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四分,贺繁重新回到一片狼藉的家中,还捎带了一只鬼。贺繁换下沾满灰尘的鞋,脚步沉重的走到茶几前的沙发里坐下。那位“小少爷”倒是毫不客气,极其自然地窝进了沙发的另一边,姿态放松的仿佛回了自己家。贺繁有些发愁,他怎么就脑子一热把人,哦不,把鬼给带回来了呢。
许是注意到了贺繁眼中的纠结,严肆歪头朝贺繁露出了个堪称乖巧无害的微笑,而后伸手指了指客厅的挂钟,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装的】,“很晚了,你不睡觉吗?”
贺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买下的这个老破小,户型奇葩,只有一间卧室,如果他去睡了唯一的那张床,那他就得让这个看上去就很金贵的少爷睡沙发了,这合适吗?来者是客啊。
严肆好似看出了他的顾虑善解人意的补充道:“我是鬼,不用睡觉的,坐这就好。”贺繁也不知信没信,含糊的应了声,便去浴室草草洗漱。冰凉的水泼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点混沌,贺繁看了眼镜子中自己一片死寂的脸,转身进了卧房,半分眼神都没给客厅里的严肆。严肆看着贺繁颈后若隐若现的金光,神色一暗 。
贺繁关上房门,躺倒在床上,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晃眼,照的他一阵恍惚,自从上周做完心理治疗后,他就彻底放弃了。他回到家,把自己关起来。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的蛋糕,等待着自己腐烂变质,然后被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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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今天早上。
又是昏睡到不知时日的一天,卧室的窗帘被拉的死紧,透不进半点光亮。贺繁在床头蜷缩成一团,心理医生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重复:“贺先生,您现在幻听、幻视的症状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我的建议是住院治疗,可能会有希望。”
医生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刺痛了他脆弱的神经。贺繁听见自己克制又冷漠的声音响起:“谢谢,我拒绝。”之后他辞职了。一年了,他几乎花光了积蓄,换来的只有越来越失控的的“怪病”。
胃里空荡荡的,饿的发昏,贺繁认命的爬下床。客厅灯“啪”地亮起,惨白的灯光刺得他眯起眼,冰箱里,除了一根不知何年何月“入宫”的黄瓜以外,只剩下了几罐啤酒。贺繁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出了那根黄瓜。
“咔嚓”贺繁咬了口黄瓜。“咚!”的一声,剩下的半截被狠狠砸进了垃圾桶, “果然,已经坏了。”他想把嘴里变质的黄瓜吐掉,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如同生锈的机器一般,依旧机械式的咀嚼着。
贺繁踉跄的绕过茶几,把自己砸进沙发,手上的啤酒被拉开,他一口气灌下半瓶,总算驱散了嘴里那股腐烂的味道。手中的酒慢慢见底,胃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痛得他蜷成一团。
“操”贺繁没忍住,骂了一句。手中的空酒瓶被捏扁,发泄般砸向地面。脑中一阵刺痛,他仰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抬手按着太阳穴,效果聊胜于无,只一会儿就痛得他几乎晕厥。走马灯似的画面在眼前飞快掠过,终于,画面定格。
贺繁知道,噩梦又来了。一个陌生的红衣女鬼出现在客厅中央,隔着一个茶几与他相对。女鬼抬起头,露出长发下浮肿泛白的脸和那双淌血的空眼眶。她望着他,艰难的张了张嘴:“帮帮我,找我的眼睛...帮帮我...”她面目狰狞的嘶吼着,神情逐渐扭曲。贺繁冷冷的看着她,名为暴虐的火苗在体内疯狂流窜。
他猛的抄起桌上的酒杯砸过去,杯子穿过虚影径直砸向地面,玻璃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爆开,碎片四溅,女鬼完好无损。粗重的喘息声敲击在天花板上,绝望的疲惫感淹没了他。“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就知道乱吼。”
他真的要被逼疯了,这些鬼不仅无法沟通,还一个比一个狰狞可怖,更要命的是,来找他的鬼越来越多,现在的他每时每刻都可能陷入这种极端情绪中。
时钟转过两格,女鬼终于消停了,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再也吼不出音调,只剩那双淌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又过了许久,她的身影逐渐消散,鬼影消失的瞬间,贺繁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沙发里。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贺繁盯着自己无法抑制住颤抖的双手,侧过身,蜷进了沙发里,思绪乱成一团,“这日子没法过了,死了算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如同藤蔓缠绕。
五分钟后,贺繁盘腿坐在小区楼顶冰冷的天台边上,老旧小区的物业形同虚设,倒省了他撬锁的麻烦。不远处的城中灯火通明,热闹无比。一街之隔的文昌小区在这份热闹下,显得分外孤寂。
贺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是个孤儿,自小长在福利院里,福利院的条件很差,好几年都遇不上一个领养人,像他这样的男孩,半大点便被赶了出来,自生自灭。
也是他命好,遇上个老乞儿教了他些谋生的门路,这才活了下来。他就这么在千城摸爬滚打了好多年,才让自己有了个家,如果水泥盒也算家的话,贺繁想着,仰躺在天台上。
然后就出现了小说开头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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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切回到屋子里。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屋子陷入寂静。严肆起身,打量起这套房子。客厅的地面上堆满了啤酒瓶和玻璃渣,冰箱就放在客厅中央的电视机旁边。卧房,卫生间,厨房一字排开。
客厅阳台外还养了几盆花,许久没人打理,已经变得有些半死不活了,严肆看了好半天,一个也没认出来。客厅的另一边,放着一张长桌,长桌的侧边被一道珠帘和幕布隔开。严肆掀开珠帘,踏入幕布之后。
暗红的灯光笼罩着这篇空间,一张正方形的八仙桌上,从左往右,从上到下,用图钉密密麻麻的钉满了画。雪白的墙面被血色灯光染红,墙面整齐地钉了几排钉子,钉子上绕了圈圈白线,同样挂满了画。
画作的色调出奇的一致,黑红色线条交织着,勾勒出世人眼中不曾见过的异世景象。血腥、可怖,却又无比真实。
严肆走近墙壁,伸手拂过画面,一丝丝的鲜血从画面中渗出,严肆啧了声,将手收回,眼中的探究更深。他早该想到的,一直同鬼打交道的人,除了外面那张人皮尚在,内里早就被腐蚀殆尽了。谁又能正常的到哪去呢?
严肆想着视线转到右边的画板上,木桶右侧挂着一小桶画笔,画板就支在一旁,还配了一把小木凳。严肆伸手,缓缓掀起了那层画布,画纸上,一个青年跪在一片火海里,无数道黑影从火光后冒出,青年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一把锋利的匕首被他自己抵在脖颈间,脖颈间渗出丝丝鲜血--他想自杀。
严肆回到客厅,时钟已经指向了三的位置,凌晨三点,严肆走到阳台边上,单手一撑,从四楼一跃而下,他得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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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山间别墅里,严肆脚步娴熟的登上二楼,“咚咚”--严肆站定在走廊的最后一扇门前,轻敲了俩下,“进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严肆推门走进,礼貌问好,“老大,”站在书架前的男人身量中上,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一身服帖的黑色西装更显几分沉稳。只要不开口,任谁都会觉得这人无比可靠。
然而,当他唇角那抹温和的弧度悄然扩大时,某种隐藏在得体皮囊下的东西便再也遮掩不住了,那是刀刃般的锐利,是洞悉一切的精明。这让严肆忽的想起自己被诈骗的那些年,连带着看向曹宏的目光的变得一言难尽。
严肆走近,只见曹宏一脸揶揄的看着他,“哟,难得见你这么有礼貌,又惹什么乱子了?” “ 没惹乱子,”严肆随手拉过桌前的转椅坐下,“我就好奇你为什么非让我去盯贺繁,这种事不是向来归封哥的嘛,”曹宏轻笑,“派你去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很好奇贺繁的身份吧。”严肆抬眸,无奈的耸了耸肩“我好奇没用,得您愿意告诉我啊。”
“我记得你和陈夜关系不错,你听他讲过两百四十年前的幽冥之乱吗?”曹宏说着端起茶杯 ,轻泯了一口,“嗯,这茶真不错,下次得让兮雅多带点过来。”
严肆皱了皱眉,接道:“听陈哥提过一嘴,说是十方鬼帝里出了叛徒,导致审判之剑碎裂,封印受损,跑了许多恶鬼出来,致使人间大乱,上天降下天罚,当年的幽冥之主便是因此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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