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event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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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已经是很晚了,越娉婷最后从阁楼出来的时候还去外面酒馆喝了点果酒。
本来那店里的老板见越娉婷是个姑娘,加上随行的徐颂和芷卉都像是中学生,没有成年。
没有售卖高酒精饮品给他们,只给了含有一点点酒精的果酒,尝个味道差不多。
但越娉婷确实一点也不胜酒力,可能确实从小到大没喝过这种东西,所以稍微碰一点酒精就有点上头了。
还耍酒疯带着徐颂满大街拉人贴脸,幸好徐颂够清醒,带她回家了。
从花桥小镇景点口分道扬镳,赵路行一行人先走了,徐颂叫了一辆车回家,招呼和芷卉一起走。
“不用了,我家的方向跟你们相反,你快送娉婷回去吧,她有点喝多了。”
徐颂这边两手放不开:“你就在这里等我,越娉婷家离这边不是特别远,我送她回去我马上就回来送你回家。”
“不用……”和芷卉还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那头司机就催着要走了,徐颂开了后车窗:“等我啊!记得等我!”
“……”
出租车越行越远,和芷卉挥手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最后慢慢放下。
她深呼一口气,方才精神的状态一下子褪去,尽显疲倦的神色。
出租走完的几分钟里,和芷卉在路边的路灯下面来回晃荡,一种强烈极致的疲倦感压迫着她。
下一秒,和芷卉从口袋里拿出口袋书开始背:“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
……
“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伶仃孤苦,至于成立。”
……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如果她不能足够优秀,如果她不能带奶奶过上更好的生活,那她现在做的这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新疆到经海跨越中国地图东西经纬度,飞机都要七个小时,奶奶从小培养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希望她振翅高飞,最会又能荣归故里不负栽培。
这些年除了李霜星,近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抢第一的奖学金。
而现在……
和芷卉的速度越背越慢,似乎越往后面,她的气息颤抖的更厉害,最后,和芷卉蹲在路灯边上,摊开口袋书,眼泪就这么砸到口袋书里。
…
…
晚上十点半,徐颂终于把越娉婷交到刘姨手里。
刘姨看着越娉婷满脸的酒气,一脸着急的问徐颂:“徐颂啊,这我们大小姐……”
“没事没事,”徐颂喘着气:“就是喝了点果酒,有点上头而已,刘姨你扶她去简单洗漱一下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刘姨听完还是一脸着急,马上就把越娉婷扶进门。
徐颂这边赶紧掉头又回去。
越娉婷还有残留的理智,一进家门就往地上一坐,刘姨赶忙把她往上拉。
“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快起来,夜里地上很凉的,这日子又入了秋,万一弄着凉了可怎么办……”
刘姨一手拉着越娉婷想把她拽起来,越娉婷越是不使劲,整个人往地上瘫坐,刘姨一个控制不稳也跟着跌倒在地。
“哎呦大小姐,你别闹了,快起来快站起来……”
越娉婷双手扶住刘姨,让她稳稳当当的不要再乱动,随后扒拉她带出去的背包。
她拉开拉链,从里面“翻箱倒柜”的拿东西,刘姨干看着她。
终于,从里面翻出来半个包的物件,终于拿出了一件像样的礼盒,越娉婷把它递给刘姨,笑着念叨:“姨,买给您的。”
“买给我的?”
越娉婷脸蛋红扑扑的,是完全被酒精刺激的状态,她笑了笑,有虎牙露出来,然后三两下打开礼盒包装:“我看您每天都在我家待着,天天穿个破围裙,我给您买了您之前很喜欢的民族服饰。”
“您不是说……您还想去新疆旅游吗……我今天,跟我一个新疆朋友一起出去玩的,她说……新疆有很大的草原,还有马可以骑,有很多鸟兽鱼禽……您一直在我家任职,都没有时间拥有自己的自由……”
越娉婷把礼盒推给刘姨:“送您啦,等我爸妈回来,我让他们给您批长假,让您好好休息休息……”
刘姨接住礼盒,用手抚摸着上面细丝纹路,眼圈很快红了:“大小姐,你从小到大都是个懂事的一个姑娘,你这,你让姨我,我该怎么回报你啊。”
越娉婷摇摇头:“不要您回报,您收着吧。”
她又回头去翻包,从里面翻出各式各样的小玩具,直到翻出一个用精美丝带缠住的类似dimoo的手办,又一展笑容。
这是越娉婷自己定制的,花了点心思,离开花桥小镇之后出街玩遇到一家手办盲盒的连锁店,自己尝试了一下。
她是严格意义上按照对边岱的抽象型形象做的,就是冷脸冰山男,一头淡蓝发,怀里冷冰冰的抱着一本书,目色淡淡,纯q版。
“这个是给碎碎冰的……”她嘴里喃喃了两句。
说完她就站起身往二楼走,刘姨讷讷的看着她的背影。
越娉婷上前去敲门,里面半天也没有人应,她默默念叨了一句:“难道是睡着了……”
越娉婷尝试开门,房间门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打开,里面是一片漆黑的光景,她也没有看到边岱的身影,更多的进入视野的是比平时更干净的卧床。
“诶……”
越娉婷手里捏着挂件,疑惑的转头,刘姨正站在门口,愁脸看她:“姨,碎碎冰呢。”
刘姨不知道怎么开口,眸色踌躇的看着她。
十一点的月色透过二楼走廊的窗户射进过道上,越娉婷只是随便一瞥,注意到家里打扫卫生的扫帚还在过道尽头没有处理,里面除了废纸屑,还有一瓶碎成塑料片的“青提泡泡饮”的包装瓶。
刘姨没说话。
今日晨时。
“我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小姐身边,不接纳你这种来路不行的孩子,你赶紧给我走!”刘姨硬撑着面跟边岱碰。
他倒是半分没有被恐吓到,淡淡凝了刘姨几秒,然后眉头一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扫了越娉婷家里几眼,退后了几步。
“我会走。”
边岱从地上拿起越娉婷的泡泡饮,完全不想恋战的就往楼下走。
刘姨看到他手里的泡泡饮,迅速上前两步,一扯他的胳膊,青提果汁瓶就这么被重力甩出来,掉在地上溅了一片。
边岱看着已经空开的手心,和摔烂了的饮料,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你赶紧走,我们大小姐的东西你一样都不许带走!”
边岱的视线没有离开过那一滩已经不能喝了的果饮,眸色沉底,又闪烁了几秒,刘姨的声音却始终在耳边盘桓。
“我不管因为什么接触我们大小姐,大小姐都不会对你有多余施舍之外其他的心思,你这个野孩子从哪里来就给我回哪里去!”
“我们不欢迎你,请你立刻马上回你家,不要再让大小姐看到你!”
…
越娉婷觉得自己是喝多了才这么想,她突然由内二外,无比无比的难过,像是心头被什么东西密不透风的堵住,几秒的平静里,她的视线这一直随着月光定在扫帚里。
刘姨上来拉住她的胳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几秒后又收回来,安抚道:“大小姐,以后别再带外人进家门了……”
越娉婷鼻子一酸,眼泪酸溜溜的夺眶而出,在她依然清澈干净的瞳眸里汹涌,流淌在她依然会开朗率真的脸上。
越娉婷扭过头看向刘姨,眼泪哗啦啦的掉下来,刘姨给她擦眼泪,她手里紧紧攥着她买回来的冰山手办,孩子气一样的委屈。
与此同时,花桥小镇门口。
徐颂给和芷卉一个安慰的怀抱,听人哭诉心里的不快:"徐颂……徐颂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不是没资格得到第一名的成绩……我是不是不配,我不配对不对?"
徐颂拍了拍她的背,努力安慰:“当然不是啊,你说什么呢!纪委除了你,整个班谁还能替老头在整个年级面前争面子啊,你在老头的心里,跟在我们全班所有人心里都是很厉害的存在,你很好好吗?”
和芷卉还是崩溃大哭着。
“可是没有我也有李霜星的……”
“……你成绩优秀,人好,漂亮,这几点都是公认的,李霜星像个木头桩子,她也不稳定啊,就连越娉婷,她都不是那么百分百的优秀和好,只有你,你稳定,优秀,懂分寸,你很厉害很厉害,你不要太有压力了。”
和芷卉崩溃地抽噎:“可我真的能考得过边岱吗,我考不过他的,我怎么能考得过他……”
“?”徐颂疑惑,“你要考过他干什么?你做自己就好了啊,城北那小子怎么走哪祸害哪啊。”
和芷卉根本不想听这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里面,害得徐颂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说:“好好好,你放心,以你的实力,只要你好好努力,边岱算什么?你肯定还是能蝉联第一的宝座。”
哭了一会儿,听到这句,小姑娘终于从泪眼中静默出来,她慢慢松开徐颂的肩膀,然后看向男生。
“你说的真的吗?”
徐颂:“当然是真的了!”
和芷卉哭的眼角通红,眼皮有些浮,看到徐颂这么意志坚定的回应,马上又双手张开抱住他。
徐颂吓得上手举起来,一副“投降”的姿势。
和芷卉又重新嚎啕大哭,“徐颂,你真好,我原谅你了,你是个好同学,好队长!”
徐颂这下面子起来了,马上嘴巴翘高能踢倒一头犀牛那样暗爽,然后默默高兴的点了点头:“嗯嗯嗯嗯,这才对嘛这才对。”
“但是……”
“?”
“你成绩是不是不太好?”
“……”
“噢,那你要好好学习哦。”
徐颂:“……”
…
花桥小镇的烟火直冲云霄,点亮漫长黑幕,似乎耳边还残留着从哪里沾染出来的烟火气。
边岱蜷跪靠在门内,紧锁着房间门,父亲边裘依然在外面重重的捶打着门,他闻到浓烈刺鼻的酒精味和酒酿泡发酵的味道。
“儿子,我听你妈那个老娘们说你被你们学校一个富家女捡走了?还一块住?”
边岱靠在门内,额头冒了许多汗,嘴唇发白,额前碎发汗湿了贴在额头上,他头抵着门,靠在角落。
外面的男人又咕噜噜喝了不少酒,畅快问:“是不是之前那个来店里的,找卫生间那个?”
边岱默不作声。
边裘冷笑,说话很不走心:“儿子,你妈不仁义,没关系,至少她给我生了你,你是爸爸的宝贝门面啊!”
“……”
“你只需要,多跟那个富家女交朋友,多一块玩,没准还能从她那里大捞一笔!这样的买卖可太划算了。”
边岱深感恶心,他紧缩在门口靠墙的角落,脸色惨白,细汗从额鬓两边掉下来,黑发稀落的黏在额头上。
外面敲门声愈演愈烈,边岱心口痛的厉害,震的他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剧烈的呼吸让他大脑缺氧,视线模糊。
边岱抿这唇,努力撑着身体爬起来,看着被撞的一松一松的房门。
长呼一口气后,紧揪着心口的手放下来,狼狈的,伸手开门。
边裘敲门的胳膊一落空,看见门被打开。
边岱站在里面,狼狈不堪,看他的目色淡淡,甚至说是冷漠。
“哟,”边裘笑的满脸褶子,伸手去扯边岱:“儿子,来来来,出来聊出来聊。”
边岱面色已然差到极致,微微动了动步子,他就觉得摇摇欲坠。
扯开边裘的手,他撑着几步走出去。
家里的客厅不算大,一个摆满吃食的茶几和一个破旧的沙发,前面是老式电视,几瓶养死了的花摆在花瓶里无人清理。
边岱被边裘拉扯着在茶几边坐下,收拾收拾在边上啤酒箱里拿了两瓶啤酒。
边裘像是上头了,咕哝着酒气就给边岱开了瓶啤酒。
“来,咱爷俩今天喝上一杯!”
边裘说着就要跟他碰杯。
边岱看着他,淡漠地移开眼,扫到冒泡啤酒,又移开眼,倒了一杯温水。
“喝酒对身体不好。”边岱举了举水:“我喝水。”
边裘看着他,咯咯笑了几声,应了他,“对,儿子说的对。”
但还是一口闷了。
“儿子啊,我听说前不久你妈去你学校找你了?”
“嗯。”
“我听说你当个老师面臭她话了?”边裘喝的起劲,爽言爽语:“那个老娘们,嫌贫爱富,当年跟老子离婚的时候一辆破三轮都要跟老子分个所以然,该她的!”
边岱面色越来越差,没说话。
边裘说着骂了几句,给自己说高兴了,又喝了几口酒。
喝的尽兴了,一扫边岱,看到他两只手和小臂上的结痂和疤痕,停住动作。
“儿子,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但你毕竟是我儿子,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生气你又跟那个老娘们一起,你他娘是我儿子,是她不要你的抚养权,你的事那个老娘们管什么?”
“你也不用做着这些伤害自个儿的事情给我下马威,你是我儿子,这辈子都是我儿子,我让你少见少跟那个老娘们好,你就要听老子的。”
“你不听老子的,”边裘喝着酒,酒气熏天,扫了扫他胳膊上的伤痕,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你干什么都没有。”
边岱依旧不语。
突然,他水杯一放,站起身。
“又想写作业去了?”
他停住脚步。
“行,写作业也行,好学习,是个好习惯,”边裘提了一嘴:“你改明儿啊,找个时间把那富家女领回来,让爸也看看。”
边岱的面色白里透黑,熬着极度难看的表情,他慢慢转过身,睨上边裘,冷冰冰开口:“看什么?”
“看她适不适合做我们老边家的儿媳妇啊,她要是做了我们边家媳妇,那你爸我,很快就会得到资产扶持,很快我就能再东山再起……”
边裘醉意熏心,疯狂的诉说着自己的渴求,**粘染包裹着他,于边岱眼里,不过就是一个饥不择食的恶人。
“你做梦。”
边裘满腹诉说着**,惹红了的眼圈看向他,带着诧异和质疑:“你说什么?”
“我说,”边岱重复:“你、做、梦。”
“砰——”
边裘没等他话语结束,一起身猛的一拳打向边岱,他本就乏力,加上边裘力气过大,一个踉跄,他直接撞到物柜上,脑袋偏下去,唇角被戗出了血。
“你他妈是不是吃里扒外!老子这么努力养着你!你从娘胎出来就带着病!你想念书,老子有没有让你念书!老子还特地找关系找学校让学校盯着你怕你出差错!你就他妈的这么对付老子是吧!”
边岱站不动了,人顺着物柜往地上瘫,直到蜷跪下来。
边裘很快走到前面来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的看着他:“边岱,你是老子我是老子?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是不是那个老娘们教你这么对付老子的?”
“你说话啊!”
边岱脸上有些磕碰,本来干净清隽的面容现在变得狼狈不堪。
边岱脑袋是低着的,被边裘硬拎拎起身体来。
他耳鸣的厉害,心窝处的痛极致到令他全身麻木,边裘的一拳让他视线混乱意识破碎。
边裘还在怒吼,但他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慢慢的,边裘看到边岱嘴里有血呕出来,一滴滴的往下颚流淌。
“儿子!”
“儿子!!”
……
耳边再次响起救护车的声音,花桥的烟火糜烂绽放,繁星点缀撕扯黑夜,醉酒意熏意识混乱。
他突然感觉心脏猛烈的一颤,原来被恨上这样毫无尊严。
他记得那一天。
人间的第九万七千八百八十天。
成为边岱的六千两百零五天。
应该说是他无比渴求一颗真心的一天。
比山崩地裂天盟海誓还要认真的心愿。
是他想找一个一生珍惜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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