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灵飞生怕小儿离家太久,回家后不适应,对陶融事无具细。
奴仆将备好的昼食送上来,她担忧起陶融坐得不舒服,让人去拿了凭几与隐囊来。
陶融根本来不及推辞,只能配合着,不过有了支撑之后,虽不太雅观,确实舒服了许多。
“昼食简单些,不过这几日家中都备着最好的食材,还有你从前爱吃的菜,只等你回来之后吃喝得舒服。”张仪贞看着孙子,忍不住道:“你这小身板,是该多吃些肉食,与你大兄一般长高壮些。”
“阿婆,我在门中时常跟师父进山中采药摘花,虽瘦些,但一点不弱呢。”陶融忍不住解释。
可听在张仪贞、黄灵飞姑、妇耳中,她们便忍不住心中怜惜,一想到当年那小小的孩子,被师父带走之后,进了深山过着又要修炼又要自己料理杂事,不时还要跟着师父进山的日子。
一个小小团子却要努力生活的场景,让她们难受。
陶融不知自己这话戳到阿婆阿娘的哪个伤心处,看着她们没几秒就眼中含泪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
张仪贞一大把年纪,自知在小辈面前流露如今的情绪不妥,她很快将泪意压回去,看人已经上好菜,赶紧高声让她们将食案抬过来。
三张食案分别放在他们面前,是陶融没见过的精致摆盘,里面摆放着当季的几样菜蔬,另有肉羹、鸭花汤饼、各色果脯与一碗蒸梨。
“不知你门中有什么忌讳,所以先给你准备了这些,可有出错的?。”
家里收到元清派送来的信,一直是单方面的,家里有个儿郞当了道士,她们也去了解了道家的禁忌,有严格有宽松的,但避免做的菜都不能吃,于是是按最严格的标准备的。
“只不能食用五荤三厌与气味大的东西,其余并不要紧。”陶融答道。
听他这样讲,张仪贞跟黄灵飞便都从自己的食案上指了菜,让身边人送到陶融面前去。
“家中的食材不是庄子里送来的,就是去东市买的,每日都新鲜的很,这个缠花云梦肉跟乳酿鱼你尝尝,都是阿婆极爱的,如今年纪大了不能多食,你替我多吃些。”张仪贞看着被送到了陶融饭桌上的菜,真心推荐。
陶融看从阿婆桌上送来的两个菜,一个看起来是肘子卷起来定型的,他夹了一块切片的缠花云梦肉,入口肉香与酱香融合的非常好,他忍不住点点头,又拿起汤羹,盛起一勺奶白的汤,入口是奶味夹着一股鱼的鲜味,一点也没有鱼腥。
他点点头赞叹:“这个汤没有一丝腥味,两样都非常好吃。”
“做这个乳酿鱼用的鱼是养在泉水里的,清蒸不放任何东西也好吃,你若喜欢晚上再做。”张仪贞见陶融喜欢,她便也开心。
黄灵飞也推荐起自己送的菜:“你快吃光明炙虾,上面用的是西域来的香料,撒的香料不多,味道应不算重,自第一次做后家里小辈都很爱,你尝尝喜不喜欢。还有鸭花汤饼跟汤浴绣球,都是你小时爱的,试试还能不能吃出小时的味道。”
陶融也配合的顺应阿娘的介绍,低头吃起来,虾子不大,伺候的奴仆要过来替他剥壳,陶融拒绝了,直接夹起,利落的用牙齿将它的壳去掉,脱壳的过程中能吃到香料味,咀嚼起来比直接烤的虾要好吃。
“比我往日在山中烤的虾更好吃。”
他又从小碗一样大的肉丸上挖下来一块,尝了之后,同样给出好评。
鸭花汤饼就是将面片用模具压出鸭子形状,不过陶家做的汤底非常鲜美,吃起来虽然口感与普通汤饼无异,但滋味更好。
陶融一一尝过之后,便催起阿婆、阿娘也快吃。
这两个家中话事的人很久没有试过这样亲切随意的吃饭了,陶融不用人伺候,她们也没让奴仆来打扰她们进餐。
陶融接受了关心自己亲人的投喂,原本刚来到家的近乡情怯便散了些,看出张仪贞与黄灵飞都一副对他修行时的事很好奇,但又不敢乱问,他便自己随意分享了一些门中的饮食。
平顶山没有郡公府内的好厨艺,但是食材样样都新鲜,做出来的食物虽是简单得没有花哨的名字,但吃起来也是十分美味的。
陶融说到师哥师姐们轮流做饭,黄灵飞就欲言又止起来,陶融笑笑道:“我平日都是帮他们烧火的,我做的菜味道总是很奇怪,不过我制的药跟香却很好,我看阿婆睡眠有些浅,阿娘面色有些泛黄,稍后我取些香与药丸给你们,吃过两次便会有好转。”
黄灵飞注意力就这样被转移了。
“融儿,你们元清派学的是什么道法?”
陶融回答阿娘:“门中主学祈神、道医、看相,辅修卦术、符箓、丹丸等等,不过我天赋不足,只在主学这上面略的成绩,师父说我是门中入世修行年纪最小的。”
黄灵飞与张仪贞对视一眼,如今陛下推崇佛法,从前的国教反倒要避其锋芒,可国教根深蒂固,两者相争,反而又引出了些不出世的仙长、隐士。
早几年,洛阳暗地里便暗潮汹涌,不知陛下登基正式定都长安,日后的长安会是如何。
原本她们都担心如今到长安来,对融儿不是什么好事,但她们都想让这离家的孩儿留在身边,不知日后如果只显露出几分本事,能不能避开祸端。
张仪贞问道:“融儿,你可知道如今陛下常爱召集高僧、仙长与厉害的方士谈经论道?你师父算到你修行的地方在长安,可有说过是否危险?”
“修行自然没有一帆风顺的。”陶融理所当然的答道,见阿婆、阿娘脸上都出现忧虑之色,他又道:“师父算到我合适入世,便说明如今有我施展之处,元清派修的是心,我如今还没有找到我修行所追求的道,在此过程中,我必会注意安全,不让关心我的人为我担忧。”
听他这样讲,张仪贞是既被这相处时日不多的孙儿说得心软,又有些无可奈何,她道:“你刚进长安,就招惹了卢家,虽是如今陛下在清扫几个世家,但朝堂中盘根错节,各个人之间的关系极其复杂,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你是我陶家的儿郞,但如今陶家官位最高的,就是你阿翁,他也只是个正四品的官员,你阿耶就是个正五品的典客署令,与卢家、崔家等世家的声量完全无可比之处……”
陶融听出了阿婆这是担忧自己一回到长安,就招惹了世家,担忧家中没有能力在他招惹到一些难应对的人时,给他兜底。
他安抚的笑道:“阿婆、阿娘,不必担心,我乃是方外之人,若我捅破了他们家的坏事,反而被他们针对,那我也有一些小小的手段,让他们倒霉。”
看着他自信的表情,张仪贞跟黄灵飞面面相觑,她们知道长安中已经有一些行事张扬的僧道,他们颇受权贵欢迎,经常出现在宴席上替他们布置风水、预测吉凶,暗地里还有求子、壮阳等阴私事,难不成他们家融儿会的,比这些更厉害?
见她们似乎不敢相信,陶融思索了一下,作了个比喻:“比如,我去求求祖师,说不定他们看到小徒孙被欺负,不用我出手,就直接让那些对我背后使坏的人倒霉了。”
“融儿,你这样厉害?”黄灵飞不可置信,当年明筠先生来时说她家小儿有天赋,居然有天赋到这种程度?
“那看相你又学到什么程度?”张仪贞问。
“我看一眼面相,就能知道一个人的品性、过往与将来命运。”陶融为免家中人继续担心,于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厉害之处。
“那你要谨慎给别人算,有些位高权重者极小气,知道了未来不好,肯定会先行报复。”张仪贞更忧虑了,当今皇帝垂帘执政几年,直至今年登基,如今仍有一些声音说她得位不正,借“厌胜巫蛊”“灾祸之兆”等隐喻。
如今上面对预言、图谶、星象异变等极其敏感,若是被扣上“妖言惑众”、“图谋不轨”的帽子,就是祖师现世,也没法解救俗世中人。
陶融点点头:“阿婆放心,我师父告诫过我,不可随意给人看相,我都会看准后果的。”
“你们不必为我太过担心,我已经脱离俗世,因果不会牵扯到血缘亲人身上,师父让我回家来,但我准备在其他坊中租个院子,也更方便入世修炼。”
“家里有你的位置,何必到外面去。”黄灵飞不得不将自己的担忧压回心中,这个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修道后更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他们说太多担忧,他不但不会畏惧不前,反而像要将自己的弱点都舍弃了,自己去迎战似的。
心底是骄傲自己生的是这样一个铮铮男儿,但黄灵飞可不舍得这个十四年不见的小儿,回到长安之后,只跟她待在一起两天,就又走了。
就算都在长安,但能见到的时间也不多。
张仪贞也看出了陶融与自己家里的那几个孙儿都不一样,叹息一声,说道:“融儿,不必那么急,你先住下来,家里人怎么会觉得你连累家中,就算你已经修道了,但入世修行,本就是返回俗世间,你家中的亲人自然也是俗世中的一环。你师父让你归家,也是让你跟我们待在一起的。”
陶融见她们都有些担心他立刻就会走,解释道:“我也不是立刻就走的,阿婆、阿娘不必担忧。”
“好了,不说这些,如今吃完昼食了,来见见你叔母、姑姑跟你的妹妹跟侄子侄女们吧。”张仪贞示意贴身奴仆去侧屋请人过来。
几个奴仆迅速收拾了屋里的残局,食案被归拢到角落,然后又端来水给他们洗手。
陶融忍不住皱眉,没多说什么就着水盆洗好手。
没多会儿,在侧屋吃了昼食后,久久没等到阿婆召唤,叔母、姑姑忍不住谈论起归家儿郎从前的模样,等奴仆来敲门,她们紧急打理好自己跟孩子们,赶紧过来了。
正堂原本是半开着门,方便采光又挡风的,等她们到来了之后,奴仆们就将门板卸下,屋里又重新宽阔舒服了。
陶融才觉得跟阿婆阿娘相处适应,这许多人聚在一起,他又开始有些不自在。
黄灵飞先给陶融介绍起大房的人,他大兄的新妇叫黄月娘,是黄灵飞同宗族的侄女,姑侄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同胞兄长的孩子,长子七岁叫陶琪,长女五岁叫陶瑶,两个小娃娃都长得玉雪可爱,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还是不害怕生人的性格,两个小人儿昼食之后就有些昏昏欲睡,脸颊红扑扑。
二兄成婚没两年,二嫂子赵春枝模样看起来有几分稚气,抱着与二兄陶润的儿子,那小子睡得正香,与她站得很近明显有老态的妇人是姨娘李英英。
还有个站在人群最末的年轻妇人,黄灵飞走出去拉了她的手,介绍她是他阿耶的新妾室,身边的小孩子是五岁的小妹,穿了一身嫩绿襦裙,极得黄灵飞喜爱。
叔父家这边,就叔母与大堂兄家的嫂子来了,带着堂兄六岁的女儿,这位大堂兄夫妻和睦,但是姑、妇间因为子嗣原因,有些别扭。
叔父家姨娘所出的小妹正在备嫁,今早来后便被张仪贞叫回去准备东西,叔母说等之后再让她来拜见兄长。
陶融连忙推拒,哪有堂妹特意去拜见兄长的,就算他是个道士也不行。
“有缘即会相见。”
陶融一一将真人,与在管家那里听到的对上,他跟着介绍一一看她们的面相,都是些好性子的善良人,家族和谐兴旺也多亏了她们。
最后,张仪贞便介绍起自己女儿来,她拉着陶凝的手,笑着看陶融:“融儿,这就是你姑姑,你离家早,估计早就不记得姑姑了,姑姑家的表妹,也很喜爱道学,你看看他合不合适?若有机会,你也指点她一番。”
陶融叫了一声姑姑,这位姑姑是个长情的,明显有些郁结于心,之后可以送些药丸给她,他转开目光,打量了一下姑姑身旁的表妹。
他手指掐诀:“福生无量天尊,薛小娘子确实于道有缘,我那边有两本经书,可借你一观。”
薛真妃十三岁,自小就对道术有兴趣,她知道会有个修道的阿兄回来,也跟着期盼了好几天,听到他有经书,原本清冷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笑意。
“多谢师兄。”
“不可,我且还有许多要学的,若你要论道,日后叫我陶道长便是。”陶融正经的与薛真妃说话。
薛真妃点点头:“是,日后有问题,就要打扰陶道长。”
一屋子人看着他们的互动,忍不住互相对上视线,然后各自笑了。
大家互相认识之后,陶融便给她们展示了自己医术,给她们各自把脉开方,给这些亲人们调理身体,作第一次见面礼。
这第一次见面礼,就是给她们开药方喝苦苦的药汁,听起来就很奇怪。
可这些平日都在高门里的娘子、小娘子,虽在富贵乡里,但有不适,也不会轻易让一个医者来看,如今有这样一位随手把脉,就能把她们从前没想过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小毛病看出来,且听他说喝两服药就能治好,她们来不及担忧自己的病症立刻又开心了。
陶融是亲戚,又是道士,没那么多男女大防,与他聊天都是直来直去的,说话谈天都很是愉快。
又写到了美食部分,馋啊[爱心眼]
五荤 (五辛): 指五种气味浓烈的蔬菜:韭、薤(藠头/小蒜)、蒜、芸薹(油菜苔)、胡荽(香菜)
三厌: 指三类动物,天厌(雁)、地厌(狗)、水厌(鲤)
现实中,公元690年重阳节(九月九日),武则天正式定都洛阳称帝,改国号为‘周’。关于洛阳,唐高宗继位后,于657年颁布法令建宫室,升洛阳为东都,与长安并称两京,唐高宗来往两边居住办公);搜索到的信息指,当时的洛阳,在地理经济(水运)、作为军事缓冲及政治独立性(长安李唐宗室势力盘踞),相比长安更有优势,于是武则天皇帝择其为首都,将中央机构全部迁至洛阳。【信息若有误请指正!】
本文是有鬼神的平行时空,皇帝定都长安,就是有了更大的助力抛却政治考虑,更强势的登上帝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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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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