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狭巷穿行了许久，终于，前方视线变的开朗起来。点点未融化的雪染着湿意覆在石板路两侧，映衬出一栋独立的宅邸。房子在夜色中安静伫立，灯火透过宽大的窗格散发出柔和的光，和漆黑的街巷形成鲜明对比。
富冈义勇微微仰头，看着这幢宅子。与他熟悉的日式木造不同，这里有着鲜明的西式风格——高挑的屋顶，精致的铁艺阳台，厚重的木门镶着黄铜把手。可当他踏入其中，扑面而来的却并非完全的异国之感。
玄关处整齐摆放着木屐与草履，榻榻米的清香混在烛灯与花草的气息里。西式的廊灯将墙壁照得明亮，而走廊上悬挂的屏风画却是最典型的外来风格。文化的交融，华丽和精致扑面而来，却也保留了一丝生活的秩序与宁静。
天花板上垂挂着水晶吊灯，光芒折射在玻璃花瓶里，里面插着几枝梅花。靠墙的柜子是西洋木质雕花，上头却摆放着几只日本漆器与陶瓷茶罐。沙发是深红色的丝绒，扶手上覆盖着素净的刺绣布。桌角还摆放着熏香炉，缕缕青烟盘旋，带着药草的气息。
他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应该说，这是他不经常接触的另一种世界。
鬼杀队驻地常年质朴简单，庄严的宅邸总是静静的，远离人群，这里和喧闹连接着，让人的神经无法放松。富冈义勇站在客厅中央，背脊笔直，刀依旧挂在身侧，整个人如同一块石头般安静，脊背悄悄地绷紧，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不习惯和现代社会相关的东西。
“请坐吧，水柱殿。”
珠世换下外衣，将手中的披肩搭在椅背上，语气温婉。伸手示意富冈义勇坐下，愈史郎自然的去准备待客的东西。
富冈义勇走到沙发边坐下，刀被他解下放在了身侧，身型坐的笔直，双手轻轻握拳放在膝盖上。正好愈史郎也端着东西走了过来，一时间房间里只有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少年面色冷峻，嘴唇紧抿。托盘上是一壶热茶与几样点心。茶壶是西式银壶，一会儿要倒入红茶的白瓷杯搭配了蜂蜜和砂糖。点心是他准备让珠世大人尝一下的长崎蛋糕，金黄的色泽，在灯光下泛着一圈诱人的香气。
愈史郎将托盘重重放在茶几上，动作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他哼了一声，抬眼瞪着富冈义勇接着又变了一种柔和许多的语气对着珠世：“这可是我刚才特地为珠世大人买的蛋糕，便宜你了！珠世大人，请您务必尝一下，最近人类之间很流行！”
“谢谢你，愈史郎。”
珠世笑着用叉子品尝了一小口，眼睛微微睁大，温柔的夸奖愈史郎，说她很喜欢，说完立刻便获得了少年的感动和满足。
看着对面两个人满意的神情，他低头，目光在长崎蛋糕上停留片刻。蜂蜜的香甜与砂糖的气息，他很少接触，被召唤到现代社会的时候也吃过几次，不过总是适应不了这份甜腻，尝试过几次就放弃了。富冈义勇的目光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愈史郎忍不住催促：“怎么？怀疑有毒？你这家伙！”
说到最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满。
不过富冈义勇并没有被激怒，只是淡淡摇头，低声道：“单纯不喜欢。”
被这个回复气得手背青筋突起，愈史郎猛地拍在桌面：“对别人精心准备的东西评头论足，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你这个家伙真让人讨厌！这个时候即使不喜欢也应该满怀感激的吃下去，然后说谢谢！！！”
他的声音在宽敞的房间里回荡，富冈义勇怀疑站在房子外面都能听到。
“抱歉。”
被突如其来的道歉惊讶到，愈史郎一愣。
“只是……姐姐说，对他人诚实是最重要的，不能撒谎。”富冈义勇的声音中染上了一股小孩子的委屈和不解，带着某种意外的坦率：“谢谢你的好意。”
似乎没料到这个答案，愈史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看着富冈义勇的眼睛，里面澄澈而单纯，没有混杂半点戏弄与虚伪。真的不是说谎，对方真的是这么想的。
愈史郎胸口一窒，脸色从愤怒转为僵硬。他呼吸一滞，心里忽然涌起荒唐的感觉。自己之前的忐忑、猜疑、警惕，全都像被这句平淡无奇的“谢谢你的好意”击得粉碎。
——这个男人……根本什么都没想。
没有盘算，没有怀疑的暗刺，只是单纯地表达了喜恶。愈史郎竟觉得自己高估了他。为了提防、为了揣摩，自己内心千回百转，结果对方不过是淡淡一句「不喜欢」就简单的摧毁了他准备的那么多阴测测的理由，显得自己十分阴暗。
“你、你这家伙……！”愈史郎的声音发颤，半是怒气，半是羞恼。他胸口堵得慌，喉咙像被什么哽住。
珠世坐在另一侧，静静看着这一幕。她的唇角缓缓勾起笑意，看见愈史郎的窘迫，也看见富冈义勇那份单纯的执拗，抬起手掩着唇边，心中缓缓升起一种期待。
“呵……”她轻轻笑出声，笑声不高，却带着由衷的愉悦。
愈史郎一怔，回头看她。珠世目光明亮，像是欣慰，又像是某种久违的放松。
“果然，我的判断没错。”珠世注视着富冈义勇，声音仿佛笼着一层暖意：“这一代的水柱，真是个有趣的人，怪不得鬼舞辻无惨会对你感兴趣，只不过，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
富冈义勇微微偏过头，不解地望着她。他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对他而言，他一直是诚实且简单的表达着自己的感觉。可珠世的笑容却仿佛在告诉他，他简单的答案正是令她感到安心的东西。
奇怪的鬼。
而且，珠世提到的鬼舞辻无惨对他感兴趣？这是哪里来的结论。
不断的对话，就有不断的疑问在其中产生。
愈史郎在一旁气得差点炸毛。
又是这样！珠世大人又这样看着这个人类。他转而继续瞪着义勇，唇角抖动，却说不出话来。心中酸涩翻涌，嫉妒与愤懑搅在一起，偏偏在珠世大人的笑容面前，他连打断的勇气都没有。不能让这个人类继续接近珠世大人，愈史郎下定决心，死死地盯着富冈义勇。
被两种不同的态度夹击，富冈义勇垂下眼，盯着白瓷杯内被沏泡的完美的红茶。水雾氤氲，映出一片微微晃动的光。他心中微微生出一种陌生的感受，珠世和愈史郎，在尽力的像人类一样活着，很奇妙的体验，仿佛他们两个人只是寿命长一些的普通的人一样。
“那么，水柱殿，我也不会多打扰您的时间，接下来就将来意直接了断和您说清楚。”
珠世收敛了表情，语气转换，双目锁定在富冈义勇身上，露出了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富冈义勇不自觉的收紧手指，宛如被网住的鱼一样，第一次从珠世身上直观的看到不是同类的异样感，冰冷的，完全和人类相反的感觉。
“鬼舞辻无惨正在找一名叫富冈义勇的水柱，从下级鬼到下弦，可能上弦都会出动，鬼舞辻无惨从来没有这么执着于一名鬼杀队的队士，你是第一个……不对，第二个如此令他渴望的人类，胆怯懦弱的那个男人不惜一切都要抓到你，我对其中的缘由很感兴趣。”
这才是珠世对富冈义勇示好的原因，这么多年能躲着鬼舞辻无惨，同时躲避鬼杀队的追击，珠世不是什么单纯的女人，她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存智慧，但只要是关于鬼舞辻无惨，那个男人的一切，她会放弃一切去探求谜底。
要想杀死鬼舞辻无惨，她就要更加理解那个男人。
“鬼舞辻无惨，在找我？”
只用一秒就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富冈义勇的脑子并没有生锈，相反，他的思维速度很快。
举起一只手伸前，手掌摊开。
“原因大概是我的血。”
“血？”
稀血？不对，鬼舞辻无惨对这种程度的东西不感兴趣，那么是什么血才会让那个男人执着？珠世带着疑问去寻找记忆中的答案，突然，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了些眉目。
“战国时代，鬼舞辻无惨曾经得到了一小瓶异样的血，只是吸收了一滴，就创造了比以往更强大鬼，因此，鬼杀队陷入了巨大的危机，正是在那个时候，一名强大的剑士出现，用自创的日之呼吸击杀了许多作乱的鬼，醉心于强大的鬼舞辻无惨肆意作乱，被那名剑士找到，遭到重创，之后便隐匿了身形，用着剩下的血修复了身体，直到那名剑士死亡，才渐渐开始活动。”
听到珠世说出的往事，更准确的说，是从属于鬼舞辻无惨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与富冈义勇想的一样，鬼舞辻无惨得到的就是奈落的血，那是混杂着奈落的恶意和圣杯的力量的血，这一小瓶血使鬼舞辻无惨更加强大。
根据戈薇小姐的说法，奈落是会从自身分裂弱点，创造鬼神的强大的妖怪，那些分出去的血，激化了许多妖怪，他们一路走来的战斗都十分艰辛，如果不是最后四魂之玉的帮助，奈落不会那么简单的消灭。
那么，获得了奈落血的鬼舞辻无惨，会不会也获得了奈落的一部分力量，他根本没有死，一直活到了现代，还潜伏在黑暗中，渴望着他期待的强大和永生？
他的体内目前有圣杯的气息，被奈落污染的圣杯的气息，最贴近鬼舞辻无惨曾经得到的血的气息。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那么，他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彻底消灭鬼舞辻无惨？
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人，他们都没有消灭掉的鬼王，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将其消灭？
一直坚定的瞳孔深处渐渐的开始动摇，富冈义勇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看不到希望，凭借人类的力量，太渺小了，是办不到的。
一直扬起的头低了下去，富冈义勇看着自己的掌心，一时间被茫然席卷，失去了今后的方向。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真正杀死鬼舞辻无惨？
他的心中。
只剩下这个疑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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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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