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云峥在咖啡馆分开后，温亭书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似乎落下了一半。他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梳理手头的一切。翻找外公旧物时，他格外留意任何与“金属错彩”、“怀表”或“匠魂村”相关的只言片语。
几天后，一个意外的机会降临。油画系需要采购新的静物背景布，负责的同学临时抓了温亭书当壮丁。去材料库房的路上，他心思活络起来——管理库房的刘阿姨，可是个消息灵通的“百事通”。
库房里弥漫着颜料和松节油混合的气味。温亭书一边假装认真挑选布料样品，一边状似随意地和刘阿姨搭话：“阿姨，最近油画系那边好像特别忙？我看陈星学长画室的灯总亮到后半夜。”
刘阿姨正核对清单，头也不抬地抱怨：“可不是嘛！尤其那个陈星，最近更怪了，把自己锁在画室里，送去的饭经常原封不动。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温亭书心里一动，顺着话头问：“学长技术那么好，肯定是在准备什么大作品吧？要求一定很高。”
“高！高得离谱！”刘阿姨放下本子，打开了话匣子，“前几天还跑来问我有没有老式的铜制调色刀，说现在的不顺手。哦对了，他还借走了库房里几本讲传统颜料工艺的老书，都是些快绝版的孤本，千叮万嘱不能弄丢。”
老式调色刀？绝版的传统工艺书？温亭书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和陈星对古老材料的执着，以及外公追寻的“金属错彩”隐隐呼应。他强压住立刻给顾云峥打电话的冲动，抱着选好的布料，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库房。
刚走到图书馆后的林荫道，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顾云峥”三个字。温亭书手一抖，差点没拿稳，仿佛对方能隔空感知到他的发现。
他定了定神，接通电话：“顾警官？”
“温亭书，”顾云峥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背景风声，像是在户外移动，“说话方便吗？”
“方便，我在学校。”
“我们查到陈星最近通过非正规渠道联系购买稀有矿物，成分疑似与‘金属错彩’有关。他的嫌疑加重了。你这边有没有新情况？”顾云峥的语气是办案时特有的简洁锐利。
温亭书立刻把从刘阿姨那里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顾云峥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这些细节很重要，印证了我们的方向。陈星很可能在尝试复原某种古法工艺。”
被认可的暖意还没持续两秒，顾云峥的话锋骤然转厉：“但也说明他现在极度专注且敏感，非常危险。温亭书，你必须停止任何形式的打探，明白吗？这不是玩笑。”
“我明白，我不会再擅自行动了。”温亭书赶紧保证。
“……自己多留心。”顾云峥最后补了一句，才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温亭书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脸上莫名的热度。那句“自己多留心”在他脑子里转了几个圈。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旧城区，顾云峥收起手机，对身旁的李猛快速下达指令：“监控重点放在陈星的包裹收发和外出路线。尽快查清他借阅的具体书名。”李猛点头记下，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头儿，你跟那小朋友交代得还挺细。”
顾云峥没接话，只是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是技术队刚发来的、陈星画室窗口在深夜时常亮灯的照片。网正在收紧，但他心里清楚，越是接近真相，温亭书可能面临的风险就越大。这种隐约的担忧，让他刚才那句叮嘱脱口而出。
……
顾云峥那句“自己多留心”像颗小石子，在温亭书心里漾开圈圈涟漪，连着好几天都在他脑子里打转。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上课、泡图书馆、去雕塑室，但眼角余光总会不自觉地去搜寻那个阴郁的身影——陈星。他发现陈星确实更加沉默寡言了，总是独来独往，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这天下午，温亭书正在雕塑室给泥塑喷水保湿，手机嗡嗡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简短却让他脊背一凉：
「温亭书学弟，听说你对传统工艺很感兴趣？我有些资料，或许对你有帮助。方便的话，今晚八点，油画系三楼东侧小画室见。陈星。」
温亭书盯着屏幕，呼吸都滞住了。陈星主动找他？还有资料？这太反常了！是陷阱，还是他真的掌握了什么关键信息？巨大的不安和同样巨大的好奇心在他心里激烈交战。
他第一时间想给顾云峥打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犹豫了。万一这只是陈星的一次普通学术交流呢？自己贸然报警，会不会打草惊蛇，破坏了警方的部署？可万一有危险……
他盯着那条短信，陈星的用词——“听说”、“感兴趣”、“资料”——都显得刻意而谨慎。最终，对真相和外公下落的渴望压倒了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道：
「好的，学长，今晚八点见。」
信息发出去后，他立刻又补发了一条给顾云峥，将陈星的邀约原封不动地转发过去，并附言：「顾警官，我收到这条短信，决定去见面。我会开着手机定位和录音，尽量套话。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立刻找机会联系你。」
他不能完全依赖顾云峥的保护，他必须亲自去面对，去弄清楚这背后的秘密。但他也不是毫无准备的莽撞，他将自己的行动提前告知了最能保护他的人。
几乎是信息发出去的瞬间，顾云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显而易见的焦急：“温亭书！你疯了？！立刻取消见面！这是命令！”
温亭书握紧手机，声音却异常平静：“顾警官，这是个机会。他主动找我，说明我可能触碰到了什么。如果取消，他一定会起疑，线索可能就断了。我会小心的，你不是教过我，要沉着冷静吗？”
电话那头的顾云峥沉默了。他确实欣赏温亭书的敏锐和勇气，但更清楚陈星潜在的危险性。他不能让温亭书去冒险。
“听着，”顾云峥的声音低沉而快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取消见面，随便找个借口。关于陈星，我们有其他安排，不需要你涉险。这是为了你的安全，明白吗？”
“可是……”
“没有可是！”顾云峥打断他，“温亭书，你不是警察，保护公民是我的责任，而不是让你去当诱饵。现在，立刻，回复他取消见面。”
温亭书听着顾云峥语气里罕见的严厉和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心里五味杂陈。有被关心的暖意，也有计划被打乱的不甘。他知道顾云峥是对的，自己确实冲动了。
“……好吧，我知道了。”他妥协了，声音低了下去。
“待在人多的地方，我马上安排人过去确认你的安全。等我消息。”顾云峥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立刻开始部署。
温亭书按照顾云峥的指示，给陈星回复了一条短信，借口晚上临时有重要的小组讨论，无法赴约，并表示抱歉。陈星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字，再无下文，看不出情绪。
不到二十分钟，李猛就出现在了雕塑室门口，假装是来找朋友顺路看看，确认温亭书安然无恙，并告诉他附近已经安排了便衣警戒。
温亭书看着李猛离开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他坐在冰冷的雕塑凳上，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直到晚上八点整，他忍不住望向油画系大楼的方向，三楼东侧的那个窗口，灯亮着。陈星还在那里等吗？他手里，到底有什么样的资料？
一种错失重要机会的遗憾和更深的疑虑缠绕着他。而此刻，在市局指挥中心，顾云峥盯着监控屏幕上陈星画室所在的楼层平面图，眼神冰冷。陈星主动接触温亭书，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必须加快行动了，不能再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卷入更深的漩涡。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斩钉截铁：“各小组注意，计划提前。目标人物陈星，严密监控，等待收网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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