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方起先对越凌云很是警惕,但如今他大小是个官,又不知与那孟绝或是赵晖远有何交情,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派人监视。见这半年风平浪静,想是此人确实不曾知道内情。
便是知道,又如何呢?
连孟绝似乎查到些线索,不也识趣地没追究么。
兰庭方躺在摇椅上,披着雪白狐裘,侍女立在一侧,拿着蒲扇给他扇风。
屋里炭火烧得极旺,不时听到炭火细碎的噼啪声。
“咳咳……”
另一名侍女立刻端上秋梨膏。
兰庭方喝了一口,又不知突然想到什么,抬手就将碗掀了,两名侍女吓得立刻跪下。
“老爷,要不让请彭大夫过来看下?”管家小心问道。
“看什么看!死不了!”兰庭方神色阴鸷。当时案子转到大理寺,还让父亲知道了,不然必定让那范希尸骨无存。要不是饿了他两三天了,手上没什么劲,指不定胸口得被他捅个大窟窿眼。
也算兰庭方命大,当日恰巧彭大夫来府里给夫人看病,伤口没在要害又救治及时。后遗症就是气虚,走多了路容易气喘,天气冷了热了就容易咳嗽,害得他休养到现在。
连他这几年精心搜罗的人都没了大半。
“剩下的人怎么样了?”
“回老爷,都在别院好生养着。”管家凑到他耳边,“要不……”
“今年父亲常在府里,先养着吧。”兰庭方一脸烦躁,“你抽空过去瞧瞧,再敢让人跑了,你脑袋也别要了。”
“小的不敢!早就加派了人手,老爷放心。”
待管家和侍女都告退,贴在屋侧树影里的人也悄无声息越过院墙翻了出去,转了几个回廊。
这人穿着兰府护院的衣服,慢下步子,一路扶墙进了一处喧闹的小院。
“哎你小子干什么去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别提了,今天府里赏的吃食,一时贪多闹肚子了,跑了好几趟茅房。”
屋里有五六个护院,正围着桌子摇骰子猜大小,桌边几个酒坛已经空了,满屋子酒气。
这人扒着门口:“兄弟我腿都麻了,快来扶一把。”
“你这是掉进去了吗,离我远点!”一名护院捏着鼻子,挥开他手。
“没义气。”这人啧了一声,“我先歇着了,明日早上还要当值。”
“走走走!”
夜已深,京城大街上除了临街阔气的店门和高门大户挂的几盏灯笼,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
起了一点风,刮得树叶子沙沙作响。
先前还穿着护院衣服的人,这会儿又换了一身夜行衣,在阴影里潜行,速度极快。
却没发觉影子后面,还缀着另一个影子。
朝廷虽有令,元日等休假也不得擅离属地,特殊情况需提前报备,要上官审批作保。但前几年皇帝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哪管得住底下,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新朝稳定了两年多,还搞了场声势浩大的科举,看着新皇帝像是能多苟几年的样子。李县令让袁县尉补了假牒,才准他回乡。袁县尉好了伤疤忘了疼,听说越凌云在京城也住了些时日,热情相邀去袁府小住,被拒绝了。
待袁麻雀离府了,李县令又单独给了一份批复了的假牒给越凌云。李县令虽不苟言笑,但这些日子接触以来,越凌云发现此人为官尚算清正勤勉,待下属也不轻易苛责。李县令体恤越凌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今年又是头一年,便让他也可回京拜亲访友。承平县向来治安不错,县令自己就住在府衙,向来也没什么大事。
越凌云领了假牒,认真谢过李县令。
京城中的流云酒楼,如今已改成了胭脂铺。越凌云同买家商量了下,留下了院子,以梨花树为界,与临街的小楼隔开,在侧面一个窄巷子开了一个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临了改主意,要留下这院子。
除夕夜里,他坐在廊下喝完了一壶酒,看着光秃秃的树干出神。
也许,是想还留一处自己熟悉的地方吧。
此刻越凌云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个从兰府出来的护院。
兰家家主是兰征明,现任禁军统领。兰家护卫比一般的官宦家要森严得多,上次越凌云伤没好全,去探过一次,差点被发现。
那人行动如风,身手利落,做个护院倒是屈才了,应是谁家安排在兰府的探子。能在兰府安插探子的,不是一般人。
越凌云快速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那人很是警惕,绕了一大圈,确认似乎没人跟踪,这才闪身进了一座府邸。
府邸不大,越凌云没有立刻跟上,抬头看了一眼院中,选了棵还长着叶子的树,轻点院墙一翻身越上了枝丫。
就见那人此刻回身盯着他自己翻身进来的地方,等了片刻,再次走向内院。
如此训练有素。
内院门口有两人,那人拿出一个令牌,验过后再进后堂;后堂门口又有两人。
隔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
计算着方位,越凌云轻身翻入,靠着廊柱遮掩,选了个死角,迅速跃上屋檐矮下身。
那人推门而入。
“卑职陆文劭,见过皇上、秦将军。”
越凌云顿住呼吸,居然是熟人。能让孟绝在元日三更半夜不不睡觉,跑来这里见的秦将军,难道是并州的秦征将军?出了什么事?
一路跟踪的这个陆文劭,是孟绝安排的暗卫之一。除了兰家,孟绝早在入驻京城不久后,在其他几位京中大臣也安插了暗卫。
看不出来,孟绝居然亲自做起了情报头子。
秦将军此来,一为报告边疆情况;二是收到消息,常汀那边有异动。
由于孟绝他那素未谋面的种马祖父,因而皇室成员颇为庞杂繁多。当年的政变虽然死了不少,但各个封地还有不少叔公叔叔堂兄弟什么的,仗着所谓的皇家孟氏血脉,不少勾结地方官扯旗称王称帝的。孟绝掌兵的那些年,打退了外敌,挨个儿收拾了这群人,收回封地。凡是与当年叛乱有牵连的,负隅顽抗的,咔嚓了不少。当时为了避免做得太绝,以免宗亲联合造反,凡抵御外敌有所为的,挂个虚职,打发去异地,每年给发俸禄。
这么打压拉拢,恩威并施,才把局面稳下来。
只是当时那些草包宗亲,前有外敌多年骚扰劫掠,后有孟绝领大军压境,又杀鸡儆猴地先砍了王府的狗头军师,顿时吓得腿软。等这两年日子太平些了,心思又活泛起来。
西北并州有秦将军坐镇,京城有孟绝,因而还算安稳,东南一带却是眼见着要翻起浪花了。
前朝对宗亲过于宽纵,守将权力太大,才生出祸患,让人钻了空子。
孟绝不想重蹈覆辙,却又不能操之过急。
这些时日暗卫也陆续有报消息,不少生面孔来了京城见这些京中官员。据陆文劭所说,兰征明也先后见了几拨人,只是兰统领位高权重,周边守卫身手不亚于他,因此不敢靠近。
越凌云无所谓谁当皇帝,只要他守得住江山,外御敌、内安民,不再添乱子。
常汀是南边的一个较大的州,他当年随着师父去过,离着朝廷远,又有海路,手工业发达,商贸货运也红火。因其西边是大山,林瘴多,再往南是海,北边又有其他州县挡着,因此这一带受影响最少,简而言之就是谁当皇帝都没差。也没打过来,当地大小事都是驻守在那儿的亲王和知府说了算。
孟绝记得入冬的时候,常汀那边是上了一封奏表过来,老祐王过世,其长子因不良于行,由次子承爵。
当时便有一位监察御史言称此举不合规矩。
亲王更替岂可不等朝廷敕书,自行宣布继任?何况长幼有序,便是换人,也得是长子奏表请辞。
几位大臣以监察御史年轻,不知晓前事为由,糊弄了过去。
那位御史后来说是染了风寒,告假一月方养好,似乎那之后就身体不怎么好,看着总是面色苍白。
孟绝派了人去常汀,也一直没有回音,这才致信秦将军。
“那新祐王,年纪不大,却比他父亲胃口大得多。皇上还得早作防备。老臣在西北边境不能顾及,需得能人去东南坐镇。倘若他真的狼子野心,也就这两三年的事。”
“秦大哥如何?”孟绝问。
“皇上但有差遣,我秦家父子当仁不让。然而犬子刚猛有余,智谋不足,难当大任。”秦将军苦笑道,“你还不知道他。”
秦将军当年是老镇国公部下,随着镇国公南征北战,又于危难之际扶持自己重整山河,当得上忠勇双全,战功赫赫。
可惜子不肖父。
若是当年……
“还要拜托秦将军再物色人选。”孟绝看着秦征日渐花白的头发,心下茫然。
将才难得,再要忠心更难得。
当年乌雅山下那一战,折损太多人,至今午夜梦回仍心痛难当。
“兰侍郎那边有什么动静?”
“今日已查得线索,人都安排在了他的别院。卑职会盯紧管家,应该不日就能找到地方。”
“找到后先不要动,告知赵晖远,他会安排。”
孟绝又对着屋内另一名暗卫道:“梁侍郎那边也盯紧了。”
这朝廷,什么都缺,缺将才、缺士兵、缺钱、缺粮……就是不缺蛀虫。
先前不明白为什么孟绝居然也还在查兰庭方,这么看来,是要准备从这些人下手了。
蹲久了有些僵,略一活动脚腕,越凌云越下屋檐,足尖轻点,朝着院墙飞身而去。
一块年久失修的瓦片掉了下来。
屋内瞬间静了下来。
要糟。
想是最近饭吃得多了,连这点力道都没控制好。
“谁?!”
屋内人冲出,四下里瞬间五六条人影围过来。
越凌云听得背后破空声迅疾而来,旋身落地,抽出身侧软剑。
那几人身手极快,处处都是杀招,越凌云并不想与他们性命相搏,格开挡在身前两人的剑后,正欲翻出院墙。又是一道细碎的破空声,越凌云回手提剑。一把细长的飞刀,“叮”地落了地。
下一瞬,就见得另一道刀光借着遮掩,冲向他心口。
千钧一发间,越凌云只来得及稍一侧身,飞刀就没入了身前。
孟绝和秦将军在随从们护卫下走了过来。
越凌云看见孟绝将还未发出的飞刀收回袖里。
随从将他团团围住,挑落覆面的黑巾。
越凌云抬手一刺,剑尖直冲孟绝而去。
“皇上小心!”众人忙护着孟绝后退,剑擦着肩头而过。
秦征一刀就要砍了出去。
“且慢!”
“怎么是你?”孟绝捂着肩头,神情复杂。
“真巧。”越凌云冷笑,“又是你。”
场面一时僵住。
怎么人越写越多啊,起名起得脑壳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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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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