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季辞秋刚要出府,便看见个东张西望的身影。
“阿黎!”她惊喜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表哥,”阿黎见了季辞秋,连忙上前,“好些天没见你,爹爹和媪媪都很担心你,让我来瞧一瞧。”
她说着从包袱中掏出一个卷轴塞到季辞秋手里:“这是我跟着师父学了一阵子画的,送给表哥。”
卷轴展开,是保障湖的夜景。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河灯随着流水聚在一起,衬照着河中幽蓝的睡莲,河面上方烟花绽放,定格在最绚烂的那刻。
“那日河灯节,我同爹爹去保障湖放河灯,看了好大的花灯,漂亮极了,回来便画到了纸上。”
“我画得不好,表哥不要嫌弃。”阿黎怯生生地看了季辞秋一眼。
“怎么会?”季辞秋乐呵得摩梭着画纸,“你看这花灯、这烟花,栩栩如生的,没见过那样场景的人,看了你的画都能身临其境了。”
她小心收好卷轴,摸了摸阿黎的头:“我们阿黎呀,真是个大画家。”
“表哥莫取笑我了。”阿黎低头拽着裙褶,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对了,”季辞秋忽得想起什么,“你认识吴大同吗?先前是海陵的一个亭户。”
“认识呀,”阿黎点头,“他人挺好的,之前我爹爹一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常来帮忙。不过后来官府收盐克扣,大家日子过不下去,纷纷出去讨生活,渐渐也没再联系了。怎么啦?”
季辞秋默了默:“没事,随口问问。”
她拍拍阿黎的肩道:“跟着师父好好学,等着看我们方大师的大作。”
“嗯!”阿黎重重点头,“表哥,那我先回去啦。”
“去吧。”季辞秋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许久不见,阿黎开朗了不少,开始有这个年纪的活泼灵动了,她打心眼里开心。
“这就是你那表亲?”葵生靠着门道。季辞秋这才发现葵生也在一旁,几日的修养,他按捺不住,做了个拐在府内四处闲逛。
“听说这画是你让她学的?”
“你如何知道?”
“她方才同我说的。”葵生双手抱臂,“你这人也是稀奇,别的人都是想方设法将银子往口袋里装,你倒好,非但不装,还往外倒。”
“我乐意。”季辞秋咧着嘴道。
叶望在正堂静静看着二人插科打诨许久,回了屋。
——
太平坊,青戈走进陆敞的府邸。近日葵生受伤,季辞秋又忙着同叶望查海陵的事,驻扎太平坊的任务便交给了他。
陆敞此时正忙着给坊内申领户籍的人按照家中情况、负罪有无等排序,到时公示给坊内居民,消除异议。
“青戈兄,何事?”陆敞理了理一摞纸。
“陆兄,我家大人说,之后很可能会严查私盐买卖,牵扯颇多。”
太平坊的私盐生意钓到了想要的鱼,不必再招摇了,以免多生事端。
“青戈兄的意思是……”陆敞迟疑了一下,却是不乐意了,“先前说的每月五个户籍,敢情才兑现了一月,便反悔了?”
私盐生意凶险,他并非不知,只是这户籍于坊内居民,是可遇不可求之事,他才以身犯险。如今说不做就不做了,未免有些不仗义了。
“陆兄误会了,我家大人的意思是,私盐生意不必做了,但户籍还会兑现。”
“此话当真?”陆敞将信将疑。
“当真,”青戈沉声道,“不过今后若是有事麻烦陆兄,还望陆兄可以助一臂之力,行个方便。”
陆敞闻言,爽快抱拳道:“若可以,陆某必鼎力相助。”
他忽得想起什么:“对了,前几日你不是说在打听一船具铺老板的消息吗?”
“我让坊里的百晓生打听了下,似是有了些线索。”
——
“王爷,”青戈急匆匆地跨门而入,“先前失踪的船具铺老板有消息了。”
叶望闻此撂下笔。
“东水门闹鬼后,他担惊受怕,关了店回乡下老家。近段时间,闹鬼之事渐渐平息,他又想回广陵继续谋生计,却也不敢去先前的地儿,在通济坊盘了个铺子,重新开张了。”
“走,去会会。”叶望站起身。
二人悄悄出了府。垂花门后探出一个头,庞谨低声对其他两名护卫道:“三人目标太大,你们在府中守着,我一人跟过去。”
通济坊与广济坊一样,临着官河。不过因为边上就是大市,这里的地价要比广济坊高几倍。
一家船具铺挂着鲜红的幌子,坐落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由于是新开张的,店里没什么人,掌柜也悠闲地坐在柜台编着绳结。
这时门外走进两人,其中一位带着兜帽,衣着华丽,看着便身份不俗。
“客官,需要点什么?”掌柜迎上来。
叶望单手取下兜帽,站在店内环顾了一圈。“有饵料卖吗?”他问道。
“有,”掌柜连连点头,走到一排有许多分格的柜子前,“我这儿有天然饵料和人工饵料,分素饵和荤饵。天然饵料直接取蚓而制、价钱实惠,人工饵料取蜀黍、麸皮等研磨成粉,融合制得,价钱也更昂贵些。看客官想要哪种?”
“后者,要你们这最好的。”叶望直接道。
“好嘞。”掌柜碰上这样爽快多金的买家,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应道。
“客官,您要的饵料,拿好。”他笑眯眯地将袋子递给青戈,伸手接过钱。
“掌柜,方便向你打听点事儿吗?”青戈撑着桌子道。
“何事?知无不言。”卖出这个大单,掌柜心情甚好,说话都轻快了些。可是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
“前几个月,有一支自广陵出发的船队中途沉没了,船上的人大半丧生,只有一舵夫活了下来。听人说你是他好友,不知你是否知道此事?”
掌柜面露难色:“客官,不是我不说,前阵子东水门码头闹鬼,就是与这事有关。我回乡避了一阵,又卖旧铺盘新铺,好一顿折腾,不就是为了躲它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若不心虚,为何要躲?”青戈道。
掌柜闻言默了默,好半晌才道:“你们寻到这儿,想必也知道,那舵夫生前常来找我,与我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后来我听说他死了,心里不是滋味,想着若是之前没同他闹掰,兴许他还能活久些。”
说到这儿,掌柜叹了口气:“既然你们找上门来,我便把这事都与你们说了吧,整日闷在心里我也难受。”
“他原本是不去那趟走货的,只因去的舵夫染疾,他顶班才上了那艘船。那次天灾后,他大难不死,但回来后神神叨叨的,逢人就瞪大眼睛说‘活不了了’,吓人得很。周围人都传他其实已经死在船上了,回来的人不是他。久而久之,大家都避着他,没人敢靠近。”
“我念着情分,看他可怜,去看过他好几回。他一开始不愿见我,后来不知怎得,隔三岔五地来找我,看见我就跟见着救命稻草一般扑过来,周围人都说我被鬼缠上了,没人敢来我的店里买东西。”
“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长此以往哪能行。那天他又来找我时,我就生气了,骂了他一句‘疯子’,他愣了愣推门而去,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来了。我后来想了想,可能因为旁人都把他当疯子看,只有我不是,那天我也跟着骂他疯子,他伤心了吧。”掌柜越说越自责,又叹了口气。
“他来找你,可有跟你说些什么?”叶望问道。
“其实也没说什么,他每次来找我,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胡话,我都能背了。”掌柜回忆道,“他说,早跟你说了,别上船,那船上有那么多水猴子,一入水就没,直把船往水里拽,不沉才怪。”
“后来有一次,他忽然说他最近又见到水猴子了,我问了一圈码头的渔夫,没人说有水猴子,便当他又说了胡话。”
“他可曾有什么东西给你?”
掌柜摇了摇头,忽又道:“不过你这么问,我倒想起来,他有一阵精神好的时候上我这儿,说死后想埋在码头旁的一座小山上,山上有一片桃花林,他在最高的树下藏了宝,往后睡在边上谁也抢不了。后来他真的死了,我想起他说的话,便雇人将他运到了那片桃花林,在最高的树下挖了个坑,了了他这桩心愿。”
“人死如灯灭,点点滴滴,回想起来却只有这么点。”掌柜唏嘘一声,“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二人谢过掌柜,走出了门。
“王爷,这舵夫像是真疯了,他说的话会不会不可信?”青戈默默道。
“可不可信,去去便知。”叶望驭马往前行,悠悠道。
二人逐渐走远,庞谨探出了身,小心跟了上去。
——
天色近晚,同乐坊中,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几个小儿在门前踢蹴鞠,一不留神,蹴鞠飞得好远,从门缝下滚到了那个废弃已久的造纸厂里。
“完了。”他们凑在门缝前往里看。
一小孩皱着眉头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焦糊味。”
众人四处闻了闻:“好像是有点。”
温度骤然升高了些,他们心觉不妙,转头看去。只见硕大的造纸厂转瞬间已陷入一片火海,火舌肆虐,卷起滚滚浓烟,伴随着木头倒塌的巨响。
“不好啦,走水啦!”他们忙跑开,四散着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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