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京都西侧的城隍庙前，寒风凛冽。
衣衫褴褛的百姓在寒风中排成长队，一张张冻得发红的脸上满是期待。
“别急，慢慢来，每个人都有份。”
陆山山动作娴熟地舀起一勺勺热气腾腾的米粥，稳稳倒入碗中。
身旁的紫霞、青雀等宫人默契配合，将温热的粥碗递到排队等候的人们的手中。
“真是菩萨显灵了……”
“夫人和姑娘心善，定能长命百岁。”
陆山山抬袖拭去额角的薄汗，温声道：“不必客气。大家能吃上热乎的，穿得暖和，我们就开心了。”
领到粥食的百姓纷纷跪地叩谢，口中不住地念着多谢菩萨。
那虔诚的模样，让人拦都拦不住。
芙蓉在另一侧发放着馒头，有条不紊地说道：“大家先喝粥暖暖身子，不够这里还有。吃完还有红糖姜汤，一定要多吃些，千万别冻着了。”
这一切，源于年前芙蓉向赵栩提议，将自己的首饰衣物尽数拿出赈济灾民。回宫后她便开始筹备，贵妃不仅夸赞她，更帮着出谋划策，将计划落到实处。
经过深思，她们决定亲自熬粥蒸馒头，并命宫人将历年赏赐的布匹赶制成冬衣，在施粥当日一并发放。
出宫前，贵妃特意嘱咐不可暴露身份。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积德行善。
看着络绎不绝的百姓，芙蓉忍不住低声问：“娘娘就不怕有人冒领吗？”
“人人生而平等。”陆山山头也不抬地回道，“只要想吃，都可以来。十个里有两三个是真正需要的，便足够了。”
正因如此，陆山山否决了最初做盒饭的打算，太过费时费力，华而不实。
不如熬粥配馒头，热乎又管饱。
“可我们准备的东西，好像不太够了……”芙蓉望着依旧漫长的人群，有些担忧。
“那就告诉大家，下个月十五还有，到时候再来便是。”陆山山手上动作不停。
正说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扯住了芙蓉的衣角。
她举着个破碗，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姐姐，能再给我一个吗？”小女孩怯生生地问，眼里含着泪光。
“你方才不是领过了吗？”芙蓉记得这个孩子，“还没吃饱？”
施粥的顺序是先老弱妇孺，后青壮年。
芙蓉对她印象很深——衣衫褴褛，手脚冻得发紫，方才还特意将自己从前穿过的衣裳鞋子给了她。
小女孩抽噎着：“我阿娘病了，来不了……我的那份给她吃了。”
“那我给你的衣裳，怎么不穿？”芙蓉仔细打量，发现她只穿了鞋。
“给阿娘盖着了，”小女孩懂事地说，“我不冷……”
芙蓉心头一酸，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系上，又拿了个大馒头塞进她手里。
“就在这儿吃完再走，不够还有。”
小女孩乖巧点头，捧着馒头到一旁吃起来。
不多时，三个大粥桶相继见底，馒头也所剩无几，只剩红糖姜汤还在冒着热气。
陆山山面向人群高声道：“这次没领到的，下个月十五再来！”
话音刚落，几个衣着体面的男子便大声抗议：“仙女姐姐，怎么到我们这就没了，不公平！”
“就是！不公平！”
陆山山挑眉：“穿得人模人样的，也好意思来凑这个热闹？”
“你敢骂我？”为首那人恼羞成怒，“今儿个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爷的厉害！”
几人叫嚣着便要掀摊子。千钧一发之际，两列便衣官差从暗处现身，亮出手中兵器，护在贵妃与芙蓉身前。
那几人顿时噤声，畏缩着向后退去。见后方还有官兵赶来，更是没了方才的气焰，仓皇逃窜。
这阵仗，不用想也知是赵栩亲临。
果然，循着脚步声望去，便见赵栩一身常服大步走来，谢元昭紧随其后。
“听闻今夜城隍庙有仙女下凡施粥，朕特来给仙女送些福气。”赵栩含笑说道。
芙蓉尚未回神，便见赵栩拍了拍手，几名宫人利落地抬来数个粥桶和蒸屉。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有救了！老天爷显灵了！”
陆山山愣了一下，随即嗔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分给大家啊，难不成是来做样子的？”
“是是是，仙女说得对。”赵栩从善如流。
一旁的芙蓉冻得鼻尖通红，身子止不住地轻颤，却仍强撑着继续忙碌。
赵栩也挽起袖子帮忙施粥，谢元昭悄悄来到芙蓉身后，解下自己的大氅为她披上。
“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多穿些？”
大氅厚重却温暖，带着他的体温。
芙蓉打了个喷嚏，摇摇头：“不碍事，我本打算待会儿去找你，你倒自己来了。”
“听陛下说您与贵妃在此施粥，怕有什么闪失，就赶紧过来了。”
“那待会儿忙完，我们去金明池放花灯？”
“好。”
赵栩的到来让帮忙的人手充裕许多，芙蓉盛了碗红糖姜汤递给他：“暖暖身子。”
“我身强体壮，用不着。”谢元昭拍拍胸膛，笑道，“公主还是自己留着喝吧。”
芙蓉也不强求，转身将姜汤递给那个小女孩。她正大口吃着馒头，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甚是可爱。
她身上的披风、脚上的鞋子，谢元昭越看越觉得眼熟。
小女孩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对男女。
“这……不是您的衣裳吗？”谢元昭终于认出。
芙蓉含笑点头：“从前是我的，如今是她的了。”
谢元昭恍然大悟，与她相视一笑。
“带钱了吗？”芙蓉忽然问。
谢元昭会意，在身上摸索片刻，取出钱袋递给她：“不多，省着点用。”
芙蓉掂了掂钱袋，满意道：“够了。”
她蹲下 身对小女孩柔声道：“你慢慢吃，吃完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小女孩乖巧点头。
芙蓉拿着钱袋离开城隍庙，谢元昭紧随其后。
两人买了些干粮，又去成衣店选了两件厚实的冬衣和棉鞋，盛了碗姜汤一并拿给她。
担心路上被抢，芙蓉和谢元昭亲自护送小女孩回到她的栖身之处，就在城隍庙不远处的一座破庙。
庙内，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妇人躺在草堆上，身上盖着的正是芙蓉先前给的那件披风。
“好好收着，别弄丢了。”芙蓉蹲下 身，将剩下的钱塞进小女孩手中，“明日带你阿娘去看大夫、抓药。”
小女孩轻轻“嗯”了一声。
叮嘱几句后，芙蓉起身离开。踏出门槛的刹那，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这个曾经的自己，日后也会过得很好吧。
“公主可是想起了什么？”回去的路上，谢元昭轻声问道。
对于这位公主的过往，他略知一二。
生于冷宫，长于冷宫，直到被贵妃收养，才有了如今的模樣。
“只是想起了从前的自己罢了。”
“她的日后，定会如公主这般衣食无忧。”谢元昭温声宽慰，“那些银子虽不多，好生利用，日子总不会像从前那般艰难。”
“但愿如此。”
回到城隍庙时，赵栩与陆山山已忙得差不多了，面前只剩下零星几个领粥的百姓。
“嘉福，为父今日定要好好夸夸你。”赵栩笑道，“原以为你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真舍得拿出自己的衣裳首饰换作食粮，亲自送到灾民手中，太子若有你这般聪慧能干就好了。”
芙蓉垂首道：“父皇过誉了，儿臣这点小心思，怎敢与太子相比。”
“夸人就夸人，非要带上你那好大儿。”陆山山冷哼道，“芙蓉可比他强多了，不像他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若不是有些人重男轻女，思想守旧，我们芙蓉何止是个公主，早该是皇太女了。”
谢元昭闻言一怔，侧目看向芙蓉：“这话也能当面说？”
芙蓉无奈摇头。
又来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祖宗之法不可违。”赵栩温声道，“当公主也没什么不好。”
芙蓉笑而不语。
恰在此时，漆黑的夜空中绽开漫天烟花，五彩斑斓，绚烂如梦幻。
赵栩望着天际，轻声道：“这里差不多了，快去观灯赏玩吧。”
得此准许，芙蓉雀跃着跑开。
谢元昭请示过赵栩后，匆匆跟上她的脚步，一同往金明池去放花灯。
芙蓉在纸上认真写下祈福之词，放入荷花灯中，轻拨池水，将花灯缓缓推远。
谢元昭紧随其后，也将自己的花灯放入河中。
望着渐行渐远的花灯，他低声问：“公主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芙蓉莞尔道，“娘娘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当真不说？”
“不说。”
谢元昭作势威胁：“不说我可要去把您的花灯拦下来了。”
芙蓉信以为真，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往回拽：“不许看！看了就不灵验了！”
二人嬉戏打闹间，一个不慎撞上了路过的行人。
“对不住，对不住……”
抬头一看，竟是嘉宁与徐家三兄妹。
“真是冤家路窄。”嘉宁趾高气扬地嗤道，“晦气！早知是你们在这儿，我就不来了。”
谢元昭诚恳地向四人致歉：“实在抱歉。”
徐翰面无表情，嘉宁与徐姝各自白了他俩一眼，而徐婉则死死瞪着谢元昭，目光怨毒。
芙蓉立刻挡在他身前：“有事冲我来，为难旁人算什么！”
“我找的就是他！”徐婉指着谢元昭，咬牙切齿道，“别以为当上御前侍卫就能娶我，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芙蓉愕然：“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徐婉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尖锐刺耳：“谢元昭，我宁死也不会嫁给你！”
先苦不一定会甜，但先甜一定会甜
甜甜到此结束[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施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