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僵在原地,尸体上面覆盖着薄薄的寒冰,好像也渐渐冻住了他们的神色。
江余迅速看看周围的痕迹,心沉了下去,她声音干涩:“现场痕迹……与上次几乎一致,应是同一个人所为。”
池木周忙蹲下察看伤口,指尖触及尸体的时候,眉间拧成了一个结。他猛地站起,疾步走开,衣摆带起积雪。他语气急促,拦住一个下人便匆匆询问:“昨日那具尸体现在在何处?”
池塘中,密匝匝的萍蓬花蜷缩成团团黑影,隐藏在黑暗中,无声地凝视着三人匆匆的背影。
敛房内,池木周手中提着灯笼,凑近伤口。灯笼昏暗,给黑幽幽的伤口送进一丝光亮,池木周用小刀微微剌开伤口,指尖往里探了探。
“这伤口并非赤阳剑所导致,而是寒冰剑。”池木周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敛房里回荡。
“当时夜色正浓,我们对伤口的查验有偏差。这世间,还有一种剑,名为寒冰,和赤阳剑造成的伤痕十分相像。他们同宗同源,唯一不同的是,赤阳剑属阳,伤口内部呈烧焦状,而寒冰剑属阴,会将尸体完全冰冻。”
“寒冰剑?”来寻江余的丛儿站在门口,听到此言,下意识接话:“城主贴身护卫就是用的似乎就是此剑!不过,他前几日便已出府办事……”
“隐匿江湖十余年的寒冰剑主,竟一直藏匿在府中?”三人俱是一惊。
“姑娘,夜禁时辰将至,该回去了。”丛儿垂首盯着鞋尖,没接他们的话头,只不断在门口催促。
她手中的灯笼在夜风中不安摇晃,昏黄的光勾勒着那惯常柔顺的眉眼,竟显出几分扭曲。
夜风瑟瑟,两人的影子被惨白的月光投在地上,像匍匐蠕动的怪物。
行至回廊拐角,又一个鬼娃娃自檐角悬空垂落。恰巧一阵阴风打着旋刮过,那娃娃也将诡异的脸转过来,在两人面前龇牙咧嘴。
丛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余这次倒是冷静,她没去看那骇人的鬼娃娃,迅速环视四周。
果然,不远处,一个隐蔽的地方,又是一个石雕。
房内灯火虽明亮,却驱不散江余心中的阴霾。她坐在塌上,裹着被子,问:“丛儿,你可知那位寒冰剑主何时回府?”
“约莫是这两日。”丛儿背对着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回答。
江余从塌上跳下,假意翻找包裹,装作懊恼地叹息:“丛儿,你身上用的是何熏香?煞是别致。我的熏香恰巧用尽了,但近来没能得闲去买,可否将你的熏香匀我一些?”
“姑娘说笑了,奴婢用的都是府中统一发放的熏香,怎么比的上外头的精致。”江余从模糊的铜镜里瞥见,丛儿的动作微微一顿。
“无妨,我闻着倒是挺好的。”
丛儿默然,翻出一小盒熏香,递给江余。江余仔细嗅了嗅,里面确实缭绕着萍蓬草香气。
“这府中熏香,都是用何而制?”
“奴婢不知,这熏香是府中管家定月发放,奴婢无权过问此等事情。”丛儿垂着眼,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可越是没有漏洞,越让人生疑。虽然城主府一掷千金,但用萍蓬草给下人制香,实在有些怪异。
太多的疑问,像蛛网一样缠绕。
还是要寻寒冰剑主一问。
更深露重,幽绿的萤火在空中游荡,好像迷失的孤魂。
黑袍人负手而立,静静地凝望着满天繁星。
夜风微动,一个人影掠上高楼。
丛儿悄无声息地落在黑袍人身后。
“他们查得如何?”黑袍人声音是刻意的低沉。
“他们并未相信赤阳剑线索的指向。”丛儿如实禀报。“但他们今日去了荒院,应该是已经注意到石像了。”
“此阵法颇为复杂,变化多端,就凭他们,也想轻易窥破。”黑袍人喉中挤出一声冷哼,宽大的袖子猛地一拂,带起一阵阴风。
丛儿低下头:“他们确实未看出里面的玄机。”她顿了顿,补充道,“熏香,奴婢已经借机送到他们手中了。”
“很好。”黑袍人低声一笑,声音透着疲倦,“还剩四日,定要拖到月圆之夜。”
“若他们查到我头上……”
“放心,自会保你无恙。”黑袍人冷声打断她。
黑袍人望着浓稠的夜色,勾起扭曲的笑:“就差你们了,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小妹,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黑袍人突然露出几分痴笑,“我们,马上就可以团聚了。”
翌日清晨,天色如墨。
城主大厅内,寒冰剑主果然回府,此时正立于城主身侧,一身寒气逼人。
“城主,昨日命案再发,经我等查验,伤口乃寒冰剑所致。”池木周开门见山,上前禀报。
“绝无可能!寒冰剑一直在我手中,从未离过身!”寒冰剑主凛然道。
“既未离身,那人,莫不是你所杀?”江余目光紧盯他,试图捕捉到他的慌张。
“休得胡言!人不可能是他杀的。”城主抬手制止,厉声喝断,“他前几日都在替我办事,绝无作案时间。
“此乃行程路引,你们可自行查验。”城主将一沓文书扔到他们脚下。
“可……”池云安还想争执。
“定是有人伪造伤痕,混淆视听!若再无线索,不必来见!”城主衣袖一挥,将三人请出厅外。
城主否决得如此果断,三人又陷入了困局。
细雪如尘,无声掩盖着人的踪迹。毛茸茸的头,裹在毛绒绒的帽子里。江余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着,一直没有说话,心里默默捋着这些天发现的线索。
“怎么,又发什么愣?”池木周见江余缩在宽大的袄子里,又一声不吭,心里暗暗发笑,用指尖点点她的额头。
江余赫然回神,拍开他的手,手指揪着发尾绕圈:“寒冰剑主言之凿凿,城主笃定的神色也不似有假……我们定是疏忽了一些细节……”
“会不会有人仿造了寒冰剑?”
“会不会死亡地点并非塘边?”
“会不会死亡原因并非剑伤?”
江余语速越来越快,一个人噼里啪啦说了很多猜测,像石子惊扰水面,激得另外两人齐齐陷入沉思。
“若真如城主所言,那这些线索,怕都是刻意伪造,就是为了将祸水引给寒冰剑主。”池木周斜靠在梅花树干上,手指揉了揉眉心。
府中的腊梅开得正好,江余仰头去看,袄帽从头上滑落。恰好一阵寒风刮过,碎玉般的淡黄花瓣翩翩落下,簇簇落了几人满身。
江余眼睛弯弯的,低头拂去自己衣襟上的花瓣,一抬头,冷不丁撞上池木周温热的手掌。
她脸一红,缩着脖子,像小雀似的瞪他:“你又做什么?!”
“你头发上有花瓣。”池木周耸耸肩膀,笑得无辜,手里拈着一片半透明花瓣。
“而今正值冬至,梅花陆陆续续都开放了。”池云安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梅香,“满树满树的梅花,绫儿见了,应是欢喜。”
“都?”江余正着伸手,准备接飘落的花瓣,听到这话,忽然怔住。她转身就走,红色的斗篷在雪地里旋成一朵花。
“等等,你又发现什么了?”池木周和池云安相视一眼,疾步跟上。
江余一路狂奔,停在一棵没开花的梅树下,喘着粗气,鼻尖泛红:“你们看,满园皆芳菲,唯独这棵梅花树,一朵花都没有。”
“许是花期不同?”
“同处一园,花期怎会相差如此之大,我们来此之时,多数花便已经开至全盛。我昨日便注意到此树,但当时也没在意,现在想来,定有异处。”
江余用指尖开始挖泥,伸手探了探,又抬头看向池云安:“安大哥,你来试试。”
“竟有灼烧之感,而且……表层温度似乎比里层低,这不符合常理。”池云安拿手帕细细擦着手指上的泥。
江余从怀中取出一琉璃小瓶,将些许药粉撒到泥土表层。不多时,土地竟显出了莹莹的蓝光。
“果然!”
“这是何物?”池木周凑近细看。
“泥土表层有冰莹草粉末,降低了土地温度,所以导致此处梅花晚开。”江余把手缩回斗篷里。
“此物无色无味,却能让周遭极速降温,可以此麻痹人的神经,让他意识陷入昏迷。”池云安补充道。
“如果有人以仿剑杀人,再用药粉制造冰封之象,是否可以乱人耳目?”江余眸光灼灼。
“你们再看,这树枝上有断绳。”江余又指指树杈,示意道,“同样的,这树杈上也有冰莹草粉末。若趁夜色浓重,侍卫疲劳之时,在远处牵动机关,想是极易让来者中招。”
敛房里,空气凝滞,只有竹编灯笼里跳动着暗红色的光。
江余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抖落到尸身之上,果然,尸身泛起了幽光,像夏夜坟间的鬼火,无处不在。
江余再度俯身,用镊子夹出指缝中的淤泥。就着昏暗的灯笼,她仔细分辨着:“这指缝间的泥沙,正是养育梅树的土壤。”
“我们都太过心急了,当时夜色深沉,视线不清楚,我们查验得也不清楚,便先入为主,被精心伪造的线索牵着鼻子走,一步一步走入那人设计的死圈套。”江余懊悔地叹着气。
“既然出现了新线索,那这种粉末,能从何得来?”池木周盯着那缕幽光,眸色转深。
“冰莹草,只生长于北国万里冰原的极寒深渊之下,百年方能成株。其花采集极其艰难。”
“此物,绝非寻常人所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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