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要回来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劈的孟惊鸥脑袋发晕,他无心分辨孔姝话语的真假。眼前恐怖的画面几乎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一片混乱中,他甚至忘记自己怎么从病房里出来的,怎么给姜浮打的电话。
等姜浮来到医院,看到的已经是失了魂儿的孟惊鸥。
“我不行了。”孟惊鸥蹲在墙角,怂头搭脑奄奄一息,“我真的撑不住了。”
若从神情上看,他好像才是受伤更严重的那个。
姜浮揉揉他脑袋,没说话。
白飞光想起刚才看到的惨状,嘴唇抿出一条紧绷的线条:“她自己烫的?精神出了问题?”
姜浮:“医生说是严重的谵妄症。”
谵妄症,一种ICU里常见的并发症,引发因素大多是因为环境和身体两个方面,一是病房里灯火通明日夜颠倒,二是因为疼痛感染亦或者是药物的副作用。患了这种病症的病人情绪有可能出现较大的变化,出现幻觉,情绪狂躁,都是常态。
她抬眸,看着走廊上昏黄的灯光:“可我觉得她精神上没什么问题。”
但仅从行为判断,孔姝情况完全符合谵妄症的诊断。
白飞光:“没问题为什么会这么做?”
姜浮:“你身上有伤,而且很多?”
白飞光点头。
他们对此都心知肚明,连孟惊鸥这个外人都能伤成这样,更不要说白飞光这个家属。
姜浮:“这些伤都是意外造成的吧?”
白飞光:“当然,不是意外,难不成是……”
话到了嘴边,他却突然间明白了姜浮的意思。
难不成是自己弄的。
白飞光满目不可置信,他看着姜浮:“你什么意思?”
姜浮:“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白飞光半晌说不出话:“你的意思是,如果自己把自己弄伤了,就不会有意外伤你?”
姜浮:“聪明。”
白飞光觉得自己倒没必要这么聪明,因为姜浮一确定他的想法,他的脑子里就冒出了好些个想法,一个比一个毛骨悚然。
如果自己伤害自己可以避免意外,那是否意味着在意外发生之前,先让自己受了伤,就可以避开那些致命的意外了?
姜浮看着白飞光变化的神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只是孔姨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任何的依据,她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和遇到意外相比,没好到哪里去。”
“她下定了决心,谁都劝不回来,跟着了魔一样。”
白飞光突然捋起袖子,露出小臂,他小臂肌肉线条很漂亮,却被一条狰狞的伤疤破坏了美感,那伤疤像条蜈蚣,横贯了他整条手臂:“哝,在路上走,停在路边的车突然爆胎,横飞过来一块铁片,如果不是我用手挡了一下,被掀翻的就是我的天灵盖。”
“这种事情还不止一次,我能活到现在,自己都觉得自己命大。”
姜浮自嘲:“可不是么,三个命大的凑一块了。”
蹲地上的孟惊鸥弱弱地举手:“我觉得我有点脆弱。”
姜浮骂:“能出息点吗?”
孟惊鸥:“不能。”
姜浮给了他肩膀一拳。
“我倒是觉得医生说的是对的。”孟惊鸥挨了一拳,伸手揉揉,嘀咕,“孔姨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我们该早点去精神科看看的。”
姜浮:“去精神科还能出来?”
孟惊鸥:“也是。”
就他们这种状况,说给外人听,外人肯定要把他们当成神经病。
“现在打算怎么办?”白飞光看了眼时间,马上入夜了。
“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姜浮,“惊鸥,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嗯,嗯。”孟惊鸥确实撑不住了。
姜浮点头。
白飞光:“我陪你?”
姜浮摇摇头:“不用,你回去休息,顺便守着罐子,以防意外。”
白飞光:“也行。”他没有勉强。
“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
从医院回去时,已经九点多。
天渐渐冷了,黑的也早,这几天下了雨,空气里冷飕飕,孟惊鸥穿的外套有点薄,被夜风一吹,脑袋恨不得缩进脖子里,天晚了,路上也没几个行人,他低着头加快脚步,想快点进家门。
房子是租的,他一个人住,自从发生了那场火灾,他就从小区里搬了出来,在附近租了个小单间——也是在孔姝的楼下。
孟惊鸥是个留守儿童,父母自幼不在身边,由爷爷奶奶养大的。奶奶在他三四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只剩下不怎么爱说话的爷爷。
孔姝是他的邻居,她心肠好,看着和自家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孩大冬天的穿着单衣挂着鼻涕在外面跑,不忍心,给孟惊鸥买了棉衣棉裤,叫到屋子里来亲眼看他换上。又扯了纸,帮他擦去鼻涕,摸摸他脑袋:“惊鸥,晚上吃的什么呀?”
七岁的孟惊鸥比章善雪还矮,瘦瘦小小像只下水道里的可怜耗子:“爷爷,弄了饭吃。”
孔姝居然明白了:“饭,只吃了饭?”
孟惊鸥点点头。
孔姝伸手在他肚子上摸了一下,瘪瘪的,她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她递给孟惊鸥:“吃吧,惊鸥喜欢吃饺子吗?”
孟惊鸥小心捧着包子:“喜欢。”
“喜欢什么馅的?”
“喜欢猪肉大葱的。”
于是当天晚上,孟惊鸥就吃到了猪肉大葱馅的饺子,两大盘,热气腾腾的端到家里,他坐在桌上,一个就能把他的嘴塞得满满当当。
爷爷坐在旁边抽烟,孔姝出去关上门,他都没说一句话。
孔姝不是本地人,东北那片过来的,做面食很有一手,最拿手的就是包饺子。孟惊鸥至今都记得那饺子筋道的皮和鲜美的馅。
后来爷爷去世,还是孔姝帮忙着张罗,她是个热心又善良的女人,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事……
想到这儿,孟惊鸥伸手狠狠抹了把脸。
按下开关,黑暗的出租屋里亮起昏暗的灯光,在医院他睡不太踏实,这会儿躺在床上本以为会很快睡着,闭上眼脑子里却全是孔姝那张被烫得面目全非的脸。
胸口憋得慌,孟惊鸥掏出手机给姜浮发消息,问她在干嘛。
-没干嘛,你到家了?
-到了。
-怎么不睡觉?
-有点睡不着。
-怎么了?
-没怎么,闲得无聊和你聊聊天,你去溪洲那边有眉目了吗?
-有了,还弄回来点好东西
-什么东西?
-不告诉你
-快说,什么东西?
姜浮不回了。
-姜浮女士,你和那个叫白飞光的才认识多久就有秘密了?
-睡你的吧大傻春
后面配个表情包,一只翻白眼的小黄鸡,给孟惊鸥气坏了。
气也没用,他还真拿姜浮没什么办法,孟惊鸥倒地而亡,不对,是倒头就睡,企图用被子狠狠的捂死自己。
这次总算成功入睡,却睡得不太踏实,恍恍惚惚间,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时而梦到幼时的自己坐在那架空秋千上,被人推着后背越荡越高,时而又梦见自己站在空无一物的黄色荒原上,天空也是黄色的,极目远望,地平线的尽头天和地面连成一片,他从天空中,看见渺小如蚁般的自己,在缓慢的行走。
他要走多久,走到何处才是终点。
没有答案,风声猎猎,呼啸着,裹挟着风沙,风声里夹杂着模糊的水声,和一道道轻声的呼唤。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孟惊鸥。”
呼唤裹在风里,起初有些听不清,但逐渐明晰。
“孟惊鸥。”
“孟惊鸥。”
“孟惊鸥!”
声音在耳边炸开,伴随着冰冷的吐息灌进孟惊鸥的耳道,无比的熟悉,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是属于章善雪的声音。
孟惊鸥惊恐地睁开了眼,剧烈地喘息,梦境里的一声声呼唤犹在耳边。
“孟惊鸥。”
**
可是睁开了眼,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眼前一片漆黑,梦和现实交错,孟惊鸥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梦里还是醒来了,他缓了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的确醒了,伸手在床上摸索手机,点开屏幕。
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线,孟惊鸥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风声怎么那么大,卧室原本紧闭的窗户此时大开着,窗帘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味,腥臭,粘稠,像下水道里的淤泥。
孟惊鸥自言自语:“好臭。”
“什么味道?”
“今天风怎么那么大……”
“还好没下雨。”
“吓我一跳。”
“还真以为有人叫我名字呢。”
**
“孟惊鸥。”
轻柔的呼唤从耳畔传来,恍若许久未见的友人那般亲昵,呼唤着他的名字。
“孟惊鸥。”
孟惊鸥浑身僵住,他缓缓扭头。
黑暗中,一张雪白的脸近在咫尺,那张脸上带着笑容,黑色的眼眸镶嵌在雪一般的脸庞上,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孟惊鸥。”
“我回来了。”
孟惊鸥认出了脸的主人……是他幼时的玩伴,章善雪。
孔姝说的是真的,章善雪,回来了。
[无奈]好冷,根本不想离开被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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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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