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传闻中不太一样。”吃午餐的时候，杜家荣像是憋了很久，终于试探着说出口。
莫虞不甚在意：“传闻中什么样？”
杜家荣给他看校内匿名论坛，热门闲聊帖首页就挂着不少关于莫虞的帖子，由于莫虞上学期期末跳泳池喊的那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非常振聋发聩，论坛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后悔哥”。论坛里的人，喜欢对莫虞的一举一动进行条分缕析，每个行为都能解读出莫虞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深意。
截至今天中午，还有人在论坛实时更新莫虞的动向。
最新一条有关莫虞的帖子是【后悔哥在鹿苑餐厅二楼吃饭，猜猜他点了几个菜？】。
莫虞：……
莫虞：“给我写起居注呢？”
莫虞将手机递还给杜家荣，继续低头吃东西，模模糊糊地说：“都太……过度解读了……我人就在你面前，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是，我也觉得。”杜家荣连忙点头，“我平时不爱看论坛，有些人在网上说话太夸张了。”
“嗯嗯，这个好吃。”莫虞将离自己近的盘子推向杜家荣。
这所学校的特招生，大多数很瘦弱。
沉默了一会儿，杜家荣突然说：“你以前，好像也经常在论坛发帖，怎么不发了。”
莫虞顿时回忆起原主发的那些羞耻的标题，“我让F4为我神魂颠倒”、“高高在上的他如何被拉下神坛”、“拒绝我之后他追悔莫及”……
搁这练四字成语呢。
该怎么解释……
“人，都有多面性嘛。”莫虞故作高深地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从前是我没关好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魔，而现在，我心里的佛已经将魔镇压，以后……”
“所以……以后不会再让魔跑出来了……”杜家荣紧张地完成复述。
F4的别墅会客厅空旷而舒适，除了独自占据一张长条沙发、正听杜家荣汇报的柏由之外，阳台边的茶桌前还坐了两个人。
杜家荣不敢多看，正襟危坐：“就、就这些。”
“他真这么说？”柏由从听杜家荣复述第一个字起，就手指抵在唇边，听完全部更是笑出声。
“是不是有精神病啊？”笑到一半想起真的精神病就在茶桌跟前呢，柏由消停了点。
不过看郁斯河喝着茶沉迷于玩手机，根本没在意这边的动静就是了。
杜家荣当然不会认为柏由真的在问自己，安静地低着头。
“多套点话。我问你什么，你都要随时汇报给我，少不了你好处，嗯？”
杜家荣避开柏由的目光，紧攥着掌心：“柏少，评级的事……”
“不是说过了吗？”柏由皱眉，“S级不是特招生能来的地方，其余的ABC想去哪任你选——不过不建议你选A。你的入学成绩我看了，A对于你来说，跳得太高，容易被针对，你说呢？”
“B或者C就好了，谢谢柏少。”
“去吧。”柏由挥手，“下次还是我叫你，你再过来，没事别往这里跑。”
杜家荣默默退了出去。
*
昨天开学日，柏由大摇大摆地进了D班，看上了独自坐在靠门最后一排的杜家荣的位置，于是把人赶出去。
自己坐在抢来的位置上等莫虞。
跟莫虞见过面后，柏由心情不错，离开D级班走到电梯间，看见躲在角落的杜家荣，顿时想到了更有趣的玩法。
柏由让杜家荣接近莫虞，取得信任，随时向自己汇报莫虞的情况。
最好是能成为莫虞的朋友，然后在莫虞被欺凌得最惨的时候站出来，背叛莫虞。
条件随杜家荣开。
杜家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以前就知道莫虞，在校内论坛风评很差。
一个人人嫌弃的小丑而已。那么自己在其中推波助澜，把他赶出学校，有什么不对呢？
杜家荣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即使现在，真的被莫虞当成朋友，杜家荣后悔了，但是行动上不会有任何改变。
毕竟莫虞什么都不能为他提供，柏由却能轻易改变他的评级。
评级……
评级啊。一直都是杜家荣最在意的东西。
*
别墅内。
杜家荣走后不久。
郁斯河端起谢明尘刚泡好的茶，轻抿一口。
被烫得立刻就吐出来。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谢明尘：“你也走神了。”温度太高，味道也不太对。
谢明尘不否认：“阿由关注过度了那个特招生，不好的现象，他完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说我什么呢？”柏由凑过来，端起茶杯牛饮，被烫得表情狰狞。
“你对，特招生感兴趣。”谢明尘道。
“怎么可能？”柏由咽下茶水，“只是想让他离开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这也算感兴趣？”
“打个赌吗？”郁斯河问。
“又想从我这里骗什么东西走？”柏由十分警惕，郁斯河太鸡贼了，他对上郁斯河，十赌九输。
赢的那一两回还是因为郁斯河怕自己以后不跟他玩了，放的水。
郁斯河掀起眼皮：“我赌莫虞——就是你想赶走的那个特招生，他不会退学。”
“至于赌注……我的游艇，随你挑，怎么样？”
柏由来了兴致，问谢明尘：“你站哪边？”应下了这个赌约。
谢明尘摆摆手：“我不跟注。我当判官。”
“……那个词叫见证人吧？”
谢明尘：“见证人。”
柏由并不是对郁斯河的游艇感兴趣，只是自信这次他不会输，甚至舍得拿自己还没提的新车下注。
定下赌注后，谢明尘重新斟茶，意味深长地给柏由推了一杯。
柏由不大自在：“沈业文这家伙哪儿去了，最近总不见人。”
四人虽是发小，但郁家和谢家合作更紧密，剩下柏家和沈家自然抱团。所以四人在一块时，总微妙地自动分成两组。
郁斯河话中有话，笑道：“恐怕他比你还忙。”
*
A沈业文：[文档链接]
A沈业文：莫同学，这是你的值日安排，请查收[咖啡][咖啡]
mooo：[抱拳][抱拳][抱拳]
收到沈业文的消息，莫虞随便按了几个表情回复。
点开文档链接。
值日内容是打扫学生会主席团办公室。
嗯，主席团办公室。
莫虞指尖在这几个字上来回滑动。
沈业文比柏由难对付多了。
柏由虽然无法无天的，但很好看懂。
而像沈业文这种很能装的，就难以试探出令对方产生兴趣的点，并且避开。
两个麻烦人物。莫虞面对他们总有不详的预感。
*
傍晚课程结束后，莫虞按文档要求，前往学生会大楼报到。
本周开始，换季前最后的降温结束，气温将迎来大回升。
晚间仍有冬日的寒意。
——所以在这时候，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四角短裤、在学生会大楼前的树林里走动的男生，就显得很奇怪了。
而路过的人，竟然都视而不见，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行。
莫虞脱下外套，裹住抱着手臂不断发抖的男生。
四面八方的目光霎时看过来。
莫虞没空在意那些人了。他认出来，这是自称幽闭恐惧症，把他骗进阁楼的人。
“你干嘛啊？”莫虞语气有点冲，因为天气很冷，这样的行为很危险。
男生惨然一笑：“你知道了吧。我去学生会告状，不，应该说自首，还出卖了我的同伴。害得大家都被记过。”
“所以呢？跟你现在这样有什么关系。”
“做错了事，受惩罚是应该的。”男生盯着莫虞的眼睛。
莫虞下意识反驳：“这是羞辱、伤害！”
“那我们把你关起来算什么？”
“算你们恶心。”莫虞毫不犹豫道，“但是，一码归一码。”
男生攥紧了莫虞给他的外套：“我说有幽闭恐惧症，是真的。在电梯里待一个小时，或者脱掉衣服在这里走一圈，二选一。换做你，你怎么选？”
“我一个都不选。”
“不可能的。”男生面色发青，“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
见男生已经没力气讲话，莫虞拉过男生的手腕，准备将对方背起来：“去医务室。”
“怎么回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走过来。
每个人都气质斐然，戴着象征学生会的徽章。四周看热闹的人立即散去。
为首的二人正是会长托夏和副会长沈业文。
沈业文看见脱了外套的莫虞，上半身只剩一件制服衬衫，被风吹得显出腰身弧度。
沈业文皱眉，脱下自己的大衣递给莫虞。
莫虞本来想推拒，转念一想，还是接受了，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说了句谢谢，便将对方的大衣披在肩头。
莫虞与男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男生冲他摇了摇头。
他不想向学生会告状。
莫虞敛眸，回答问话的会长托夏：“这位同学身体不舒服，我送他去医务室。”
学生会的人见多识广，面对这幅情景，没人多说什么。
托夏眼神在沈业文与莫虞之间转个来回，点了团队中两个人出来：“你们不是正好要去医务室，帮忙带他过去吧。”
二人识趣地走到莫虞与男生中间。
结束了学生会的事务，托夏一行人原本要去聚餐。
本学期是学生会元老们的毕业季，托夏的会长职位也将交接给一年生沈业文。与沈家继承人有交情，对于托夏而言是锦上添花的好机遇。
所以被沈业文一路引到这里，托夏都在静观其变。直到沈业文解开大衣递给衣着单薄的特招生，托夏决定开口与他配合。
尽管他看不出来，面前这位D级特招生，朴素的装扮、漂亮的脸蛋和妄想攀高枝的意图，和学校里其他特招生有什么区别。
“那就这样，我们照顾一下不舒服的同学。”托夏轻拍沈业文肩头，笑道，“业文你和这位同学认识？先带他上楼换身衣服取暖吧，不要冻生病了。”
全程没有问过莫虞的意见。
沈业文凑近几步，对莫虞温声道：“是我的疏忽，忘了在你过来之前发个消息。要跟我上楼吗，正好带你熟悉办公室环境。”
虽然是询问，但没有拒绝的余地。
眼看男生要被学生会的人带走，莫虞追上去，点亮手机屏幕。
莫虞低声：“你叫什么名字？加我通讯。”
男生错愕：“薛望……我……都这样了……你……”
莫虞咬牙：“你要还我外套的。我只有这一件。”
有时候也会被自己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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