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谢唐总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与我们见面，能与贵司合作是我司莫大荣幸，等您有空，请一定赏脸让我们请您吃顿便饭！”
“孙总客气了，合作共赢。”
“那唐总您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再次感谢您给的机会，祝您工作顺利。”
“我送孙总。”
“唐总您别客气，底下工作人员十分周到，会带我们下去，您还有客人......诶？”
办公室里的人一路你来我往地推辞，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门口，孙智潇眼睛一扫，瞥到站在Shirley身后的人，嘴里发出惊疑的声音。
易南雪垂着脸，闭了闭眼，头皮发麻。
唐令安敏锐捕捉到异样，笑呵呵地问：“孙总和易小姐认识？”
点名到头上，易南雪不好装没听见，深吸一口气抬起脸，表情带上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懵懂，看一看唐令安，又看一看孙智潇。
孙智潇眼睛滴溜转，一个集团老总，一个过气小明星，大白天的约在办公室见面，都是男人，他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个易南雪胃口还挺大，难怪看不上他那点蝇头小利，原来是攀上了大公司老总。
唐令安都能当她爸了，为了钱也是不挑。
他眼里浮起讥讽的冷笑，说话时又一副热情恭敬样：“回唐总，在下与易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在贵司又碰见，真是巧了。”
“哦？孙总和易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易小姐先前去面试过我司的女鞋模特，可惜种种缘由没能合作上。”孙智潇惋惜地摇摇头，瞥见唐令安脸色淡下来，又暗自挑了下嘴角，点完火就跑路，“唐总还有约，我们就先走了，您请留步，不必相送。”
唐令安给Shirley使了个眼色，让她代为送客，视线落到易南雪身上：“易小姐，请进。”
易南雪跟着唐令安在沙发上落座，助理进来收走之前的茶具，换上新的咖啡，接着带上门出去，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易小姐是年轻人，特意让人给你准备了咖啡。”唐令安将咖啡往她面前推了推，肩背后塌靠上沙发，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喝茶。
相比他的气定神闲，易南雪整个人绷得板直，她松开掐进掌心的指甲，双手相接：“谢谢唐总。”
“易小姐知不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是做什么？”
“HR给我的面试地点在这里，您是我的面试官。”
唐令安摇头：“你之前帮忙拦下唐昱，听说他妈妈已经给你道过谢，我作为父亲，也想当面跟你说一声谢谢。”
易南雪狐疑，道谢就道谢，又不是坏事，为什么要借面试的名义把她叫来？
她谦虚地说一声“不客气”。
“易小姐刚才说是来面试的，”唐令安匪夷所思地摊了下手，“艺人经纪是聚益旗下非鱼文化的业务，聚益主要做供应链和零售，两者相互独立，各司其职，不会插手基层人员聘用事宜，你接到面试通知时难道没有疑问？”
言下之意，说她缺心眼。
易南雪腹诽，原来是只笑面虎，她装作没听出话音：“有过疑问。但聚益是大公司，我以为是内部人员另有安排......”
“除了聚益的公信力，还因为江叙吧？你知道小叙在这里工作，所以放松了警惕。”他不认同地下了定论，“小叙知道你来面试吗？”
“不知道。”
“难怪。我还纳闷，你和他已经在一起了，他怎么会让你出来做这种工作。按理，他完全可以把你签到非鱼文化旗下。”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唐令安说话直击痛点，往人心上扎刀子。易南雪垂下眼睛遮住情绪，搭在腿上的手指将裤面按出轻微凹陷。
“刚才听孙总说易小姐还去面试过他们公司的什么......”他按着额头上的抬头纹回想了半天，“女鞋的模特是吧？易小姐不是明星么,怎么会去做模特?又为什么没面试上？”
他就差把上不了台面几个字挂到嘴边，易南雪忍住皱眉的冲动，淡声回答：“我与经纪公司的合约已经到期，目前在重新找工作，之前兼职过模特，至于为什么没被聘用，品牌方才清楚原因。”
“找不到工作也没事，你和小叙在一起，用不着辛苦地抛头露面。”他又问，“易小姐是首都户籍？”
“不是，我老家在南襄市。”
“那离首都还挺远......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爸妈都是初中教师。”
“老师，挺好。”他说得很顺嘴，其实就是敷衍，站到他这个高度来看，比起教书育人的荣光，教师职业等同于稳定地穷一辈子。
“那易小姐的家教应当很严吧？令尊令堂知道你在和小叙恋爱吗？”
“......还不知道。”
“你没告诉家里吗？唉，小叙不跟家里说，你也不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谈恋爱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随意，今天在一起，明天就分手，比比皆是，不像我们以前都是奔着结婚去。”
“......”
“小叙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和他妈妈很中意几位合作伙伴的千金，本打算找个时机和他商讨，没想到他自己找了女朋友。你们年轻人讲究自由恋爱，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他顿了顿，沉吟一声，“有个事，我想有必要告知易小姐，以及想询问你的意见。”
“您请说。”
“如果你和小叙走到婚姻那一步，需要签署婚前财产协议，不知道易小姐介不介意？”
易南雪抬起脸直视他的眼睛，缓缓笑开：“不介意。”
因为根本不会走到那一步。
......
“面试”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唐令安几乎没提过和经纪人岗位有关的问题，谈话的中心思想就是含蓄版的“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易南雪一开始很紧张，甚至畏惧，直到唐令安问她接不接受婚前财产协议，这话醍醐灌顶，她顿悟了，她又不贪图江叙的钱，也不指望嫁入豪门，为什么要做低伏小像“儿媳”一样接受“公公”的审问。
后面唐令安还问了一些她的私人问题，比如职业规划，比如结婚生子的打算，还有她和江叙如何结识、如何恋爱的细节......她能说就说，不方便说的就随口编胡话糊弄过去。
大概她看起来畏缩拘谨，一副不敢说谎的老实样子，唐令安没对她的话起疑，快到中午下班点的时候就让Shirley把她带出去了。
“易小姐，还是搭乘这部电梯下去。”Shirley将她引到电梯间。
易南雪摆出一副深受打击的蔫吧小白菜样：“谢谢，再见。”
电梯门合上，她放飞自我，抻一抻手臂，扭一扭肩背，将蜷缩了半个小时的筋骨舒展开。
忽然“叮——”地一声清响，电梯停下来，金属门缓缓打开，透过缝隙能看出外面攒动的人影。
易南雪心里一惊，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到中午下班时间了，不会撞上江叙吧？
她慌慌张张想找个遮挡物躲一躲，可惜电梯里就她一个人，扎眼得很。
怕什么来什么。
同样扎眼的，还有电梯外的江叙，又高又帅，站在人堆里，一眼扫过去想不看见都难。
两个人隔着敞开的电梯大眼瞪小眼，仿佛被空气挡了路。
其余等电梯的人蠢蠢欲动，但江叙没动，他们不好抢领导的先。
“小江总？”有人低声提醒。
易南雪率先转开视线，看天看地看空气，摆明了要装陌生人。
江叙眨了下眼睛，提步踏进电梯。
他进来以后，紧跟着潮水似的涌进一大波人，将厢内塞得满满当当。
易南雪往后退让出位置，后背几乎贴上电梯内壁，余光里，江叙也一起往后退，并排站到她身侧。
“小江总，您站我这儿来吧？”一个小领导模样的人占了个舒适点的位置，朝江叙示意。
江叙单手插.进裤袋，轻轻摇了摇头。
“别客气，您来......”他还要劝，旁边的林惟忽然一把将他拉住，皱眉挤眼地警告他别多嘴。
金属门合上，电梯平稳下行，密闭空间里，乘客纷纷掏出手机消磨这无聊的零碎时间。
“小江总，今天开会的时候节奏太紧，我遗漏了一个点......”
“钱组长！”林惟义正辞严打断说话的人，“休息时间，别谈工作了！”
钱朝辛一脸懵：“咱们不是经常吃饭的时候聊工作么，我就问一下交期，又不是什么保密内容。”
“你现在别聊就是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奇怪？”
林惟啧声啧气：“别问，电梯这么多人，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钱朝辛眼睛转一圈，瞥见了江叙身边的易南雪，同一层办公的，就算不认识也该眼熟，只有这个人从来没见过，他谨慎地不说话了。
这么一来，连带着和江叙一起进来的那帮小领导都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陌生女子，狐疑地打量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总觉有些怪异，他们小江总向来注重边界，但似乎......离这位异性有点近了。
易南雪脸上发胀，默默低下头，恨不能将自己周围的空气抽干，如果有人嗅觉灵敏，就会闻出他们小江总和她散发着同样的洗发水、沐浴露气味。
余光里，江叙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朝她靠近过来，手指自然微蜷，好像在等另一只手握上去。
大庭广众的，已经装了陌生人就干脆装到底，万一被拆穿，太丢脸了。
她紧紧抓住包带不松手。
身旁的人气场降温，他从裤袋里取出手机，单手飞快打字。
易南雪本就因为瞒着他来聚益而心虚，忙不迭掏出手机看消息。
“出门右转，五十米处有一座城市宣传雕塑，在路边等我。”
“好的，小江总。”
江叙手指顿住，视线落在“小江总”三个字上。
公司的人为了区分他和江兰芝，通常称呼他为“小江总”，易南雪以前只叫他江总，从来没叫过小江总。
她故意的。
他挑眼看过去，她努着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可怜求原谅的表情。
他无奈地弯了下唇，又发去一条信息：“等我带你去吃饭。”
电梯在一楼停下，涌出去一大波人，只剩下江叙和同行的几个小领导继续去负一楼车库。
他从缝隙间看着易南雪的背影，用通知的口吻道：“你们自己去吃吧，我临时有事。”
“出什么事了？哪家供应商？紧急吗？”一个工作狂下属问。
林惟操碎了心：“你管那么多呢，休息时间，小江总爱干嘛干嘛。”
江叙笑了下，他看出林惟几次三番帮忙打了圆场。
“和工作无关，是我的私事。”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相互交换了眼神，不再多问。
到了负一层后，江叙率先离开，剩下几个小领导凑着上了另一辆车。
“有情况，小江总在办公室的时候还说好跟我们一起吃饭，坐一趟电梯的时间就改了主意，变量是什么？”
钱朝辛推一把眼镜：“电梯里的那个美女。”
“我看她和小江总都用了手机，她是不是悄悄给小江总塞电话号码了？”
林惟咂嘴：“休得放肆。”
“我怎么放肆了，小江总那种高富帅有女孩儿塞电话不是很正常？而且没准儿是小江总给那美女塞电话了，要不是你们在，我也给她塞。”
“话说，小江总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就是那次开会……”工作狂弱弱插话。
“谁说上床的就一定是女朋友？就算是女朋友，别忘了他的富二代身份，招蜂引蝶那不是自带属性？”
“小江总不像是那种人……”
“谁知道呢，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咱们又不了解他私底下什么样。不过他都27了吧，竟然才那什么……？”
“忽悠人的呗，是不是处男，不就说一嘴的事儿。”
林惟听不下去：“劝你们慎言。”
几人惊觉他们在跟同事讲自己顶头上司的闲话，一个个背后发凉，警惕地盯住彼此。
“刚才的话都烂肚子里，要是传到小江总那儿，咱们四个一起死。”
林惟割席：“别拉上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要是被小江总知道，叛徒一定是林总助你！”
“关我什么事！”
“那你赶快说句小江总的闲话，和我们同流合污，让我们拿捏住你的把柄。”
“先看看你们的小命拿捏在谁手里。”林惟拍拍方向盘。
“说归说，闹归闹，别拿生命开玩笑，林总助你腿别抖啊，小心油门当刹车。”
林惟嘁他：“你懂什么！我快憋死了！”
“确实脸都憋红了，是不是便秘？不行换人开。”
“闭嘴！”
另一头，易南雪依言找到雕塑的位置，在路边等了两分钟，江叙的车驶来停下。
“中午不方便去太远的地方，附近有没有你想吃的餐厅？”他问。
易南雪边系安全带边说：“随意一家中餐厅就好。”
江叙会意，设置好导航，车子缓缓启动。
“你今天来聚益做什么？”
该来的还是来了，易南雪长吁一口气，决定全盘托出。
“面试。”
“你去了26楼，那是唐令安的办公室，一般只有重要部门的经理及以上岗位才需要他亲自面试，你应聘什么岗位？”
“......艺人经纪人。”
“聚益没有艺人经纪业务，你是不是该去非鱼文化面试？”
一再被质疑没常识，易南雪有点恼：“我知道我该去非鱼文化，但HR给我的地址就是聚益总部，你们的大厅前台也认我的预约证明。”
这就说明上面有人发过话了。
江叙冷淡地拧起眉：“唐令安找你做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易南雪张嘴想打小报告却发现不知道从何说起，唐令安这人的老道之处就在于，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人感觉不舒服，可真要计较他的不是倒显得自己小心眼。她泄气地说：“他感谢我那天拦下唐昱，还问了一些我的情况，说不上为难。”
“如果他说了冒犯你的话，不要往心里去，他是他，我是我，除了工作，他干涉不了我的任何私事。”江叙认真叮嘱。
“嗯，知道了。”
江叙面色稍稍缓和，偏头看她一眼，又转回去看路，幽幽问：“你为什么会收到非鱼文化的面试邀请？”
易南雪后背一凛，不自觉挺直了，磕住嘴唇不敢说话。
“明一程牵的线？”
“......”
“看来是了。”
易南雪萎靡地塌下肩背，两个食指头勾着划圈，硬着头皮求情：“能不能别怪他？”
江叙不爽地扯了一下唇角：“我考虑考虑。”
“......我之前找不到正式工作，一直在咖啡店做兼职，明一程见我遇到困难才会想帮一帮我，他扛过巨大的挫折才走到今天，进到大公司，有一份前途光明的职业，我不想因为我影响到他一丁点。包括你公司的那些员工，普通人拥有一份满意的工作很不容易，我不会去入职，你能不能别追究？就当我求你。”
江叙脸上的情绪空了，他看着后视镜里她泛红的眼眶，一时不知所措：“我保证不追究。”
他定了定心神，温声问：“南雪，为什么难过？”
易南雪偏开脸看向窗外。
人心都是肉长的，唐令安说的那些话，她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清楚知道她和江叙方方面面都存在着鸿沟，以前只有他们两个人谈情说爱，尚且可以掩耳盗铃，但现在他的家人已经介入，就算江叙不在意他的继父，那他的亲生母亲呢？
连莫云依那种年纪轻轻功成名就的视后都会遭遇背叛，她又凭什么能长久抓牢恋人的心？
当所有人都鄙夷江叙交了个“拿不出手”的女朋友，他又能扛住多少世俗的压力？
这几个月梦幻得像童话，可她终究活在现实世界里，而江叙本身就在提醒她现实有多残酷，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一句话就可能改变对方的命运。
喜荷的四字箴言浮上心头，她眨去眼前的水雾，声音清甜：“男朋友，你可不可以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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