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沈云程走到一半,被突然出现的人拦了下来,语气不善,“你是什么人?”
夜色中,月光下,沈云程将眼前横出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是个锦袍略有歪斜的,腰间玉佩叮当乱响,活像只炸毛的孔雀。
想必就是周以承了。
“自然是公主府上的人。”沈云程并未客气。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本驸马如此说话!”
沈云程哂笑了一声,就这样的东西,也配肖想自己殿下。
只是他心中装着事,迫不及待要去见姜含章,无暇多做纠缠,便转身要走,实在不想为着这种人耽误片刻。
“欸?”
周以承又大跨步上前拦在了前面,“不远处是殿下处,深更半夜,你要做什么?”
他斜睨了一眼,“懂不懂规矩?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往殿下寝殿钻?”
“我懂不懂规矩,自有殿下评判。”沈云程冷笑一声,“倒是周公子你,不安心砍柴烧水,怕是要误了明日一早请殿下玉安。”
“下贱东西!”周以承被戳中痛处,闻言就要抬手教训,他在家之时哪里曾受过这些委屈。
沈云程快速闪躲,周以承拳风未至便被截住,刀鞘咔地一声抵住对方后脖颈,便直接将其反扭着胳膊压在了假山上,周以承顿时被石棱硌得生疼。
“你——你狗胆包天,你可知我是谁,待本公子当了驸马,第一个就不饶你!”
“是吗?”沈云程扭着人的胳膊就更用力了起来,想到此人竟敢觊觎自己殿下,便连指节都不由收紧。
“疼疼疼!”
说话间,就见远处一盏灯笼光渐近。
“何人在此喧闹,无事干了吗!”韩月提灯巡夜至此,就见不远处两个人似是闹了起来。
他远远看着,依稀是沈云程。
“云程,”韩月近前,“还不住手,这可是工部尚书的独子,府上的客人!”
沈云程闻言松了力道,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原是周公子,夜色深沉,我见有人鬼鬼祟祟在此徘徊,当是非奸即盗。”
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失礼了,一时误会,周公子不会放在心上吧”
韩月以拳抵唇轻咳,将笑意掩在袖间。
“既是误会,说开了便无妨,云程怕是月色朦胧看差了人,周公子一向大人雅量,自然不会计较!”
周以承吃了哑巴亏,又是在公主府发作不得,便咬牙切齿的甩袖而去。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只留下月色下两人对视一眼,抱臂相视一笑。
回到那方院子时,周以承火气无处发,他初来乍到,未见座上宾之礼相待便罢了,现在随便公主府什么不长眼的东西都能对他这般无礼,实是憋屈。
他猛地踢了一脚院外的树,愤愤不平的进去时,就见出去之前已经勉强砍了够用一次的木柴,悉数不见了。
“哪个天杀的干的!!!”
沈云程去而复返时,姜含章正垂眸翻阅案上文书,烛火在她纤长的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将那双总是洞悉一切的眼眸遮掩得晦暗不明。
光影微动间,她抬眸便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殿下,”沈云程未等她示意,便已上前单膝跪伏在她身前,额头轻抵她膝上,一阵细微的战栗从相触之处传来,“属下来向殿下请罪。”
姜含章合拢书册,低头看他,“嗯?”
“属下不该因着一己之私,做这些忸怩形态徒增殿下忧思。”他顿了顿,呼吸的热度透过衣料传来,“属下不知殿下要做什么,但殿下做什么,属下都会陪在身侧。”
姜含章眉梢微挑,“那本宫真要嫁进周家呢?”
话音未落,她便觉膝上之人浑身一僵。
她几乎能想象他此刻暗自咬紧牙关的模样,却听他声音坚定非常。
“殿下就算佳丽三千,属下也必会争出一方自己的天地,让殿下不能忘了我;若是周家,属下便做殿下最锋利的那把利刃,杀出一条血路,让殿下舍不得丢下我。”
姜含章一怔,这话里的决绝让她心头微热,随即难掩笑意。
这人不过出去一趟,也不知是开了什么窍、受了何等点化,竟好似脱胎换骨顿悟了一般,褪去了不久前的阴郁偏执,反倒多了几分坦荡的锋芒。
他仰头时眉宇间阴翳尽散,竟如云破月出,澄澈得令人心惊。
姜含章见状用指尖轻轻滑过他下颌,“那还要不要给了本宫了?”
沈云程被拿着自己不久前的话反将一军,更觉耳红心跳。
一双含情目里漾着潋滟春水,眼底灼意如野火燎原,他倏然倾身向前,猝不及防的落下一吻。
烛火摇曳间,姜含章指尖微蜷,喉间不着痕迹地滚了滚。
“我想殿下只要我,”沈云程越发大胆,眼尾泛着薄红,嗓音里带着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不要旁的什么周啊李的,我会侍奉好殿下。”
他耳根红着,微带颤音,“必不负殿下垂怜。”
姜含章望着看似恭顺跪着、实则僭越妄为的人,轻触了下刚刚被眼前人落下一吻残留的温热,心想怎就纵的他这般大胆。
窗外骤起的夜风卷着花瓣拍打窗棂。
沈云程把案上的文书资料统统推远了几分,“殿下,朝政哪有忙完的时候,属下想让殿下做个昏君,”他那双含情眸直勾勾的望着姜含章,呼吸浓热,“片刻也好。”
“沈大人——”姜含章故作厉色,“你可知,引诱当朝公主当……”
“那就求殿下…”沈云程第一次如此放肆的截断姜含章的话,一字一顿,字字都带着心头血一般,“先诛了属下这颗心。”
“祸国妖妃!”姜含章扯住他衣襟,眼波流转间却忽而失笑。
罢了。
她望着案上狼藉散落的奏折。
早知今日,当初合该让他在殿外跪着回话才是。
翌日清晨。
雕花窗棂透进几缕淡金色的光。
姜含章正由婢女梳妆,铜镜里映出她清冷如玉的侧颜,之雨轻挽着她如瀑的墨发,门外就传来婢女的低声禀报——
“主子,周公子来请晨安,已在外跪候。”
姜含章眼睫未抬,只淡淡道:“按规矩来。”
之露会意,唇角微扬时躬身一礼,便转身推门而出。
廊下,周以承跪得膝盖微麻,腹中更是饥肠辘辘。见之露出来,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刚要起身,却听之露冷声传来。
“周公子,侍奉殿下,当勤、当诚。”
周以承只得低头应声:“是……服侍殿下是下臣的荣幸。”
待终于进了内室,他见桌上早膳已备,香气诱人,一时忘了规矩,伸手便要取筷。
“大胆!”之露面无表情,“周公子也是大家子,周家的规矩就是这般目无尊上?还是殿下用膳时,周公子需跪侍于屏风三尺之外的规矩从未放在心上!”
周以承面色一僵,半抬的手臂只得落回,手指不甘地蜷了蜷。
他下意识看向珠帘后的姜含章,却见她神色淡漠,只是执箸用膳,连眼风都未扫他一眼。
“我…”周以承刚要发作,见姜含章如此,便也只好忍下。
他咬了咬牙咽下怒意,缓缓退回屏风后,不甘不愿,却也只能跪得端正。
“周公子当尽早习惯,服侍殿下不可有一日懈怠。”
晨光渐盛,姜含章用膳很慢。
饶是一碗燕窝粥,也得是侍女执银匙缓缓搅动,直至热气散尽方才入口。
周以承跪在屏风外,膝盖发僵,腹中饥鸣如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慢条斯理地品着小点。
已是半个时辰,他暗自掰着指头算着更漏,更像是算他的身心煎熬。
终于,姜含章搁下玉箸。
周以承暗自松了口气,刚要自行起身,姜含章便扫来一个眼神。
就见之露又出来挡在身前,唇角噙着笑,“周公子的早膳已送回偏院,殿下仁慈,特准周公子不必在此继续侍候。”
他尚未开口,之露便好似刻意继续道:“午时,周公子莫忘了来请殿下玉安。”
话音一落,两名侍从已上前仔细“搀扶”,半迫着他退出殿外。
偏院里,凉透的饭菜潦草的搁在桌上,两碟蔫黄的腌菜、一碗白粥、几块略显干硬的桂花糕。
这般粗粝,连周府马夫都未必肯咽。
他攥紧竹筷,指节发出声响,胡乱扒了几口便摔箸而起。
又看着院角堆着的未劈的柴,斧头横在木墩上,更是顿时怒火中烧。
周以承对着门框猛地一脚,上前抡起斧子狠狠劈下,却劈不散满心郁火。
待木柴裂开,却又像他的尊严,碎得七零八落。
才第二日的功夫,他就已经受不了了,只觉得听了旁人煽风点火的话来公主府是最最错误的决定。
韩怀熙莫不是故意诓他好看笑话。
他发狠的握着斧头,更懊恼昨日将周家来寻自己的仆从悉数赶了回去,如今已是进退两难。
公主府高墙如笼,他困在此处,倒真成了个卑贱的侍奴。
韩府内。
韩怀熙端着青瓷盏轻叩门扉,盏底药汤微晃,映着窗隙漏进的残光。
“父亲安,”韩怀熙略一行礼,“儿子见父亲近几日颇为神色不安,特意煮了安神汤来请父亲用。”
韩灏从资料堆里抬头,眼下青影如墨,“治标不治本啊。”
“父亲可是为这桩…”他略一停顿,“众人都摸不清上意的赐婚烦扰?”
韩灏点了点头。
“你来的正好,怀熙,”韩灏盯着儿子袖口银线绣的云纹,正是年前天家赐的料子,“你自幼便做过陛下伴读,与陛下和殿下的关系要比旁人更亲近些,此事你做何想?”
韩灏近来日夜不能安寐,身为礼部尚书,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中,稍有不慎便是百口莫辩。
无论做与不做什么,都容易被人抓住错处。
做多了,有僭越之嫌;做少了,又恐落个怠慢之罪。
小则失职,大则犯上。
如履薄冰。
实在为难。
“父亲容禀,”韩怀熙从容的笑着,并未见任何为难之处,“儿子愚见,天家之事,还需天家来办,父亲静观其变即可,何必自扰?”
“静观其变?”韩灏眉头一皱,“你可知多少眼睛盯着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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