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神一般的展开,万朝观众乐不可支。
不愧是仙人办的节目!
太精彩了!
还没正式开始,就让我们看了好一出大戏!
评论区:
【墨憨斋主冯梦龙:信哉,艺术来源于现实,我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
【和熹太后邓绥:这四个元白朕都不认识,不过没关系,他们彼此之间也都两两不认识。】
【校书郎白行简:观吾兄此刻之神情,令人捧腹,记之当不忘于平生。】
【状元杨慎:这,乐天先生但凡多等一小会儿,都能等到和想要的人一起组队,然而……】
众人正热议间。
却飘过了一条特殊的评论:
【冠军侯霍去病:有没有人知道二刘组吃的肉干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好诱人啊。】
刘彻一看,既然冠军侯想吃,当然是立即跟进:
【汉武帝刘彻:重金悬赏!求肉干做法,望评论区知道的即刻告知,朕厚酬不吝!】
听他这么一说。
大家立刻被带歪,都去讨论风干五味脯了。
【才女左棻:此真膳中至味,肴中上品,膏而不腴,晶莹剔透,色泽玲珑,非徒充饥止馋之物,乃人间绝品也。若以佐酒,则下笔如飞,若能馈客,则宾至不辞。】
【临川王陈蒨:左棻还是太有文化了,本王见了,只会说好想吃……】
【车骑将军张飞:俺也一样!】
天幕前,以美食著称的才子袁枚,不禁精神一振。
终于轮到他给偶像做贡献了!
袁枚作为一名小霍将军的狂热粉丝,为偶像写过一首文采飞扬、但风格极度难评的《古意》诗歌——
“霍将军,年十八,带刀上殿穿罗袜。”
“双瞳凉入天山雪,一剑横磨瀚海云。”
“君王亲解黄金甲,翁主争调白玉巵。”
“片片桃花能解语,甲兵洗尽巫山雨。”
……
其实。
还是很有画面感的,对吧。
【随园先生袁枚:冠军侯好!我整理了《随园食单》的风肉做法数则。】
【首先是风鸡:取一只带毛的公鸡去内脏,建议选当年的雏鸡,经过阉割处理的肥鸡最为鲜嫩……】
然后。
还有什么风鸭、腊鹅之类的,一股脑全放了上去。
观众们心花怒放,开启了疯狂夸夸夸的模式。
【冠军侯霍去病:先生高义!】
【太平公主李令月:先生大气!】
【后唐庄宗李存勖:先生多来点方子,御厨已经在待命了!】
【苏轼(我在江宁蹭饭吃):准备照这个方子做一下,不知某人是不是也想吃,做好了明天给他带一份吧。】
观众一愣。
为啥大家都是正经的官职名作ID,而你却在江宁蹭饭吃?
难道,官职只是随便当当,美食才是你的本体?
……
元好问望着神情冷漠、负剑凝立的小弟子,眉峰微皱。
“阿恒……”
他本以为,对方留在生父身边会过得很好。
但现在看来,白朴衣衫简素、一人一剑,完全不像是相门公子该有的样子,反而独自在外边闯荡。
他眸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正色问:“可是有人欺辱你?莫怕,先生为你讨回公道。”
白朴摇头:“不曾。”
他想了想,把“我是连夜从家里逃出来的”,这个说法稍稍美化了一下,轻声说:“我孤身辞家远行,游历江湖,已经一年有余。”
“……”
好端端的怎么就离家出走了,元好问一时愕然,“为何?”
白朴语气凛冽,带着深深的恨意:“史丞相想推荐我入仕,做忽必烈的文学近侍,我不愿为之。”
蒙古人虐杀他母亲,灭了他故国。
家恨与国仇重重交织,他这一生都注定只能是漂泊江海的浪子,绝无可能入仕新朝。
更何况。
他也不想让先生难过。
先生是先朝遗民,与蒙古势不两立,他如果入朝为官,便是对先生平生所行之道的背弃。
白朴顿了顿,解释说:“史丞相一直在派人搜捕我,我不能去见您,会给您带来麻烦。这么久了,我一直很想念您……”
元好问叹息,轻轻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苦了你了。”
万朝观众见了这师徒重逢的一幕,都感动不已。
……
唉,另一边,白居易却叹了口气,眉头不展。
这事归根结底,最大的纰漏就出在他身上。
就连另一个当事人元好问,也是因为收到他的组队请求,从而被误导的。
“乐天”,元稹温声安慰道,“莫烦心了,今日我们能在此相见,便是最好的事。”
白居易望着他,轻轻一笑:“是啊。”
二人久别重逢,本有许多话要说。
奈何因为正在直播,众目睽睽之下,最终就变成了……当众对暗号。
零星说上几个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却能完美地领会到对方的意思。
他们确实心有灵犀,万朝观众却跟着倒了大霉。
光看见嘴在动,实际上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蜀后主刘禅:二位,请问现在讲的还是汉话吗?】
【魏孝文帝元宏:反正不是鲜卑语,因为朕完全没听懂。】
【少女将军荀灌:幸哉此二人被分到两个组,不然大家以后看节目只能连猜带蒙了。】
白居易见到这一条,去问天幕能不能撤回,重新分组。
天幕不语,只一味地播放嘉宾信息。
呵呵,你自己选的组,现在让我撤回就撤回,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门都没有!
……
天幕给出了元白一组的介绍:
【元好问:字裕之,一代文宗,世称遗山先生,宋金以后的数百年间,文坛最牛逼的大佬之一。】
听了这话。
宋金年代之后的人,已经开始琢磨,自己或者自己身边人,是不是也是那个「之一」中的一员了。
“用修肯定是”,朱厚照瞥了一眼下边站着的杨慎,莫名有点小骄傲。
这可是朕钦点的状元,老厉害了!
朕的眼光一向很好!
“师母……河东君应该也算吧”,南明隆武位面,少年夏完淳同样思索着。
柳如是不仅擅长诗文,更是多才多艺,书画琴筝词藻格律样样精通。
她不算谁算?
【元好问幼岁时,作为神童名满天下,16岁即写出冠绝一个时代的《雁丘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他是公认的文坛领袖,多才多艺的全才。金亡后,拒绝了蒙古大汗的招揽,因而被囚禁。数年后放出,归乡隐居,为故国著史,书未成而卒。】
【他留下的遗稿,被后世奉诏修史的脱脱全盘收编,写成了《金史》。】
评论区,魏孝文帝持续刷屏,一直在追问“你是朕家的后人吗”。
元好问颔首说:“我确实是元魏后裔。”
居然是同宗,元稹有些惊讶。
他瞅了一眼元好问的字,裕之,再想想自己的字,微之,陡然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觉。
遇见高仿了!
真糟心!
天幕继续介绍:
【白居易:字乐天,千古文豪,唐代最高产的诗人,没有之一。】
【他的名字就是一个经久不息的传奇。从民生诗、政治讽喻诗到山水诗、禅意诗,诗文的各题材中,就没有他不擅长的,堪称是粉丝遍天下,声誉满九州。】
【用元好问的话来说,他是五百年间第一人:“并州未是风流域,五百年中一乐天。”】
白居易有些汗颜。
什么五百年第一人,这话真是元好问敢夸,他都不敢听。
谁成想,元好问却一脸平静,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出格的话:“我一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罢了。”
白居易:“……”
元稹却瞬间对他大为改观,抚掌而笑,神采奕奕地说:“阁下果然很有眼光。”
元好问徐徐扣出一个问号:?
我夸的是你吗,你倒是搁这骄傲上了?!
……
紧接着,是元白二组的介绍:
【元稹:字微之,大唐未来的宰相、文豪,博学多智的多栖型天才作者,诗歌戏曲小说散文无一不精。】
【一代名臣良相,有金石之心,至诚之念,济世救民,庇护黎元。】
【常年被野史谣言疯狂迫害,受害程度一骑绝尘。对于这些没皮没脸的造谣者,他一向报以冷笑,并来上一句:“微哉满山鸟,叫噪何足听。”】
观众们:哇,好酷的诗!
但是吧。
元稹看起来挺英秀潇洒的一个人,怎么凑近了一瞧,满脸都写着“大冤种”?
他在后世亦有不少粉丝,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周世宗柴荣。
柴荣虽然政务无比繁重,但仍旧在百忙之中,抽空通读了元稹的《长庆集》全文。
览其文集而善之,乃写其均田辞为图,以赐藩郡。
国境内每个州县各发一张,殆无遗漏。
此刻,柴荣坐在澡德殿中,神色真诚地感叹道:“奇也,元相国一代英才,怎么总有人故意为难陷害他,可能是心火上扰,脑窍不清吧。”
观众:果然还是咱们世宗陛下会说话。
低情商:脑子烧坏了。
高情商:心火上扰,脑窍不清。
……
接下来,是白朴的介绍:
【白朴:原名白恒,为了纪念自缢于幽兰轩、国君死社稷的金哀宗完颜守绪,取字兰谷。】
【元曲四大家之一,金元时期最杰出的文学家。】
【他是金国前宰相白华、与完颜氏郡主的幼子,金世宗完颜雍曾外孙。】
【六岁幼年,经历亡国与蒙古人的屠城血祸,被元好问救下,从此在其身边长大。】
【毕生以金国遗民自居,历尽风霜,浪迹江湖,绝意宦途,不愿入仕蒙元。擅写苍凉悲壮之辞,作品极尽凄美典雅,文采斐然。】
【天幕有诗赞曰:
【三都烽火映穹霞,汝水埋魂铁未赊。朔雪啼鸿穿废垒,寒星照剑泣胡笳。
万家残破尘侵井,百郡荒凉月满沙。独倚江南招不返,潮声夜夜向京华。】
镜头前,白朴神色沉郁。
他还很年轻,本是风华炽烈的年纪,却经历了太多痛彻心扉的惨剧。
这一生,从亡国皇孙,到江湖浪子,注定了是流离孤绝。
观众也不禁为之叹息。
一个国家的覆灭,山河破碎,万民泣血,竟反而成就了师徒两代大文学家。
评论区,一位名叫赵翼的诗人,分享了他写给元好问师徒的诗,《题元遗山诗》:
“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恰与此情此景,最为相宜。
然而,有一个年代的人见了白朴的履历,不仅不感叹,反而还幸灾乐祸,弹冠相庆。
哈哈,金国亡得好!
正是南宋理宗朝。
宋理宗赵昀,当年拍板决定了联蒙灭金的国策。
之后,又过河拆桥,逼迫灭金的功勋主将、岳家军三代将领孟珙含恨身死,又鸩杀了镇守蜀地的大将余玠。
此刻的他,自以为强敌已灭,威胁皇权的名将们也都死了。
当然一片欢天喜地,快乐异常。
白朴见宋理宗这厮竟然还有脸笑,真是上赶着自取其辱,不由冷嘲道:“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罢!”
“我朝先帝完颜守绪,是一位公认的仁主,在位十年,勤俭宽仁,未尝妄戮一人、未尝营造一殿,故深得民心。”
“即便在兵败逃亡途中,治下的百姓都没有放弃他,反而争相拜于道旁,箪食壶浆相迎。”
“最后亡国,亦是堂堂正正,国君死社稷。”
“无数人甘愿追随他赴死:「在朝者死其官,守郡邑者死城郭,治军旅者死行阵,市井草野之民发愤而死,皆其所也」。”
“就连敌人蒙古人见了,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干,说,「天兴不是亡国主」、「十年嗣位称小康」、「图存于亡,力尽乃毙」。”
“他本非亡国之君。”
“只是命不好,不幸遇见了上帝之鞭成吉思汗,遂成必死之局。”
“已做了最大的努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对生民、国家、社稷,都可以说是全然问心无愧了。”
“——如此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你赵宋那一堆昏君弱主,所能够相提并论的!”
白朴说到这,当即冷笑一声,来了一句千古名句:“不知我金之亡,比汝徽钦二帝如何?”
天幕前的赵宋人:“……”
绝杀!
……
东晋永和位面。
谢安从天幕上收回目光,凝视着自己的那份邀请函,沉思许久。
他的邀请函上已经注明了组别,叫做“王谢组。”
如果放在先前,他可能会觉得这个“谢”是自己。
“王”呢,应该就是指他的好友王羲之。
但从元白的案例来看,分组是随机的。
这个“王”,很可能是古往今来的任何人。
谢安现在是青年时期,隐居东山,寄情林泉,不问俗世。
每日闲情雅致之余,就是教导家里的几个孩子读书。
小谢道韫坐在对面,正在写谢安给她布置的家庭作业。
她是个无比聪明的小孩,将笔一搁,眼珠一转,漂亮的眸子中流光溢彩,很快就有了主意。
“叔父,这个王姓之人虽然是随机的,亦不会与你毫无关联”,她语调清脆地说,“可能是以前的老丞相王导。”
“不对”,下一刻,小谢道韫又推翻了自己的观点,大声道,“很不对!”
谢安含笑倾听。
“倘若是他,倒好了”,小谢道韫托着腮,像模像样地长叹一口气,“就怕虽然是王丞相,却是北边的那位呢。”
世人都说,“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
前秦的那位侍中、大将军、司隶校尉、都督中外诸军事、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丞相、清河郡侯…….
王猛王景略。
倘若和她叔父分到一组,不也是一种“王谢”吗?
谢安笑了,声音温和清澈:“令姜放心,不会的。”
小谢道韫咬着手指头,一阵迷糊:“为什么呀?”
叔父怎么就能确定,难道是有什么细节被她忽略了?
“因为”,谢安低眉浅笑,“嘉宾限定是两人一组,装不下这么多人。”
小谢道韫恼了:啊啊啊,叔父你又逗小孩玩!
谢安考虑到此去归期不定,特意将东山别墅的一切都安顿好,又给小谢道韫留了足足三个月份量的作业,仔细道了别,这才准备动身。
他温声道:“令姜松手吧,我会早些回来。”
“不要!”小谢道韫大声说,攥住叔父的衣角,一直不肯放开。
舍不得,根本舍不得!
自己一出生就被送到东山抚养,还是第一次离开叔父这么久呢!
她也想跟着一起旅行!
当然。
这和叔父布置了太多作业,而且还让她每天在天幕评论区发言,汇报学习进度,也有那么亿点点关系……
谢安无奈,正要哄一哄小朋友。
却见邀请函上光芒一闪,出现了一行字:“嘉宾谢安您好,请确认是否要带上您的侄女谢道韫一同参加节目。”
谢安惊讶:“还可以带家人?”
天幕:“通常情况不可以,但小令姜太可爱了。所以,我特意找我的主神父亲申请了一下,祂同意了。”
芜湖,小谢道韫眼前一亮,提着裙裾,在原地高高兴兴地转了个圈:“谢谢仙人!”
终于可以出去玩啦!
……
北宋元丰位面。
王安石二次罢相,迁居江宁钟山。
江宁是六朝故都,古来最钟灵毓秀之地,一望江天万里,远山如黛,风光如绣,恰如一幅水墨晕染开的烟雨江南画轴长卷。
他这段时日,过得相当平静安逸。
看看书,下下棋,写写篆隶,和不请自来的苏轼斗斗嘴,还养了一只小毛驴。
每日饭后无事,便骑着小毛驴在山间闲逛,涉过苍翠林木,闻流莺低语,披夕阳而归。
流光轻转间,岁月如幻梦。
前半生,那些朝堂上的风狂雨骤、雪虐惊涛,乃至春光骀荡的汴京风华,都仿佛成了很久远的事。
暮色时分,王安石悠然骑驴归家。
他家现在叫做半山园,但是,在几百年前的东晋时期,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谢安宅。
此地正是谢安故居。
时过境迁,旧迹几乎荡然无存,只剩院中一个谢安当年堆出来的土墩尚在。
王安石望着土墩,诗兴大发,当场就做了一首《题谢安墩》。
“我名公姓偶相同,我宅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
我名公姓偶相同?
没错,谢安字「安石」,与王安石的名字一模一样。
这个墩虽然从前属于你,但现在我来了,自然就是我的啦!
时人听了,便嘲笑他性情执拗,不肯让步:“王安石在朝与人争新法,既罢,与死人争墩,亦其性也!”
王安石并不放在心上。
这天,他收到了《环球旅行记》节目邀请函。
左右闲着无事,就去一趟吧。
……
王安石穿过传送门,恰好看见对面的人迎面走来,头上也顶着“王谢组”的牌子。
二人自然地组成了一队。
迷雾散尽后,他看见,面前是一位温润修雅的青年,轻袍缓带,倏尔朗朗一笑,气质清新脱俗。
手中牵了一位玉雪可爱的女童,眉眼秀丽,灵动敏慧,虽面容还一团稚气,却已依稀可见日后的绝代芳华。
“在下陈郡谢安石,这是侄女令姜”,谢安含笑说,“请问阁下是?”
王安石颇为惊愕,下意识便回答:“临川王安石,与你同名。”
“既然如此”,谢安微讶,眸中笑意加深了些许,“我在家中行三,阁下叫我三郎就好。”
正说着,他目光下移,一下瞥见王安石手中的诗卷。
不由眉梢微挑,好奇地问了一句:“《题谢安墩》……咦,这个谢安不会说的就是我吧。”
“——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
小谢道韫大声念出诗句,歪过头,很不解地问谢安:“叔父,这个黑伯伯为什么要冒名顶替,抢我们家的墩子呀,他做了坏事,没人把他抓起来吗?”
王安石:?
坏了,真被他遇上正主了!
荆公和谢安的故事出自这个,哈哈哈:
“荆公宅乃谢安所居地,有谢公墩。公赋诗曰:我名公姓偶相同,我宅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人谓与死人争地界。荆公在朝,日与人争新法,既罢争墩,亦其性也。”
*
说说白朴相关。
白朴的生平记载实在太少,只知其母系金国王公大臣女,在青城之难中被蒙古人抓走害死。至于具体到底是金国皇室的什么身份,则不得而知。
考虑到其父白华并未做过驸马都尉的官职,则应该并非公主,而是郡主。
既是郡主,则必为金世宗后人——因为其他几个嫡脉已经被金世宗清理干净了。且青城之难只抓完颜氏的当朝皇室,也就是世宗一脉的直系后裔,不抓远枝。如果白朴母亲是关系很远的疏宗,则不至于被抓走罹难(完颜阿骨打、完颜希尹等系都有后裔在元末幸存,混得还挺好,全真教的末代掌门完颜德明就是金国的旁系宗室)。
旁人写给白朴的诗文中,也有多处提及“皇孙”这样的意象和字词,点明其作为金朝亡国皇孙的身份。
如陈深“天孙借与,金刀玉尺”,曹安“王孙容像,载瞻载拜”,陈霆“寄声知否,酒杯当酹松雪。”
松雪即赵孟頫,号松雪道人,非常著名的宋朝亡国皇室后裔。既然用赵孟頫来类比白朴,可想而知,二人的身份背景是相似的,都是亡国宗室。
*
最后,说说本章提及的白朴的先帝完颜守绪。
本书的正文全文守绪不会出场,因为我觉得金国确实讨厌,确实该亡。
但守绪本人(以及金末众人)的遭遇,又非常可敬可叹。
所以特意在此写出来,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他们,也算是为阅读《金史》的全过程做一下记录。
【【【【【以下篇幅很长,如对此段历史不感兴趣,请直接略过,此处与文章正文并无相关。】】】】】
看完《金史》还有《大金国志》之后,最大的感觉,就是金国这种劣迹斑斑的僭伪蛮夷政权【划重点】,竟然能诞生守绪这样的仁主,堪称一个奇迹。
金末的女真人已经全盘汉化。
守绪本人是四分之一的女真血统和四分之三的汉人血统,他的生母王淑妃、外公外婆、奶奶刘昭华都是汉人,爷爷是金世宗的太子完颜允恭。
我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像这种胡汉混血的天子,他们的身份认同,一般并无固定取决于父系还是母系血统,而是看他们本人的立场倾向。
比如,北齐文宣帝高洋,他的父亲高欢是汉人,母亲娄昭君是鲜卑人,但高洋认为自己是鲜卑人(请见北齐杜弼一案),麾下大将(比如某侯景X)也叫他鲜卑儿。
再比如,晋明帝司马绍,他的父亲司马睿是汉人,母亲荀氏是鲜卑人——司马绍家虽然和高洋家是同样的配置,但司马绍显然认为自己是汉人天子。
那么,完颜守绪呢。
很显然,他思想上是非常认同汉文化的。
蒙古攻汴京之战,大军围城,给守绪下了诏书,要他“黜尊号,拜诏,称臣,去冠冕,髡剃发”出降。
守绪大怒,认为这些条件,尤其是“剃发”这一条,乃是奇耻大辱,当晚就把蒙古唐庆使团几十号人的骨灰给扬了。
金末的女真人,大多经历了一个非常悲壮的汉化历程。
蒙古打下了汴京,要推行了蒙古版本的剃发易服,叫做“改易巾髻”,很多女真人不愿意剃发,认为是“以中华入夷狄”,要留住华夏衣冠,纷纷选择了自杀。
举几个史料:
《金史.卷一百一十七.徒单益都》:“益都不从,曰:今大事已去,岂有改易髻发、夺人城池以降外方乎!即日,率官吏而行,至谷熟东,遇大兵,不屈而死。“
这个徒单益都,是女真贵族,徒单氏出过三任金国皇后。他守徐州城,蒙古人叫他剃发投降,他不肯,然后战死了。
《卷一百二十四. 商衡》:“兵知不可诱,欲捽其巾。衡瞋目大呼曰:汝欲胁从我耶?……遂引佩刀自刭,年四十有六。”
这个商衡,听起来像个汉名,实际上是至宁元年(1213)的女真科状元。战败之后,蒙古人要强行给他剃发,他不肯,找到一个机会自尽了。
《卷一百二十四. 蒲察琦》:“令改易巾髻,琦谓好问曰:今日易巾髻,在京人皆可,独琦不可。琦一刑部译史,袭先兄世爵,安忍作此?今以一死付公……即自缢,时年四十馀。“
这个蒲察琦,是一个世袭的女真猛安谋克,蒙古人要给他剃发,他不肯,回家之后就自缢了。
类似的例子,在《金史》里还挺多的。
这些女真人除了有一个女真名字,在身份认同上,和汉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至于后世入侵中原的满鞑,与此一比,更是天上地下。
说回守绪。
时人称赞他在位勤俭宽仁,建设小康:“在位十有一年,朝臣有罪,则薄示降罚,未尝妄戮一人。母后无宫,则略加补修,未尝辄营一殿……以六事课县令,田野辟而赋税均;分三路设司农,善良进而奸邪退。是致家余蓄积,户益丁黄,虽未治于太平,亦可谓小康小息者矣。“
逃亡路上,他不管走到哪里,百姓都是不离不弃,箪食壶浆相迎。
这些史料皆来自《金史》:
1.“天兴二年正月朔,上(哀宗)次黄陵冈……是时,在所父老僧道献食,及牛酒犒军者相属,上亲为拊慰,人人为之感泣。“
2.“行次(归德)城中,僧道父老拜伏道左。”
3.到蔡州之后:“小民鼓舞,以为复见太平,公私宿酿,一日俱尽”。
敌人给他的评价是:“天兴不是亡国主,不幸遭逢真可惜。十年嗣位称【小康】,若比先朝少遗失。“
《金史. 忠义传》描写的亡国悲壮场景是:“国家有难,在朝者死其官,守郡邑者死城郭,治军旅者死行阵,市井草野之臣发愤而死,皆其所也。故死得其所,则所欲有甚于生者焉。”
《金史》给守绪的官方评价是:“图存于亡,力尽乃毙,可哀也矣。国君死社稷,哀宗无愧焉。”
他的一生,确实就是这样,“图存于亡,力尽乃毙”。
亲爹宣宗贞佑南渡,给他留了一个四处漏风的烂摊子。
登基的时候,州府只剩二十多座(金国全盛的时候有二百多),黄河以北只剩平阳、河中几座孤城,黄河以南也就剩了一个河南省的地盘。
而他的对手成吉思汗,是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征服者,没有之一。
守绪没有天时,也没有地利,只占了人和。
他的主要军队主力是一支名为「忠孝军」的军队,全部由来自沦陷地区的归正人组建。
这支队伍的构成很复杂。
有故土沦丧、不愿给蒙古人效力、想拚死一战的汉人、女真人,有大量的中亚人西亚人,他们自己的国家已经被蒙古灭掉了,人也被蒙古俘虏过来当炮灰,然后侥幸逃脱,投奔忠孝军,然后还有很多归正的回纥、党项、突厥、羌人等十几个种族。
守绪就靠着这支队伍,亲驭六辔,抚巡三军,勤俭宽仁,绝境浴血。
十一年的时间,率军千万里,以不到金国全盛时期十分之一的国土,硬生生抗住了蒙古的铁蹄大军。
中间甚至曾多次取得战场上的胜利,打出漂亮的反击战,但终究无改于大局。
他自己也知道翻盘的希望基本没有,曾立誓说:“朕思之熟矣,存与亡有天命,惟不负吾民可也。”
“惟不负吾民可也”,他没有辜负百姓,他的百姓最终也没有辜负他。
三峰山战败,就死守开封,开封府陷落,就转战归德,归德府陷落,就转战蔡州。
一路都有百姓投奔他,一直到蔡州城,蒙宋联军围城,他披甲登城视察的时候,蔡州百姓的状态还是“城民感泣,人百其勇”,“视死如归,人皆以不得出战为愧。”(——《汝南遗事》)
到了这个份上,流尽最后一滴血,战斗到最后一息。
最后宁死不降,**于幽兰轩的滔天烈火,没有被敌人俘虏,而是堂堂正正的国君死社稷。
确实是做到了对国家、对社稷、对百姓都全然问心无愧了。
他死之后,蔡州城的士民要么战死,要么自杀殉国,丞相仲德带着五百多号人一起自沉汝水,内侍绛山为他收敛残骨后也随之自尽。
“死于社稷,上下一同。书之简编,古今无愧。”
金末的殉国官员数量,同样也是历代最多的。
守绪十一年来,亲自提拔的那些将领、宰相、高官们,赤盏合喜、李蹊死于兵变,张惠、完颜陈和尚、樊泽、高英、杨沃衍、合达、蒲阿战死三峰山,尉忻等列入忠义传的数百官员在汴京自缢殉国,奴申、思烈、完颜斜捻阿不战死汴京,乌古论镐不肯降蒙古,被杀害,孛术鲁娄室投水自尽,郭斌守孤城举族投火,末帝承麟率众巷战死。
各有各的惨烈,但没有一个投降的。
这事还有一个极具戏剧性的结尾。
参知政事张天纲自杀未遂,被宋人抓捕到临安。宋理宗问:“天纲有何面目到此?”
张天纲冷笑:“国之兴亡,何代无之!我金之亡,比汝徽钦二帝如何?”
宋理宗大怒,叫人把他拖走:“曳去!”
......
最后还是要说一下,正文是没有守绪出场的,此处与本文正文并不相干,只是我记录一下自己看过的史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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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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