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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夫人

倒不是真的恐高。

尹叙白看着不远处停机坪上漆成纯黑色的飞行器,想,他没结合过,没有人进到过他的精神图景里。如果有谁看到过,肯定能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到高处去。

他跟在陆承勋身后,走上甲板前,陆承勋突然回头:“怕吗。”

尹叙白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猝不及防对上这双黑瞳,一愣,忙说不怕。

就见陆承勋抬起了手,有些生疏地不知往哪儿落一样,在空中顿了顿,落在了他一边肩上,按住了他的肩胛。

尹叙白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明知他感受到了他的僵硬却不受控制,口中说着“谢谢舅舅”,大气都不敢出。

他明白过来,陆承勋是在学着他四叔对他的样子,扮演一个长辈。

他真是个重责任也重承诺的人。尹叙白想。

这不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不是面子工程,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是在给予他这个天降的没有血缘的外甥照拂,很有温度。

尹叙白终于碰到了他。

他尽力不让自己抱任何不切实际……不合伦理的幻想,也无法完全控制住汹涌的爱意;

他想要更多的触碰,又觉得这样已好到了顶,不可自拔地被巨大的悲哀吞没,指尖都忍耐到发麻。

进入飞行器后,陆承勋与他坐在一排。

这位大首长太慷慨了,他竟然——竟然把他这个怕高的向导收进了自己的屏障内。

哨兵的屏障用来阻隔噪音保护自身五感,扩大要耗费更多的精神力,何况是对着一个并非结合关系的陌生向导。

即使对他的精神力等级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在这片坚固的屏障里,飞行器升空时的轰鸣和失重感都变得微乎其微,能让人把他们已经在高处的事实忽略掉,隔绝了让他感到“恐惧”的因素。

他好到让尹叙白再无法再回报以感谢的台词,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攥紧了,一声不吭,怕张嘴便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覆水难收。

他望望窗外翻涌的云海,又看看陆承勋的脸,表情呆滞。

陆承勋低眼扫过他紧攥到发白的拳头,没什么反应,也没看他,低声说,睡会儿吧。

尹叙白僵硬地点点头,把他说的话当命令,控制精神力,把自己关机。

——————

虽然但是。

虽然已经对陆家的实力有所耳闻。

但是也不能壕无人性到这程度啊!

尹叙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雄伟的古建筑群落,站在六、七米高的雕梁画柱的红门前不动。

传说中遥远的古地球时代的帝国,亲王府里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三进院,这……这得是有多少间院子?

陆涵薇在背后推搡他,笑个不停:“行了行了,你们不也是大户吗。再说了,这是我们的主塔区,又不只是住宅,别发呆了,快走。”

“你带尹叙白直接去疗养院吧,安排个房间。上次他送来的药材,夫人说要当面道谢。”陆涵舟交代妹妹,“我和大哥先去换衣服,一会儿也过去。”

“好嘞。”陆涵薇大大咧咧地挽住尹叙白的胳膊,强行拽着他进了大门,往另一侧走,“那你们快点儿!我可不想……”

不想什么?没出口,变成了几句意味不明的嘟囔。

但尹叙白已经无暇顾及了。他甚至都没勇气回头和陆承勋打招呼。

夫人。

陆承勋的。

舅母。

他的。

他几乎想像小孩儿一样耍赖不往前走了,原地躺下都成。这实在是太过分……虽然谁都不会知道这有多残忍。

陆涵薇挽着他没松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好半天憋出一句:“一会儿你见了我们夫人,别太惊讶。”

尹叙白机械式地点点头,能有什么惊讶的呵呵,人都碎完了:“他……”

“他吧……”陆涵薇接过话,难以启齿似的,“病太久了。整日在这疗养院里住着,也不见人,就有一点……怪。”

好的,明白,能理解。尹叙白想。

只是被陆涵薇说的,他脑海中原本的大家主母的虚影已经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形象。

算了,别这样有敌意,别抹黑人家。人家两口子好好的,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在这儿乱想什么。

精神图景里的藏獒瘫成烂泥。

他们一直走到最东侧的一片院落,说这就是塔区里的疗养院。

陆涵薇带他选了一间阳光充足的正房,让他收拾行李。

尹叙白眨巴着眼,这儿的环境用来度假确实不错,如果可以忽略掉那些看起来过于吓人的金属装置的话。

这……带他来疗养院,有没有可能,是天神级别的大好人陆承勋会错了意?

他保证尹朔珩不是这种要把他金贵成一个豌豆上的王子的意思,他的消耗真的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

除非——他来疗养是个由头?

尹叙白看不见陆承勋时脑子又上线了,把里里外外的事捋了一遍,福至心灵,恐怕这一出的本质是要和陆家拉近关系。

娶走一个妹妹不够,得把嫡子送过来。靠,现在他的功能是“和亲”。

既然如此能不能和一下,就一下。

尹叙白赶走乱七八糟的画面在心里殴打自己,意识到跑神很久了,加快了动作。

结果陆涵薇根本不催他,晒着太阳,有意无意地多磨蹭了会儿。

大概是不愿先过去?不想单独和夫人会面。

尹叙白牵扯着自己的思绪,想着,晚一点得赶紧给尹朔珩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于是,等陆涵薇拽着他七拐八拐,抵达一大片只有平房的院落时,刚好在门口遇到了换好衣服的陆承勋和陆涵舟。

尹叙白提前进入警戒状态的神经松动了一瞬,而后瓦解了,溃不成军。

他见了陆承勋两面,两次都是见这位大首长穿着410塔区黑金色的军装,肩上的麦穗沉甸甸的。

现在,陆承勋换掉了军装竟穿了一身白衣,柔软的polo衫和宽松的针织裤,站在树下,帅得人不知道用哪一只眼睛看。

没有了肃整的军装带来的强烈的压迫感,他淡然的、有点居家的样子,让尹叙白感到陌生,却恨不得把他的每一根头发都记住。

直观地、坦诚地说:他嫉妒了。

不过在理智的约束下这种嫉妒都不敢汹涌。

他不愿肖想,只是尽量平和地欣赏着陆承勋来见夫人穿成这个样子,莫名有种在偷窃不属于他的美的倒错感。

平常心,平常心。尹叙白对自己说,鼓足了勇气。

陆承勋抬眼,与他对视,点了下头。

勇气泄没了。

……这他妈的根本平常不了一点儿。

——————

夫人的院子里有一间阳光房,全封闭的温室,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花,各式各样的品类,从遍布在天南海北的故乡突破时令的限制汇聚在一处,开成盛夏。

在这阳光灿烂的炽热里,有一个用一根筷子盘着长发的瘦削男人,穿一身青色的布衣,手里提着一个大喷壶,正在花丛中穿行着浇水,花仙子似的,好一派柔和的画面。

尹叙白看了这位舅母两眼,平白想到人家多像个正经向导,符合一切美好的刻板印象,而他这哨兵堆儿里长大的就是不够正宗。

他偷眼儿看陆承勋的表情,看到陆承勋只是朝那边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睛,走到了院中的石桌边上,坐下。

啊?他这是……还不好意思了吗。

尹叙白摸了摸鼻子,强忍着难受,开始酝酿和舅母初次见面的台词。

夫人提着水壶仔细地浇过一处花藤,再一转身,看到了他们。

尹叙白看清楚了他的脸。很精致的狐狸面相,一张年轻的脸,有点小家碧玉,不是想象中的端庄大气,自然也不是青面獠牙。

他朝他们笑了,放下了水壶,朝温室的门口走。

房里的下人提着一件黑色的长棉袍快步冲过来,在他出阳光房的那一刻把他裹了个严实。

这反差也太大了,尹叙白看着都有点热,眉心微蹙,身体差到这个程度?

陆涵舟兄妹不咸不淡地称了声:夫人。

“都坐吧。”他走过来,声音也轻飘飘的,招呼着他们,看了陆承勋一眼,也没有说话,在陆承勋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而后,他抬起一只细得指骨几乎顶破皮肤的手,冲尹叙白招了招,温柔地笑着:“来,来我这儿。”

尹叙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手给他,顺从地在他面前坐下,压下心底的复杂,露出一个微笑,正要开口,被手上冰凉的触感打断了。

夫人握住了他的手,没松开,笑眯眯地拍了拍:“尹叙白?他说去接你了,没想你们回来的这样快。”

尹叙白吞咽口水,多么单纯的指代,单一个他字,那是他的丈夫。

差点被自己呛死:“舅母。”

“你上次让他带给我的补品,我都吃过了。真好,谢谢你,很久没有人对我这样好。那氧舱过期了,我还留着,没舍得丢。”

“我……”这话回以礼数就好了,尹叙白看看自己的手,却没能出口,像个毛头小子那样干巴着。

他下意识地又去看陆承勋,发现陆承勋的目光也落在他被夫人握着的手上,似乎是皱了下眉。

我靠好尴尬,谁来救救我。尹叙白欲哭无泪,我明明……

“你长得真好,小外甥。”夫人又抬手,想摸摸尹叙白的脸,尹叙白僵住了,不知该不该躲。

出于尊重,出于……尊重。他没有躲,任由这个S 的传奇向导冰块儿一样的手充满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如坐针毡。

“我一直都想有个孩子,”他说着,笑着斜眼看了陆承勋一眼,顾盼生姿,丝毫不在意陆承勋总是波澜不惊的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悦,“只可惜,是我没有福气。我要是有孩子,也该是你这么大了。”

尹叙白脑子都裂了,随即反应过来,哦,对,深度结合的哨兵向导是可以各取精血以精神力为引子,在培养舱里孕育子嗣的。只是需要一整年的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精神力变异的风险,要承担很多麻烦。

“您……”尹叙白再次打了磕巴,准备好的台词一个都出不来。

天啊,这话,这语气,也太那什么了。这这这他是在嗔陆承勋太忙了不跟他生孩子吗,那岂不是……

太残忍了,听不下去了,藏獒都在精神图景里捂住脑袋了,别秀了这太欺负狗了。

“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你愿意叫我舅母,我很高兴。其实,你直接叫我名字也行。”夫人自然不知道尹叙白心里难过成一团,自顾自地说着,“我叫苏妄,痴心妄想的妄。”

爽晕菜了我靠有没有人懂我一下我不行了[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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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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