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絮也知道从韩朔嘴里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房间，果然，楚云深早已在此等待多时。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楚云深单刀直入，连给姜絮客套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事到如今，姜絮倒坦然了不少。
姜絮没说话，只是将房门关上。门外风雪肆虐，咆哮着发出凄厉的风嚎，门一关，一切都变得宁静，房间里生着炉火，驱散了姜絮身上的寒气。
只见她落座于楚云深面前，为二人斟了杯茶，微微笑道：“殿下不是早就把我的底细调查清楚了吗？我说不说也无所谓吧。”
砰的一声，楚云深怒极，拍案而起，整个人气的微微发抖，他抓着姜絮的胳膊，逼迫她站起，盯着对方的眼眸。
桌上的茶杯被震碎，茶水流淌在桌子上。
“我要的是你的实话姜絮！”楚云深的怒吼回荡在房间里：“这些日子，历尽生死，我以为……以为你至少能有些动摇，可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姜絮，我真的不明白，要杀要剐你大可以早些动手，何至于在我身边受尽委屈自己呢？”
“你若真的想杀我，那日遇到山匪的时候，又为什么不直接逃跑，还要跑回来救我？我若是死了，那种情形之下没人能怀疑到你身上。”
楚云深字字珠玑，姜絮沉默无言，只是缓缓抬手，握住楚云深有些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掰开，脱离了他的掌控。
楚云深的手缓缓垂落。
姜絮低声道：“我说了，你会信吗？”
这样的问题，楚云深也不知道。
或许她说的也不是实话，又或许她真的吐露真心。
“那你发誓，姜絮。”楚云深盯着她的眼睛：“只要是实话我都会信。”
发誓这种东西在姜絮眼里和放屁一样，但看对方执着，姜絮只好竖起手指道：“我发誓，若有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唔！”
楚云深忽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姜絮不明所以，可楚云深却怒气冲冲道：“这种话不许说！”
姜絮纳闷了，不是他让发誓的吗？
姜絮无奈的换了个话术：“那我发誓，如有假话……”
她顿了顿，看着眼前楚云深，忽然放轻了语气：“……你我此生不再相见。”
话音落下，楚云深也没有反驳，默许了这个誓言。
似乎二人心有灵犀，姜絮说完反而觉得无所谓，这并非什么誓言，而是她二人以后的结局。
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说来可笑，仇恨和罪孽横在二人之间，楚云深却像个茫然天真的孩子，竟然在此时此刻要她的实话和真心。
“幼时母亲走的早，被寄养在祖父家，不过后来祖父去世，孤身一人生活，关外鱼龙混杂的地方总是要学点功夫防身。后来得知父亲在林家做工，我们父女相依为命，不过……林将军出了事，满门抄斩，我父亲也因此丧命，就剩我一个人了。”
姜絮娓娓道来：“公子既然调查过我，定然也知道我的户籍挂在哪里。我父亲死了，我也是黑户，在关外游荡时，学了点坑蒙拐骗的本事，反而得了一个富商的赏识，被他纳入麾下，教了我不少功夫。不过在他手下难免少不了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于是进京，正巧遇到绮绣楼选秀女，我便入选了。”
“只求安稳？那你当日为何藏进我的书房。”
“我都说了为了安稳，”姜絮耸了耸肩：“不过当晚听到了些谣言，便觉得这府内似乎没我想的那么舒坦，便想着偷摸跑走，跑进书房是意外……就是想偷点盘缠走而已，不过最后受了伤，跑都跑不走。”
“你手受的伤，又不是脚，怎么就跑不走？”
“非要说我后悔了才行吗？”姜絮凑近楚云深：“殿下，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实话，另一个，是你觉得比实话更想听的。”
楚云深不解地皱起眉：“我不是说了就要实话。”
“那好吧，我当时被迫跟你交了手，要是真跑走了，下场就是被全城通缉，我哪也回不去，当逃犯的日子更不好过，不如想进办法留在楚府，至少能混口饭吃。”
“殿下，这就是我来这里的一切缘由，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楚云深看着姜絮，她这理由说的合理，跟他所调查的也对上了，一时间再也找不出怀疑的借口。
姜絮抻了一个懒腰，懒散道：“殿下，夜深了，我也该休息了，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说着，姜絮就要往床上躺去。
“等等。”楚云深喊住她，犹豫一瞬，最后还是开了口：“你刚刚……要跟我说的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姜絮闻言动作一顿，挑了挑眉：“想听？”
“想听也没有了，”姜絮戏谑道：“谁让你刚刚不选的，没机会了殿下。”
姜絮不顾楚云深恼羞成怒的脸色，将他赶出了房门，大门轻声合上，姜絮背靠着门，望向空荡荡的房间，烛火摇晃，忽然有一瞬间的茫然。
眼下这样能瞒多久呢？若是日后大仇得报又是怎样的下场。
姜絮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熄了灯休息。
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姜絮这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热烈的阳光硬是把她晃醒了。
她推开门，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目光清明时却发现门口蹲着个人。
“韩公子怎么在这？”
韩朔来的时候姜絮还没醒，闲来无事倒是把她门口的积雪给扫了，见姜絮醒来，便小跑过去，盯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你昨天说我箭术太差。”
“……”
姜絮无言，心道这也太记仇了，无奈的叹息一声：“我胡诌的，你别当真。”
说罢，她便绕开韩朔准备离开，结果被对方一把拽住。
姜絮皱着眉头扫他一眼，韩朔识趣的松了手。
“那你教我。”
“什么？”姜絮觉得好笑，不禁开口嘲笑道：“韩朔，你的学武之路向来这么顺遂吗？只要问了，别人就得教你？”
韩朔又不理解了，但是隐约觉得姜絮好像是在嘲讽他。
“教不了，”姜絮低头理了理衣袖，神色淡淡道：“十年磨一剑，我从小就练的，怎么教你？我也不想收你这个徒弟，死心吧。”
“不过你的招式有点熟悉，我以前好像见过……”韩朔真的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姜絮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向他，眼底浮现出一丝阴冷：“哦？是吗？在哪里见过？”
“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小时候父亲带我去军营偷偷练过。”
“什么军营？还能让你去偷师？”
韩朔没去估计姜絮口中的嘲讽，挠了挠头自顾自的回忆道：“当时林将军很喜欢我们这群小孩，平日里没有战事的时候就让我们在军营里待着。林将军那时总让炊事班给我们塞蜜饯……”
韩朔突然噤声，他看到姜絮的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脸色也变得灰败。
“姜姑娘，你还好吗？”
“没什么，昨夜没休息好，有些头疼。”姜絮随便找了个借口，心里却默默在想，这韩朔的父亲竟然也是林将军麾下的士兵，那当年徐州之战全军覆没，他父亲如果也是战死沙场，那韩朔又怎么会来到楚王府成为楚云深的暗卫。
“我倒是有些好奇，韩公子一身武艺是师承何人？”
这个问题却让韩朔有些沉默，垂着头低声道：“就是……王爷培养的。”
“哦，这样。”姜絮半信半疑的点了头。
.
自从姜絮向楚云深坦白后，楚云深对待姜絮的态度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姜絮自觉与平时没有区别，楚云深却总是话里有话。
临行前，何大人给安排了一辆新马车，韩朔在一旁帮忙收拾东西。
楚云深重伤刚好，面色看上去仍然有些苍白，寒风一吹就让他忍不住呛咳几声。
“京城那边如何？”
“徐国公那边一直闹着要定姜姑娘的罪……但是关乎殿下，王爷那边也是一直压着此事。倒是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姜姑娘说话。”
楚云深和姜絮对视一眼，随即楚云深问道：“是谁？”
“苏进永，苏大人。”
闻言，姜絮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放心之余，心口也有些微热，不过苏进永如此贸然为自己出头并非好事，不仅容易暴露她的身份更容易将自己引火上身。
“在朝廷上未见苏进永这般正义心肠，对待徐良玉的案子他更是巴不得躲着走，怎么有关姜絮时不惜冒犯徐国公也要忽然为姜絮说话？”
楚云深眉心愈紧，姜絮以为他怀疑自己与苏进永的关系，只见楚云深眸光微沉，看向姜絮，压低声音道：“那日徐府宴会上，你除了在我身边以外，可曾在别处见过他？”
姜絮摇了摇头，这倒是真的，那日除了苏进永来楚云深面前敬了杯酒之后便再未见过他。
“或许苏大人未必是为了我。”姜絮轻声道：“此案虽交由殿下处理，但其牵扯人员过多，逐一排查也要动员其他部门，如今殿下地处边塞，京城那边不能将此事搁置不管，也许这案子圣上也让苏大人参与解决。”
“苏进永一个户部尚书，他能参与什么……”楚云深话音未落，忽然想起徐家的两条人命，看来徐良玉杀人这件事苏进永知道内情。
“韩朔，你回京城继续守着，再有风吹草动定要立刻告诉我。”
韩朔听到这话急了，连忙道：“殿下，我得跟着您！上次山匪之事已是属下失职，您现在还带着伤，更不能——”
“不用，”楚云深打断他的话，瞥了一眼姜絮，淡然道：“姜姑娘武功高强，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姜絮听着他一番阴阳怪气还无法反驳，咬着牙应道：“殿下谬赞，保护殿下安危是奴婢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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