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俞怜青隐隐约约听到一声痛苦又恐惧的哀嚎，但那声音只刚起了个调便戛然而止，快得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俞怜青依旧闭着双眼，黑暗中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然后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
阳光温柔地洒在宿舍里，将俞怜青的眼前映照成柔和的金色。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只觉神清气爽。
虽然昨天休息得很晚，但他一想到昨夜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就异常地清醒。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见季简了。
他快速收拾好，便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等待。在听到对面传来开门声时，立马闪到门边拉开就是一个灿烂笑容：
“早啊，季前辈，昨晚睡得好吗？”
季简一看到对面的人那张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的笑脸，就知道昨晚的事情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还行。”他淡淡道，就好像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样。
“可是昨晚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叫声诶”，俞怜青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看向季简，“季前辈听到了吗。”
“没有。”季简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如果没什么别的重要的事情的话，我先去吃早饭了。”
他还特意加重了“重要”两个字。
“有呀。”俞怜青明眸善睐，这幅熟悉的样子让季简心里立刻警惕起来。
不好，他又要开始了。
季简不由得回想起前几天和俞怜青在宿舍里的拉扯，感到有些头疼。他没有人类的情感，也不懂这些行为的意义，只能从自己以往观察人类的经验中，来推断这个人类的大概想法。
可俞怜青，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随机性，行事张扬肆意不按常理出牌，让季简感觉自己以往的经验都像个笑话。
真是个奇怪且难懂的人类，而且他好像知道自己不会随意伤害他，于是便锲而不舍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可他图什么呢？
季简非常疑惑，跟自己频繁接触并不能获得什么，而且自己也不会为此就对他心慈手软，除了上次那个小小的意外。
没错，那就是个意外。
那时他的情感板块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一时没控制好便流露了一丝本源气息。虽然他很快就收敛住了，但还是造成了一些小小的影响——比如净化了俞怜青身上一部分污染。
但现在他已经能够非常完美地控制了，哪怕俞怜青再次投怀送抱也绝不会再获得什么的。
想到这儿，他眼神再次变得十分坚定。自己现在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NPC了，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一会不管俞怜青说什么出人意料的话都要不为所动。
“季前辈”，俞怜青果然开始了。他声音特意压得低了些，听起来温柔又有质感：“其实我昨晚睡得很晚，但我今天还是很早就起了”，他看向季简，眼里漾着细碎的光芒，“这样我就可以多想你一会了。”
“你呢，季前辈，你有没有想我？”
某种程度上俞怜青也没撒谎，他确实一直在“想”他。
季简大脑又宕机了。他那本就缺失的感情模块，此时更是犹如被雷劈过一样，只剩下一点残渣，风一吹就散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问我……想不想他？可我们是什么需要相互想念的关系吗？
季简在脑中飞速检索着大量信息，恋人、家人、朋友……他们哪个都不是。
哦对了，上次俞怜青说喜欢自己，那他想念自己很正常。
可自己呢？季简记得自己上次并没有回应他。
那他还……算了算了，人类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自己还有不能理解的东西很正常。
“嗯。”最终，季简只面容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噗——”俞怜青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感觉这个NPC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俞怜青落后一步，在季简身后慢悠悠地跟着。他看着前方的季简，那清瘦挺拔的背影仿佛一棵清隽坚韧的白杨，让他心底如同被小猫爪子轻挠了一般，有些软，也有些痒。
闻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冒了出来。他看了看俞怜青，又看了看季简，一脸了然道：“哦～不过没事，虽然和NPC谈恋爱这件事没人干过，但是你可以当第一个。”
“就是”，闻灼低头思索了一下，“每次见面都要进一遍这个副本，怪麻烦的。”
“但是”，闻灼又抬起头，目光细细打量过去。从那多情潋滟的桃花眼，到那总是含笑着的水润双唇；从那柔软顺滑的浅色发丝，到那修长笔直的双腿，得出了最终评价：
“你长得就像个花心的，没准出了副本就把人家忘了。”
他说完之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动声色和俞怜青保持了一段距离：“我还是离你远点，免得季简到时候以为咱俩有一腿找我麻烦。”
他昂首挺胸，语气里带了一点小骄傲：“我可是直男，和你们这群人不一样。”
“是吗？”俞怜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双宛如上好宝石的眼睛，轻轻对他眨了一下。
闻灼：“！！”
闻灼顿时愣住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俞怜青，嘴巴微微张开，似乎看呆了。
俞怜青看着他那副傻样，没忍住乐了一下。
听到这声轻笑，闻灼才反应过来。他慌乱地转过头，强迫自己去看路，嘴硬道：“虽然我承认你很好看，但没用的，你再怎么勾引我都不会屈服的。”
俞怜青被气笑，一脚踹了过去：“我勾引你个大头鬼。”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出宿舍楼。
远远围观的羚羊没有出声只默默地跟在了后面，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他摸了摸鼻子，开始反思自己费那么大劲找这俩货合作到底靠不靠谱。
他看着两人闹了一整路，甚至到了食堂门口都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系舟大人，蛇鹫大人。”
羚羊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两人动作一顿，瞬间分开站在两侧。一个整理头发，一个放下袖口，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咳”，俞怜青率先出声，打破了这股尴尬：“怎么了？”
羚羊一脸郁闷：“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关于如何营救会长的事？”
“这个你不用担心。”俞怜青道，“我明天会去地下二层。”
羚羊点点头，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我和会长前天发现了一个杂物间，里面的储物柜上还印着名字。但有个锁我们打不开，估计需要特殊副本道具。”
“行。”俞怜青回答，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下班后带我们去看看。”
“好。”羚羊点点头。
三人迅速达成共识，一起吃完饭后便回了地下研究所。
今天是进副本的第三天。
俞怜青刚在餐厅扫了一眼，只剩下7个玩家了，短短两天消失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人也多是神经兮兮面色凝重，看起来很是压抑。只是不清楚那些人到底是因为触发底线规则被抹杀，还是和黑豹一样因为污染严重被关进了地下二层。
今天，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为进入地下二层做准备。毕竟地下二层进是好进，出可就不一定那么好出了。
副本虽然有足足七天，但要真规规矩矩跟着副本走的话，往往都会被坑得很惨。毕竟副本和NPC一样，不仅会骗人，还会挖坑招手喊人往下跳。
所以能尽早出去就尽早出去。
俞怜青站在操作台前，手法娴熟地进行营养液配比。今天的SAN恢复了不少，他打算待会再去跟“它”友好交流一下。
“0349。”就在俞怜青刚想端起托盘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可以帮我扶一下吗？”
俞怜青回头，一个白色身影抱着一摞高高的资料。资料歪歪扭扭叠放在一起，被他费力地用下巴压着固定，但还是摇摇欲坠。
俞怜青没有回答，只第一时间去看对方胸口的标识。0256 C级研究员，一个三角形边框。他没说话，只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撕了一张便签潇洒地写了几个字：
抱歉，我刚不小心把试剂碰倒在桌面上，现在双手被污染了。我怕弄脏你的资料，所以还是找其他人帮助你吧。
他背对着对方，在对方视线盲区内指尖微动轻蘸了点最近的红色液体，胡乱涂抹在便签上来增加自己话语里的可信度。
然后，他优雅地端起试剂，腾出一只手将便签贴在0256的手臂上，冲对方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果然一刻都不消停。带着三角形标识的同事向自己“寻求帮助”，一下子踩中了两条规则。俞怜青能感到最近副本里某些东西开始活跃了，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不再顾及站在身后阴暗盯着他的0256，脚步直直地走向“它”。“它”的反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剧烈，搏动都比前几天明显很多。
俞怜青单膝跪地，轻轻把托盘放到了地面上。“它”感受到俞怜青的到来，浑身开始剧烈颤抖，似乎是在恐惧。
“别怕”，俞怜青语气温柔道，“其实我也不想伤害你，都是他们逼我的。不如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些问题，我今天就少喂你一些营养液，怎么样？”
“它”的颤抖幅度微微变小，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随后，一个小心翼翼的稚嫩声音便传了出来：“真的吗？”
俞怜青循循善诱：“当然，毕竟他们太残忍了。你还是个孩子，哪怕你犯错了，也不应该这么粗暴地对待你。”俞怜青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外壳，好像母亲抚摸孩子的额头一样。
“呜……”它似乎没忍住呜咽了一声，随即便像打开了自来水开关一样伤心地大哭起来：“我……什么都没做……他们把我关在这里，每天……灌我……”
“对，他们是坏人。”俞怜青安慰它，轻声细语道：“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呀。”
“它”持续不断的哭嚎断了一下，语气里出现了一丝迷茫：“不知道……康正叔叔……不见了…………”“它”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说着说着就开始发抖，最后凄厉地尖叫起来。
之后不管俞怜青再怎么问，“它”都不肯再回答，只失控般发出阵阵癫狂的尖啸。俞怜青看了看自己的SAN，只得遗憾地停止套话了。
他非常诚信地只给“它”倒了一杯营养液，另一杯则偷偷倒进绿植里面处理了。
这次处理，他没再掉SAN值。
但是。
俞怜青看着自己面板上SAN值后面那个橙色的61。上次只和“它”说了短短两句话就掉了20点，而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接纳了，所以SAN值掉的比较少，堪堪卡在了60的边缘。
熟悉的阴冷袭来，身体被迫再次体会了一遍凌迟的痛感。俞怜青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落。
他剧烈喘息着，头晕目眩。周围的空间不停变换扭曲着，但他眼神却越来越亮，身体也不自觉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他觉得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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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记忆收容中心（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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