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这究竟是要调查什么?
如果是家里环境有问题,确实是凶宅或者鬼宅,这会影响高田先生的身心健康,与他意外坠亡有相关性。但这一点已经暂时被排除了,苏珊的个人经历并不能作为佐证。
除了前辈调查到的内容,之后再拜访一下那栋公寓的租户或者附近的居民,核实一下传闻的真实性,拿到相关证词,就差不多了。
之后是社会关系。
如果高田先生生前与妻子关系并不和睦,或者他本人有什么不良记录,亦或是他妻子有什么前科或者负债,也有可能导致意外的发生,甚至有升级到谋杀案的嫌疑。
这些也放到回访的时候吧。
可是,只是1000万円的项目,值得祂们继续费时费力地调查下去吗?
换做是国产币,去个零再除二,大概是50万元,相较于高田先生本人的年薪而言,这数目的保险金,听起来也不值得吉川美月铤而走险。
从金钱动机上说不通。
非要说,就只能是病理相关,或者灵异了,可这是客户的**,虽然能查到就诊记录,但要是没有就诊就没法证明。
那么,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只会是真相。
或许查来查去,这确实就是个意外事件。
想到这,苏珊难免感到有些沮丧。
就像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一切努力白费,不如一开始就当是意外事件看待,这种感觉。
真要这样,其实也算是不幸中万幸,没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倒是她,因此感到沮丧,反倒像是她期望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好彰显出自己的能耐。
也是会有那样的剧情吧。
和主角竞争查案的配角,被主角驳斥之后,难以接受自己的调查方向完全错误,甚至做了无用功,因而信念崩溃,想要从源头修改,或者直接就是做伪证,以此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那个,心里并没有追求真相或者说是揭发真相的坚持,而仅仅是对于功亏一篑的不甘愤懑,以及自尊心受挫的羞耻痛恨。
人都是自恋的生物,基于这点,为了维护自身,总会有各种选择和偏向。其中,最能看出差别的,自然是道歉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做出弥补,是进步的开始。
霓虹人总是很擅长道歉,很难说,因为能够随便说出来,所以显得并不那样珍贵,还是说,因为道歉就该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妥协低头,说出来反而显得真诚坦然。
一想到这可能只是表面功夫,好像就会把一切都全盘否定了。因为每次都要辨别总是很难的,所以一开始就平常心对待就好。
前辈像是看出了她的沮丧,宽慰道,“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即便最后的结果只是证实了最开始的那个,但在排除可能的过程中,也收获了经验,之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就能高效冷静地处理,这才是这份工作能教给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啊。”
“克制的怀疑并不是坏事,而是理性思考的开端。”
苏珊有气无力地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想到是这样,她就很难不想着走捷径,敷衍了事了,她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如实告诉了前辈。
“但工作还是会做的啦,只是感觉没有一开始的干劲。”
这大概就是结果主义的弊端吧。
前辈叹气,忧郁的眉眼也带上了几分愁绪,他嘴唇微动,犹豫了一下,这显然是很**的事情,作为谈资说出来,着实让人有些为难,但这件事也压在他心里很久了。
本间润斗折中一下,将其描述为一个故事,“在偏僻的山村,封闭的村子,总是会有些迷信,有一段时间,村民们家里丢失了鸡蛋,有人以为是山上的狐狸或者别的什么动物,下山偷东西,因此布置了捕兽夹,结果,第二天,鸡蛋还是被偷了。”
简单说来,就是半大的小子偷窃,被发现后假装是鬼附体,结果村民们信以为真,请来了村里的市子。
市子是招魂者,有点像国服的神婆,也会一些简单的医术,有时候老人小孩得了什么怪病,也会找她来帮忙,这跟巫女和灵媒又稍微有些不同。
市子是个老眼昏花的婆婆,她和以往一样,做了仪式,被逮住的小偷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那里装神弄鬼,时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把围观的村民们都吓到了。
或许他也很享受这样恐吓人的恶作剧吧。
“他被恶熊的怨灵附体了!市子这样说。”
前辈压低了声音,“苏我桑,有听说过袈裟悬吗?”
苏珊点头,“就是北海道那熊吧。”
袈裟悬,也就是三毛别罴事件,一只大型北海道棕熊袭击村庄,捕食人类,在被村民驱赶追杀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智慧,据说是会把有猎枪的人引出去,多次折返袭击妇女和小孩,最后造成多人死亡和受伤。还有传闻说,它会穿上偷来的衣服,在月光下修行什么的。
有人说,它是为了报复伤害了它的村民,有人说,它是因为领地被侵占了才发动了袭击,有人说,它仅仅是因为山上食物不足才下山捕食……杀人熊的传闻,却是广为流传。
它胸前有一条斜着的伤疤,看起来像是披着袈裟,因此被叫做“袈裟悬”,以此为原型也诞生出了不少作品,成为了又一怪谈。
1915年代的真实案件,经过多年来的发酵渲染,这只拥有人类智慧的恶熊,已经有些被妖魔化了。即便是偏僻的村庄,也听说过这传闻,倒不如说,正是住在类似的环境中,反而更能感同身受。
村民们陷入了恐慌,请求市子帮忙除灵。
市子以自己只是通灵者为由,拒绝了村民们的请求,但表示自己认识在佛寺修行的僧侣,可以请对方前来拔除恶灵,在这之前,还请村民们看守好被恶熊附体的少年。
苏珊隐约回过味,所以,那时候前辈的第一反应不是鬼作祟,而是有人装神弄鬼吗?
可是,为什么在这时候说出来呢?似乎和接下来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或许是没什么关系吧。”
“在听故事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专注起来呢?故事的结局或许并不那么令人满意,但只要有一点吸引到了你,你会继续下去吗?”
前辈笑了笑,眼尾微敛,并不是往常那样礼貌的微笑,显得更加真诚,这让苏珊感觉到,两人的关系好像亲近了一些,但这好像又是错觉。
霓虹人很擅长制造错觉。
所以,在霓虹剧里,基于错觉的拉扯,有时候像解密游戏,有时候又像是酸涩的果实。
但比起像什么之类的问题,苏珊确实想知道,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小偷被人戳穿了吗?僧侣为了维持自己高人的形象,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前辈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村民们会是什么反应?有没有可能弄巧成拙,反而把真恶灵召唤过来呢?
本间润斗沉默了片刻,“僧侣举行了除灵仪式,小偷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反而变成了恶灵事件的受害者,但因为曾经被鬼附身,所以村里的人都有些忌讳,纷纷躲着他。他的父母因为恐惧,把他赶出家门,他害怕了,说自己是为了逃避惩罚,所以才假装被鬼附身。但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反而以为他又被恶灵附体了。”
“他在村子里流浪。直到很久以后,有人突然想起,鬼童好像很久没有出现了。当人们再次看到他时,是在湖边。他已经死了。”
“诶?就这样结束了吗?”苏珊觉得还有很多悬念和空白没有细说,稍微有点不太得劲,但这又很有恐怖片合集的感觉,没有什么完整的剧情线,就只是单纯悬疑恐怖一下。
“有人需要结局,所以结局出现了,它或许是另外的开端,也可能只是暂时的结束。”本间润斗笑了笑,“因为我是讲故事的人,所以我说出的一切,苏我桑就能接受了吗?”
苏珊沉思了片刻,作为旁观者,也只能接受了吧,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别的想法,她隐隐知道前辈想要告诉她的道理,即便最后的结果还是一开始的那个,她凭什么就以为,现在看到的,就是事情的全部?
至于回到原点这事……如果不扬帆起航,又怎么知道世界是圆的?证明本身就是意义。
“我明白了,前辈。”苏珊点头,好像又有了点干劲,“我们继续调查吧。”
接下来,就该是调查人际关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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