛得很。
忍不住笑起来,“太好了,是真的!”
玉符都摔裂了,直摔下看台好几层去,梁云又捡回来,进群热聊。
“恶徒组,琴修先官宣,首徒回应。”
破裂的玉符上,群消息整齐划一。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那什么是真的?”
好厨子一句话就是一顿饭。
梁云作为群主,忍不住打乱队形,敲字道:“家人们,太真了,我有点不敢信。”
这话有点泼冷水。
不过,也有同好附议。
“是啊……太顺利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话说,你们没有看到有个很俊的剑修么,衣服好像是生死轮的徽记。”
“生死轮?剑修?不会是他吧?”
“谁谁谁?”
“首徒的准前夫啊,罚你背资料,378页已发。”
……
看台上人多嘴杂,弄影台广场上的荼毗听不真切。
她只听见白菡清宣布结束。
荼毗脑子一热,低着头,咬牙切齿,扭扭捏捏。
她挤出一个笑,比进棺材还难看。
“师父,我们……在一起了……”
明明是正常发声的音量。
不知谁促狭,用了传音术,荼毗的声音顿时放大,盖过了白菡清的声音,嘹亮地回荡在宽阔的广场上。
精准地字字句句被看台上的修士听闻到。
世界寂静了。
只有落单的那只候鸟,坠落到了风雪瑶台殿的丹墀前,难听洪亮的鸟叫声,在阶梯上来回回响。它低飞巡回,寻找着自己的同伴。
难听的鸟叫,穿透性极强。
像给荼毗伴奏。
荼毗惊愕地看向顾我见。
顾我见一脸茫然,“不是我……”
荼毗:哪个缺德的?
这是要她死啊。
谢却风的脾气,她还是摸得到几分,大庭广众下宣布是贴脸杠,但扩音喇叭一样放这么大声,是把谢却风的尊严往地上踩啊!
吾命危矣。
看台上,有眯眯眼笑了笑。
看台下。
荼毗说完弯下脊梁骨,后知后觉地害怕了。那种谢却风的威压,真朝她释放,她也害怕,本能地顶不住。旁边顾我见亦如是,两人下意识靠近。
谢却风眼眸眯起。
荼毗感到威压被收了回去。
没事了吗……
看看谢狗的反应。
荼毗正缓口气庆幸一下。
她没想到,场面可以更混乱。
她这座漏屋,逢的是暴雨。
雷声滚滚,暴雨倾盆,雨点啪嗒啪嗒砸在弄影台的白石地板上,溅起一片水花。
大家撑起结界,让雨水不侵,保持修士的优雅。
只除了……被浇成落汤鹅的荼毗。
荼毗死抠死抠,除了修炼,从不浪费灵力。很快被浇透,头发粘脸,冻得浑身发抖。
顾我见脱下自己的白衣,替她披上外衣,挡住曲线。
荼毗自然地向他靠近。
谢却风不再似笑非笑,而是眯起了眼,紧紧盯住了荼毗。
如果说前面,谢却风还习以为常,不以为意,不过是叛逆的徒弟又惹出来的一桩风流桃花,像她从前的桃花朵朵开,每一朵,都无疾而终,被他亲手掐折,踩踏入泥。反复碾压。
到此刻,谢却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身体里翻腾出来的杀意。
巨浪滔天。
荼毗不喜欢别人碰她。
谁都不可以,除了寥寥几人。
比如师父,比如白菡清,比如……阙玉京。
这是她从小的脾性,没有安全感,对人非常防备。
就算是曾与她亲如姐妹的林惊语,挨着她时,她都会有不自觉的回避。这是内心想法遮掩不住的缘故。
可是现在,她让他碰她!
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琴修小白脸!
她不反感。
这是真的喜欢了?
就像她昔年对阙玉京一样,动了真心?
呵。
谢却风虚握拳头,强烈遏制着他召出镜弓,把这个野琴修穿成羊肉串的冲动。
他不能急。
阙玉京之后,荼毗与他离心太甚。
若他再冲动一次,她可能再不会理他。
他了解荼毗。
只能徐徐图之,要这个野琴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却风压下杀意。
“谢道藏,你给为师……好大的惊喜。”
荼毗松了口气,“不客气。”
这就欣赏到了谢却风心梗的表情。
妙啊。
荼毗被暴雨浇得睁不开眼,狼狈的脸上勾出一丝快意的笑。
这时,授礼结束。
刷刷的暴雨声里,难听的鸟叫声里,密密麻麻的议论声里。
白菡清硬着头皮揭过这节。
她内心的崩溃,不亚于被公开播报的荼毗本人。
天杀的。
她费了那么大劲去请人出山,合着正主荼毗直接背刺,她这戏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下去了。
白菡清清了清嗓子。
白菡清宣布特邀了剑修嘉宾来为大家陈词祝愿,为这届百星群英会画下圆满的句点。
“他就是……生死轮,阙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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