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开崇,进入五月,暑气渐盛。
冀州治下台衡县城外约十余里处,有座玄元观,方圆百里内村庄小镇不少,原先香火算得上不错。然不过一二百年,陈朝式微,番地诸侯豪强势盛,各自佣兵,形式风云,战乱不断,天灾**四起,社会动荡不安,这小观也日渐落寞颓败,门庭萧条,到了这年,只剩一师一徒,难以为继。
月前,净明观主沉珂不治,一朝仙逝,仅剩得一个女徒,忍得悲痛替先师敛衣治丧,好生安葬下土,待得了结,精神乍一松垮,躺至寝榻,未曾想竟一睡不起,就这么去了,谁知又不算完全死,只是那身体里的魂儿换了一个。
苏灵璧只觉太阳穴针扎似的疼,视线朦胧,模模糊糊的,几个来回,一波一波海浪一样的陌生记忆涌上大脑,良久才平息下来,渐渐捋出一丝清明。
缓缓睁开眼,撑着身体伏坐起来,这身体发着低热,以至浑身酸软乏力,虚弱不堪,嗓子干哑灼痛。床边一张旧几上放着一方茶壶茶杯,顾不得许多,自己爬过去倒了杯冷茶,很快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三盏,待喉咙终于舒服些,才停下。心中却不免苦笑不已,谁想到加个班,竟然能猝死穿越,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原身襁褓中被玄元观的净明师父捡到,而后带回观中,养到至今十六岁,上个月,净明撒手归墟,这观里便只剩原身一人。一年前观里原还做饭和洒扫的婆子,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破败道观香客越来越少,缺乏供奉,终究无以为继,眼瞅饭都吃不上,两个雇佣来的人才都离开别处谋求生路去了。
苏灵璧扫目看了看这间屋子,她身下是一张腿脚摇晃的木板小床,旁边一张方几矮桌,其余什么都无,空空落落,显而易见的条件简陋
无心躺着,她索性起身往外走,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门。
强光线袭来,苏灵璧瞬间眯起眼睛,适应片刻后才睁开,入目的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一面抬脚跨过门槛。
原来她现在睡的这间屋,在东面,是东屋,一排三间房,对面一样的格局为西屋,也是三间。而那南房,就是正房,同样三间大屋组成,不同的是那边左右两边比东西这边各多了一间耳房。
非常方正的合院格局,黑瓦青砖墙,只是,这房舍非常破旧,西屋房一眼看过去,是几个黑洞洞,门窗俱是没有。南屋稍稍好一些,虽也破,至少门还在,窗户好歹还用一种黄色的糙纸糊了。
南房是原身的师傅净明住的地方,原先是有张床的,净明去世后,原身按着规矩,将床踏以及两三身薄衣都一同火烧了去。
至内间出来,从院子南门出去,走十几步,连接着的,又进了一座四方院。
苏灵璧忖了忖,从记忆里得知,这一座,原是设作厢房,用作待客,譬如有香客歇脚借宿之类,故而厨房也都设在这边,耳室也是充作茶室来用,并且东西两面各自开了一小门,外头不远处建了牲畜棚子木桩,和厕所。
苏灵璧一一看过,这一座就更慌了,梁顶墙角随处可见都结了蜘蛛网,灰尘扑扑,只有西边一间的灶房有使用痕迹,角落堆着不多的柴火,墙角放着一大一小两只陶瓮,一一揭开,一只空空如也,已经没了米粮,另一只装的竟然是谷糠,苏灵璧一时滞了声音,这东西,原是给牲畜吃的。米瓮旁边有个簸箕,上头有几颗蔫蔫的失水野菜。
苏灵璧已经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这时,她腹内里传来非常明显的饥饿之感。
叹了一口气,苏灵璧继续熟悉这里,再往这一进的影壁绕出去,一直往前走,目之所见,就是前院道观的背面,围着高高的的墙,正当中线一道两扇对开木门,这就是后门,推开进去,就是道观的范围。
边走边看,来到了前殿。
至此苏灵璧脑子里就一个感觉,破败。
黝黑的四脚窄桌上,摆着三个铜香炉,却没一丝香火,正当上一面墙,挂着三幅已然褪色的画像,苏灵璧凑近,眯眼认真看,读了上面的字才认出来,原来三张画绘的是三清祖师爷,即乃玉清元始天尊,上清宝灵天尊,以及太清太上老君。
正殿宽敞明亮,只是四处年久失修,尽显破败,苏灵璧也不由感慨,“没钱修补,越破就越没香客上门,没香客上门更加没收入,果然是个恶性循环啊。”
正殿外头原本是一块非常宽敞的平地,恐怕因太久无人打理,连石头缝中都长遍了野草。
玄元观的地理位置不错,建在半高的一处平山腰上,前院走到头,有一条几十级的台阶,走下去,就是一条小路,小路再过去,就是一条大道,周遭也分布着好几个村落,站在高处俯瞰,远处是成片成片的农田和错落交叉而建的房舍。
走了这么一会儿,竟然有些气喘吁吁,想来是这身体素质太差,加上尚且在病中的缘故,苏灵璧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转身返回了殿内。
体质虚弱,胃部又传来微微收缩的饥饿感,苏灵璧无奈,回到了厨房,除了那几颗野菜,再没有别的食物,那半瓮子谷糠,她实在无法拿此果腹,最后只得烧了一锅水,将野菜扔下去煮,找到盐罐子捏了一些下去,熟了后,盛起来全吃了,味道即苦又涩,实在没有勇气再吃第二回。
得要想办法弄来食物,否则当真会活活饿死,那真是白白借尸还魂一场了,苏灵璧摇摇头,阖首想了一会儿,随即,把碗碟柜里的五六只碗都拿出来,接着从瓮里几舀出谷糠,分装在每个碗里,又在灶台上找到一个油罐,只有浅浅的小半罐,闻了闻,是香油,她拿勺子舀了出点油出来,分别滴在谷糠碗里,再弄好搅拌均匀。
这做的是鱼饲料,没有保鲜膜塑料袋,最后苏灵璧只能心中道了两句罪过见谅,而后将原身给师傅带孝用的粗黄麻孝巾拆开,剪成四方小块,在中间位置掏一个拇指粗的小洞,最后两麻布块蒙在碗口罩住,拿草线缠紧系死结。
找了个竹篮,把弄好的谷糠碗放进去,苏灵璧提着东西出了门,沿着青石台阶下去了。
沿着记忆中的路,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终于到一处河边。
苏灵璧捡了一根干树枝,沿着河边找好一块位置,脱鞋下水,忍着脚踩淤泥的不适感,五个碗隔着适当的距离一个一个依次放下水,按进软泥里,才上了岸。
接下来要就只要等上个十几分钟,这是抓鱼的土发法子,小鱼闻到用香油拌谷糠的香味,会钻进碗里觅食。
心里估着时间,差不多后,苏灵璧再次踩泥下了水,弯腰伸手将放下去的碗起了起来,沉甸甸的重量,一看,就露出笑来,罩着麻的眼里黑乎乎一片影子翻动着,最少有四五条小鱼,另外四只碗都拿了出来,每只碗里都装满了鱼。
苏灵璧轻轻嘘出一口气,随后走到青石板河阶旁边,把这二十来只小鱼处理洗干净,碗和麻布也一并洗干净,放进竹篮中,返回了观中。
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玄元观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冷清得不能再冷清。
苏灵璧安慰自己,索性这身体还在病中,身重体乏,便干脆一并关了观门,穿入后堂,进了内里屋舍。
先把弄好的鱼拨出一半,抹上盐巴,铺在筲箕里放在院子太阳底下晒。
回身又灶下点了火,烧起开水来,坐在小杌上陷入沉思,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着不算小的一个观,却从里到外破落到这等地步,实是叫人无奈,下顿饭有了着落,可下下顿饭还不知道在哪里,且就算她能天天捉到鱼,也没有天天只吃鱼的道理,厨房连一粒米都没有,还是必须要买粮食,可钱从哪里来?
水烧开,苏灵璧将茶壶拿过来灌满,慢慢渴了几盏,发了不少汗,自己给自己搭了一会儿脉,除了这风寒症状,并不是大问题,这身体倒是本身有些体虚贫血,气血不足的毛病,一时并不能如何,只想着以后有条件了再来调养。
原身自己住的那间屋,苏灵璧看过,只有两身旧衣服,并无别的,更别提钱财之类。
净明师傅的正房,寝间之外,有个架子和书桌,原是偶尔此打坐的,架子上摞着许多蓝皮书籍及一些手札笔记之类,另外有一个黑漆匣子,打开来,里面是净明师傅的观主印信、替位书和玄元观的地契等。
净明师傅是经年积下的宿疾,自旧冬起身体就大不好,起不来床,究竟熬过了春,也还是仙逝。此间的延医问药,把观中仅剩不多的钱财耗尽,甚至于能卖能当的东西都当卖了去当了去,连师徒二人的冬被冬衣都在上月一并抵了,原身才能凑出钱来给师傅办了棺材治了丧事。
眼下原身一并魂归西天,却当真留了个空得不懂再空的壳给苏灵璧。
晌午苏灵璧休息了一阵,下午又觉得身体轻了些,只有肚子依旧饿得抽搐,便直接将上午剩的没晒的那一半小鱼煮了来吃,吃完,才终于有了饱腹的感觉。
太阳西沉,夜幕降临后,玄元观愈发安静空悠,苏灵璧强忍不适,早早上了床,闭眼入睡。内心少不得期望今天的一切只是自己发的一个梦,等再醒来,自己依旧会回到现代文明社会中。
开个文,一天一更,存稿没用完中午十二点更,用完了不定,么么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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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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