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婆子的妯娌就是那个在园中侍弄花草的涂婆子,说起来她倒比马婆子更知道些内情,毕竟时不时要给主子们送花草,各个院子哪个月不走上一回,不但园里,就是前头府里也是如此,到处游走与人闲聊,园子里又人多口杂,顺着风总能听见些东西。
这会子她便故意嗤笑了一声,笑马婆子没见识,“我的老姐姐,你也知那是先前的时候了。现如今咱们府里哪还有空余地方呀,还说什么三进三出的大院子给咱们姑太太住?别招笑了。老太太就是再心疼闺女,可府里四房人住着,挤挤巴巴的,总不能为着闺女委屈儿子吧。”
说得倒是有道理。
老国公爷已经走了,这府里头当家作主的便是大房,就算老太太依旧说一不二,可一来年岁也大了,这些小事儿哪里能照管得过来,二来嘛,确确实实没个空闲,各房都住着呢,总不能凭空变出个院子。
“照你这么说,各房姑娘分到这园子院里,会不会是?”马婆子吞着话有些犹豫。
要是这样,她倒要想想该不该贴上这块肥猪肉了,可别猪肉没吃到,白惹一身骚。姑太太待不了几天就要走的,国公府将来到底还是归大房管着。
“诶呦呦,老姐姐,你也忒高看咱们俩了,咱们一个管着园子门,一个种花除草的,算得上什么台面上的人喔,上头哪位主子瞧得起咱们。先前在家那会儿,你我也没挨过她老人家的边儿啊。
就算过几日住进园子里,哼,你就等着吧,眼里照样没有咱们俩。上头斗气是上头的,关你我什么事,指不定为着出口气使脸色,姑太太反倒要比先前大方呢。”
涂婆子伸出个大拇指来,鸡贼地笑道:“要不然可怎么显摆自己日子过得不比娘家差,嘿嘿,人家可是将军夫人呢。”
姑太太出嫁那会儿,涂婆子还有印象,那叫一个气派,整条街都摆不下的嫁妆。
赵家又是伯侯高门,不必说的富贵,几十年累积下来,家里头只怕堆着好几座金山银山,姑太太只消从指甲缝里露出来那么一小点儿的好处,也够底下奴才吃香的喝辣。
“没错,没错,姑太太最好一个脸面了,到时候肯定——哎哟!”马婆子才要点头说起当年,忽然见人后头就冒出来她那好些日子没见面的干女儿来,没防头就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草儿,不对,已经改了名叫萱草了。
萱草捧起手里的瓷碗,朝两人笑道:“这是屋里头姐姐赏我的,我想干娘在门口站着守一日,只怕是饿坏了,所以带了些给您尝尝,也好垫垫肚子。”
“好孩子,难为你还想着你干娘哩。”
涂婆子干着体力活,这会肚子比马婆子还饿呢,当即就伸手抓了一块迫不及待送进嘴里,可还没嚼上几口就开始噗噗往外吐渣子,摇头道:“你这丫头也忒抠搜了,这点心摆明是已经搁了三五日的旧货,吃起来干巴巴碎渣子似的,一点也不香甜,你就送这给你干娘呀。”
马婆子见状也恼了,索性碰也不碰。
她守着园子西北角门,一天到晚从这出去的人多,顺带着能吃的东西也多,还不缺这点子货色。
萱草闻言倒有些委屈,垂下眼眸抿嘴解释道:“好婶子,不是我小气,这糕点确确实实是丁香姐姐才刚赏给我的,说是谢我今儿一大早替她们几个收拾屋子累坏了的谢礼。
说起来,收拾屋子倒也没什么,我做惯了的,可不知怎么,早先我还能帮姐姐们跑跑腿儿送点东西,近些日子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姐姐们,白日一直拘着我在屋里,不许我出去露面,今儿我还是借着给干娘送糕点才勉强出了门呢。”
啊,合着在这儿等她们。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不禁古怪地笑了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萱草的干娘马婆子先开了口:
“好孩子,你才进那院子,能得罪她们什么?是你多心了。许是为着园子里有外人进来,她们怕你一不小心碰撞着了所以才这样,真要为难你,你那大姐姐不也在院子里头么。
要不然,等你大姐姐回家了,我去问问她,真要是打听出来什么事儿,到时候干娘一定帮你缓和。如今依着我说,你还是先忍忍,学乖做低的别折腾出来,安分点只怕过些日子就好了。”
“是嘞是嘞,才新进院子,小丫头都打这么过来的,我当初也是这样,熬了好几年才出头呢。”涂婆子也跟着点头,“你那些姐姐们想来也是这样,她们多闲得慌,做什么故意欺负你。这是磨练你,要不她们怎么不叫别人收拾,单只支使你呢?”
我呸!
萱草表面上乖乖听话,心里头跳着脚猛朝地上吐口水。
什么东西嘛,左一句听话右一句忍耐的,她就不信,换成她们的亲女儿被这样欺负,她们俩能这样站在干岸上说这些风凉话。
先前那个什么陆荣锦,不过在进院子时被院里丫头刁难了一句,她娘就能跑到园子里头大闹一通,吵的沸沸扬扬,这才是真正亲娘的做法呢。
结果怎么样?
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园子里瞒的愣是没叫前头知道,听穗儿说,院子里还给陆荣锦升了职,从干粗活的小丫头到正儿八经熬汤煮药的丫头去了,连跑腿出门的活都不用干,轻轻松松不算,时不时还能得个赏钱。
怎么她的娘就敢这样。
萱草一边嘀咕着回去,一边就想把碗里那些剩下的糕点丢了撒气,可及至要扔时,又有些舍不得。
这可都是细米白面做的粮食,她以前做梦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呀。犹豫再三,到底趁着周围没人瞧见,悄悄拿手帕包好了塞到自己怀里。
干巴巴碎渣子又能怎样,回头她拿茶水泡泡,变成糊糊照样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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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四月,天气确实一日比一日好,上月还有些倒春寒的阴冷,现在就舒服多了。
陆荣锦利索的把自己那袄子衣服换了下来,改穿夹衫,外头仍旧穿着制式背心,其实小丫头们管的不严,胡乱穿衣服也没事,只要上头大丫头们不强要求,爱穿粉的红的绿的都行,只是要自己买了新布料做去。
陆荣锦哪里肯花这个闲钱,府里发下来的又不是不能穿,做什么买别的颜色,所以一年到头仍旧穿着绿色背心,手上新折了两支才开的粉海棠,预备着等会儿回到院里给姐姐们瞧瞧。
可惜她不会编花篮,不然柳枝长得茂密,编了花篮把花插进去,说不定还能讨一讨七姑娘的欢喜,让姑娘见识一番她的忠心。
瞧瞧这丫头,连出门在外心里都时时刻刻惦记着姑娘,这样的人,姑娘你说是不是该提拔提拔。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干脆沿着道再往前头走走,那里花草更多。
国公府后花园子有一道不知哪里引来的溪流,从西北流向东南。园子东南那块垒成了座小山,西北则是一大片的花丛柳荫,为此府里还专门在后头修了个五间敞篷的大花厅。
陆荣锦想着,干脆就往那里去,花篮不会编,花束扎一个也好,事在人为嘛,纵使七姑娘见不得,讨好讨好碧棠丹荔也行。
一边走一边采,快到后花厅时才瞧见前头已经被木头围幕遮挡了起来,还有几个粗壮的婆子在那把守,见着陆荣锦就挥手驱赶人离开。
陆荣锦踮着脚望了一眼,啊,原来这就是姑太太到时候要住的那个院子,果然开始收拾起来了。
她绕到花厅那边借着地势看去,地方确实不算大,可真论起来,位置却挺好的,前头就是花园正门,后边是一大片的花田,这样的院子,抛开大小不谈,若说是存心冷待贵客却也实在不算。
陆荣锦又掐了几朵丁香芍药,正打算回院子时,忽然间从厅子后头转出来个人,朝她打着招呼,陆荣金定眼一看,才发现是旧相识草儿哩。
模样和先前大不一样,不再干干瘦瘦仰着如同黄豆芽菜一般,换了一身行头打扮起来倒显得清秀了不少,轻飘飘白线挑衫,底下一件桃红的裙子,外头和陆荣锦一样是件青缎背心,虽然大小有些不大合身,可看衣裳料子都是好的,显然六姑娘园子里待遇不错。
草儿扬着笑脸拦下来人,说话轻柔柔里带着和气,称呼起陆荣锦来您呀您的,听着陆荣锦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打住打住,才几日没见,你怎么就像是换啦个人,听着怪别扭的,你还是像先前那样吧,现在说话怪瘆人的。”陆荣锦搓了搓手实在没适应。
草儿两眼一翻就给了她个白眼,“你懂什么,我们院里都这样说话的,这才是受过大家调教的婢女呢,倒是你,进了七姑娘的院子怎么还是这副德性,也不知你院子里的姐姐们怎么教你的?”
“嗬,草儿姑娘倒是被教得好,像您这样受过调教的斯文丫头,该进屋子里伺候姑娘小姐去呀。”陆荣锦阴阳怪气:“先前听别人说,草儿姑娘进了院子不是挺被看重的么,怎么也派出来跑腿了呀?。”
“哎呀,你好烦!”
草儿被精准攻击的一下就破了防,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同陆荣锦气鼓鼓抱怨道:“别提了,我不过就被夸了两句,那些人就疯了,她们自己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有脸嫌弃我们这些在外头的催人。别看个个脸上带笑,背地里见着要出头啊,立马下死手把你摁水里,巴不得人起不来呢。”
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陆荣锦就知道只怕是受了顿教训,改了萱草的名字,内里还是那个草儿,横冲直撞的藏不住野心,顺手就分了朵花给她,“你就不会找个大腿抱着呀,就自己这么上了?那院子里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比我们院还麻烦呢,只怕各个背后都站着人。”
一个萝卜坑三四个人盯着,怎么可能就看着草儿占了位置。
“我也知道,”草儿叹着气,伸出胳膊戳了戳陆荣锦,眼神往后头瞄去,像是在和陆荣锦商量:“几位姑娘身边早早就被你们府里的人占了座,你说,咱们要不要想个法儿,往那边院里试试,那地方还空着呢。”
那边是哪边?
陆荣锦顺着她视线看去,忍不住哈了一声,“不是,你这是要跳槽?”
查了一下,跳槽明清的时候确实已经有改门换院的意思啦,不是现代专用词哦。
每周一次的打赌又开始了,今晚九一定会更新的,不更新就老样子认赌服输给大家发荷包(希望不会输啊啊啊啊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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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改门要换院(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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