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虞向前一步，柏由便后退，直至靠上窗户。
柏由审视着眼前的人。
刀抓得很稳，把控着威胁与刺伤的距离。
莫虞勾起唇角：“多亏你送来我身边的‘朋友’，给了我灵感。”
只不过比起美工刀，剔骨刀更能恐吓人一些。
莫虞用刀子的水平恐怕比这里大多数人要好，尤其是菜刀。
上辈子的世界，爸妈白手起家，从餐馆做到酒店，少不了他帮忙的时候。
莫虞长到和灶台一般高的时候，就会颠勺了。
小学的时候趴店里边写作业边收银，初中帮店里送外卖，高中餐厅飞黄腾达，终于不用再当童工，结果嘎巴一下死了。
到现在，莫虞仍然从不去想象，他死后家人朋友会是什么样。
家人朋友都爱着他。这是他唯一确定的事。
这件事，也令他即便在这里成为“被多数人讨厌的人”，仍有勇气和底气继续下去。
前段时间他找了新的周末兼职，在雾岛乐园的鬼屋里扮演NPC。
杀人分尸狂魔，标志性动作是拿着把剔骨刀砍砍杀杀。
*
“哦？你就是这样感谢我？”柏由很不要脸地顺着接话。
莫虞却不再跟他插科打诨，语气冷厉：“你也知道红牌被禁止的原因。”
二十五年前，被罚红牌的特招生在遭受长期霸凌后，于深夜约出始作俑者贵族生，在校外将贵族生杀害后分尸，尸块被分别扔进大海、下水道、图书馆、实验楼……
特招生留下陈述一切的遗书，并于次日清晨，在教学楼跳楼自尽。
此后，致德禁用红牌。
寂静在两个人头顶流淌。
“你让红牌再次启动，怎么知道我没本事让红牌再次被禁止？”
刀刃寒芒映照莫虞雪白而冰凉的脸。
“一开始，我可以理解，你被冒犯，所以想要出气。但至于让全校的人都为你党同伐异？还拿不相干的人的安危来威胁，未免太下作……贵族的身份，就是为了方便你们恃强凌弱吗？
特招生疑惑了一瞬而已，很快又恢复冷峻。
近在咫尺，莫虞眼中盈满厌恶的情绪。
柏由突然感到细微的不痛快：“如果我说，红牌不是我发的呢。”
左右这里也没有监控，承认不算丢脸。
“你说了我就信？”莫虞冷笑道。
“事实就是，有人比我还想让你滚出学校，而那个人，在谁也不知道的暗处。”
“……”
“我帮你对付他，怎么样？”柏由兴奋起来，眸色加深，有如绿潭，“找出那个人是谁，让你来惩罚他，怎么样？”
莫虞不为所动：“你人格分裂吗。”
不知不觉间，柏由已经习惯莫虞夹带嘲讽的讲话方式，只执着地返回刚才的话题：“红牌不是我发的，但我可以让它消失。”
“哦，”莫虞道，“光说不做算什么，你现在就撤回啊。”
“难道你不要为此付出代价吗。”柏由循循善诱，“很简单，我可以帮你撤回红牌，条件是你给我玩，玩到我玩腻为止。”
莫虞摇头，停顿几秒，想到此人一系列行径，还是忍不住骂：“真是变态。”
柏由简直气笑了：“你该不会真以为，拿把刀就能威胁到我吧？”
“当然没指望一口气砍死你。”莫虞说，“但还不是把你骗上来了？这一次能做到，下一次同样能做到，这一次不动手，也许下一次就会动手。要一直反复纠缠下去吗，何必呢，没完没了。”
“有必要。当然有必要。”柏由紧追莫虞落下的话音回应。
在柏由的指尖摸向刀刃之前，莫虞收回手腕，剔骨刀垂落在身侧。
柏由没再进一步动作。
他仰起下巴，模样倨傲，笑容恶劣：“无聊啊。一切都太无聊了。你还算有意思。”
莫虞皱了皱眉，并不能理解。
柏由道：“其实我很想知道……”
突然。角落的长条箱子动了动。
其实一进门时，莫虞就注意到那只箱子，长得好像棺材。
箱盖缓缓掀开，谢明尘从其中坐起来。
“……”
“……”
“打扰，你们的雅兴了。”谢明尘面无表情地往外爬。
“……”柏由骂了句脏话，“你全听见了？”
谢明尘：“从你们进来那一刻起。”
谢明尘接触到莫虞的目光，顺着瞥见特招生手中的刀，眸光闪了闪。
“你存心的？”柏由质问发小。
“这我房间。”谢明尘解释。
莫虞没再吭声。
他有些不悦地抿起唇。
多了一个人，事情更不好解决，白费时间。
三个人陷入僵持的状态。谢明尘丝毫未察觉尴尬，坐到正对二人的沙发上，仍然板着脸：“继续。”
敲门声响起。
只短暂敲了几下，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叮呤哐啷暴力拆卸门锁的动静。
莫虞在鬼屋扮演NPC的肌肉记忆被唤醒，条件反射地抬起小臂，举起剔骨刀指向门口。
沈业文闯进来，目光巡视一圈。
最终锁定莫虞：“为什么不回复我消息。”
话音一路，柏由与谢明尘齐刷刷看向沈业文。
莫虞感到好笑，F4总是三缺一吗。
就因为这一点，他误会郁斯河是被孤立的A级生。
思及此，莫虞眼神里多了些嘲讽。
四个人各有各的装。
*
“哈？”莫虞还没回应，柏由率先疑惑地叫出声。
“解释。”柏由将矛头指向沈业文。
沈业文却不搭理，只担忧地紧盯莫虞拿刀的手：“很危险，快放下。”
谢明尘起身，走到莫虞与沈业文中间，弓身仔细观察剔骨刀，接着了然地看一眼莫虞。
莫虞适时收回，刀柄在掌心转了转，一歪头：“道具而已。”
莫虞随手将道具丢给沈业文玩。
接过道具，沈业文握了握“刀刃”，上前几步，挤到莫虞与柏由中间。
眼神防备着柏由，话却是对莫虞说：“和你讲过，不要以暴制暴。”
莫虞：“我也没说过，会听你的啊。”
柏由面色不虞：“你们两个……”
谢明尘在后方遥遥地接话：“暗通款曲。”
“哈。”柏由倍感荒谬地笑了声。
“玩我呢。”柏由阴下脸。
沈业文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你又怎么说，派人去学生会捣乱支开我？我有必要确保你不做破坏秩序的事。”
仿佛存在某种平衡，沈业文表现出不悦后，柏由反而愉悦了。
有意思。本来没那么有意思，但现在……柏由拍着窗框大笑起来，玻璃隐隐震动。
“今天就到这里。”现场的气氛令人无法忍受，莫虞自行做下决定，不愿再待下去。
他向沈业文索要回道具，打声招呼：“先走了。”
主要这仨人要是一起上，他真未必打得过啊。
今日出门没翻黄历，糟心的人排排队出现。
“站住。”柏由道，“让你走了吗。”
眼睁睁看莫虞像忘记把餐食吐出来就自说自话地转身嗡嗡开走的智障送餐机器人似的，若无其事地走，柏由觉得好笑得很。
房间里三个人的目光，从不同角度望向莫虞。
莫虞一言难尽地回望柏由：“没谈好，留下干什么。还是说，你想就现在，在这里，把所有事说清楚？”
柏由当然不想。
让一个谢明尘听见自己与特招生交流的全过程，已经够丢人的了。
而且，“业文，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柏由慢悠悠地提问沈业文。
要让沈业文也同样丢人才行。
沈业文却早已恢复淡然，闻言只微笑了下：“莫虞现在是……我的朋友。”
“对吗？”沈业文追问莫虞。
于是莫虞的视线又转向沈业文。
在沈业文温柔的注视下，莫虞点了点头，泰然自若：“是啊。”
如果只是经常在网上聊天就算朋友的话。
“不配。”谢明尘评价道。
这个人莫虞更是不想理，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无奈却因为眼睛太大被逮到，谢明尘探着脑袋仔细端详他，问：“这是什么表情？”
莫虞不再跟任何人打招呼，干脆快步走向门口，谁叫也不理。
“轰——”
拉开门的瞬间，楼下传来炸响。
*
人群围成厚厚的一圈，位于中心的男生，四肢以奇异的角度扭曲，脑袋向后仰倒，不住地抽搐，喉间发出吼声。
“不是我害的……！”
有人惊慌地叫喊。
“……”“……”
“鬼上身，尤加一定是鬼上身了！”
细碎的讨论声扩大，得出让现场变得更加混乱的结论。
“没人发现吗，少了三个人，有三个人……从头到尾一直在那边站着，现在却不见了……！一定是、一定是他们搞的鬼！！！”
炸响声的来源是角落一扇窗户，被狂风吹爆，玻璃碎了一地。
“都散开！”
注意到被包围的人状态极差，莫虞下意识喊了一声。
六神无主的人群望向声源。
特招生从楼梯上奔下来，急切地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仿佛得到了柏由才拥有的待遇，一时都呆立在原地。
“都散开呀！”
直到莫虞伸手扒拉开两个人，密不透风的人群才松动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尤加跌倒的同时，莫虞也冲进了包围圈中心，将他接住。
莫虞半跪下来，使得男生侧卧在他怀里。
他仔细观察。男生双眼翻白，意识混沌，口角有白沫溢出。
莫虞将白沫擦去，拨开对方的嘴唇，检查是否有呕吐物。
沈业文追上来，看到这一幕，同样半跪下来，按了按莫虞的肩：“已经叫急救了。”
“发作多久了？”莫虞空出一只手，托住尤加的侧脸，询问。
四周一片静谧。
“没人注意吗？”莫虞又问。
这才有人紧张地答话：“一分钟……两、两分钟……刚才窗户爆炸的时候，他就突然这样了……”
还不算太久。
正数着时间，尤加停止了抽搐，双眼渐渐恢复清明。
“同学，你还好吗？”沈业文问。
“我没事……”尤加彻底清醒过来，看着莫虞手指上的秽物，难堪道，“旧病发作而已……”
莫虞缓缓地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沈业文安慰道，“我们扶你起来。”
……
紧张的气息散去不久。
全岛广播突兀地响起。
伴随着仿佛要将每个字单独切开的驳杂电流：
“热带风暴……登陆……本岛……请……原地……勿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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