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岑把那枚U盘里的文件都删除了，然后将空空如也的U盘物归原主。
刘卿柳接过那枚里面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的U盘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遥岑。
其实沈遥岑会选择这么做，她并不意外。她只是有些……可惜。
明明有更适合更平坦的道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艰难的这一条呢？
“她已经够艰难了，我不能再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沈遥岑看着她，淡淡道，“我只是……单纯的不忍心而已。”
刘卿柳收起U盘，随后微笑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沈遥岑说：“和我父亲说，我想要取消婚约。”
刘卿柳叹息道：“那你父亲一定会大发雷霆的——他肯定会觉得，你是在逗他玩儿。”
沈遥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纵使他现在已经是个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了，可还是会难免发憷。他安静片刻，手指不断摩挲着自己的指节，他的大脑不断嘶吼着让他逃避责任，或者说选择一种更轻松的方式——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和刘卿柳之间不会有结果。
一直拖下去也不过是慢性自杀罢了，他必须和父亲坦白。
但他没有再和刘卿柳讨论关于怎么面对沈父的事情，他只是将目光落在桌上的U盘上，轻轻地说：“以后不要再继续做这种事情了。”
刘卿柳愣了一下：“什么事情？”
“就是跟踪这种事情。”沈遥岑正色道，“太危险了。如果被当事人发现的话，那肯定是后患无穷……说实话，这次去找我父亲，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跟你联系上，但我希望，等我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你。”
刘卿柳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安抚还是确有其事地微笑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你不喜欢，那我就不做。”
这一句话，让沈遥岑内心陡然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既觉得刘卿柳是在撒谎哄他，又觉得刘卿柳也许……真的会因为他而做出改变。
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总是想把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想得重一点：表现在于可能是一次拥抱、一次亲吻，或者是一次晚餐，又或者是，一句承诺。
沈遥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患得患失了，而反观刘卿柳，这人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让曾经多次受骗的他分不清真假。
于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刘卿柳静静地待了会儿，等她送去烘干的衣服慢慢吞吞地被人送了回来，才起身送她到楼下大门门口。
楼下开车来接她的是一个德国女人，鼻高目深，皮肤雪白，很典型的外国人长相。她中文说得不太好，看到沈遥岑来的时候也只会简单地说一句“你好”。
刘卿柳看见她其实不太高兴，周身气氛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她钻进后车厢，前面的德国女人皱着眉和她说了些什么，刘卿柳撑着脑袋，很敷衍地应了几声。
但一回头，却是在和沈遥岑微笑告别：“拜拜。不知道几天后见？”
沈遥岑无奈地点点头：“嗯。再见。”
德国女人看着他们两个人没再说什么，只是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便一脚油门驶离了此地。
之后几天，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有互相联系。
沈遥岑找了个休息日回了沈家，他回来的时候沈凌云已经去了学校，沈父还没回来，偌大的沈家里就只有他和沈母。
沈母看见他回来还很高兴地迎了上去，语气嗔怪地责备他这么长时间既不回家看看，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害得自己每天日思夜想的，又考虑到他可能忙着工作和订婚的事情不好打扰，这才没电话轰炸。
四月的京城晚上还是很冷。沈遥岑进门脱了大衣，沈母拉着他的手想问他近况如何。
但在接触到他手的一瞬间，沈母忽然一怔，而后低下头，看着他空空荡荡的手指。
“小山……你的婚戒呢？”沈母勉强笑了笑，“不会是不小心弄丢了吧？”
沈遥岑没说话。
沈母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哎呀……那可不好，婚戒弄丢了可是件大事儿呢。跟王家的姑娘说了没？如果弄丢的话得重新再去买一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同款的……要不再找找？没准儿是跟我一样不小心落哪儿了呢……”
“……妈。”沈遥岑垂下眼眸，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婚戒没有弄丢。”
“没有弄丢就好啊、没丢就好……”沈母抬起头，似乎有些庆幸地说，“没弄丢就继续戴回去，好吗？毕竟你也是个大孩子了，订婚了就该有订婚了的样子，一直让别人觉得你单身可不好。”
沈遥岑摇摇头，强行打断了母亲一厢情愿的幻想：“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找您和父亲说这件事——我想取消婚约。”
沈母愣了愣，她连呼吸都几乎有一瞬间的凝滞，她看看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又看着他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眼睛，一时有些站不住。
她往后踉跄几步，跌跌撞撞地扶着沙发坐下，她抬起眼，慢吞吞地问：“……你是认真的？”
沈遥岑亦觉得不忍心，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我认真的。”
沈母抿了抿嘴，又问：“你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沈遥岑应了一声。
沈母松了口气，那事情还没有到不能转圜的余地。
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角，说实话，她也到了年纪，有许多事情也不是她一下子就能接受的——但她毕竟是个母亲，于是她只是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但她的身体仍旧在细微地颤抖，她看向沈遥岑，看向这个她养育了二十多年、却从未感觉自己真正了解过他的骨肉至亲。
“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沈母站了起来，与沈遥岑对视着。
沈遥岑没有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说：“因为……我们心里都没有对方。”
沈母却道：“可你爷爷和你奶奶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不能一蹴而就的，或许你只要……”
沈遥岑缓缓地摇了摇头，眼中带上了一点温柔神色。
“但如果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就不再需要多一个人了。”
沈母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是谁？”
沈遥岑正要回答，沈父却推门走了进来。
今日的沈父身上有些酒味，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生意上出了点状况，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甚至看到沈遥岑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送了送颈上的领带，对沈遥岑说了句：“回来了。”
沈遥岑点点头，刚想开口，就被沈母拉住了手。
“你父亲今天状态不好，让他先休息，有什么事情还是改日再说吧。”沈母强颜欢笑道。
而沈父却敏锐地察觉出了今日家庭氛围的不一般，于是他锐利的目光看向沈遥岑，说：“有什么事情就说，不要支支吾吾的。”
沈遥岑看看一脸担忧的沈母，再看看一脸正色的沈父。
他其实怕得不行——以至于连手都在忍不住地细微颤抖着。
可他的脚步却往前走了一步，心也在说，他一定要说出口。
于是他挣脱了母亲温暖的手掌，走到父亲面前，低头看着他鬓角的几根白发。
“我有件事情想跟您说。”
-
沈遥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上班了。
林雪看着那空空荡荡的座位，竟忽然觉得一向吵吵闹闹的办公室变得冷清不少。
照例给沈遥岑带的巧克力棒都快在抽屉里堆成小山了——一旁女同事今日没吃早餐就来上班，上了没一会儿就低血糖喊头晕，林雪还很好心地分了两根给她。
女同事瞥她一眼，接过巧克力棒的时候还要捏着嗓子演技大爆发：“这巧克力棒是单我有的，还是其他同事都有的？”
林雪嘴角抽了抽，说再演戏就不给她，她才总算安静下来闷头补充能量。
等休息时间，林雪发消息给沈遥岑，沈遥岑没回；问同事，同事只呆头呆脑地摇头，说不知道；问主任，主任支支吾吾的，明显知道些内情，但碍于不好透露，只说沈遥岑是生病了没来上班，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思来想去，林雪实在是不放心，纠结半个小时后，终于在午休即将结束之前鼓起勇气给刘卿柳发了条消息，问她知不知道沈遥岑的事情。
发完以后，林雪就一丢手机，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闷头工作——直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她才终于收到刘卿柳的回信。
“别担心。没死。”
就这么简短的五个字两个句号，险些让林雪以头抢地。
不过思来想去，她与沈遥岑不过是普通同事关系，关心他的人估计得绕公司大楼一周，再怎么也轮不到她才是——更何况那位刘小姐都说没事了，她还在这儿自顾自地着急个什么劲儿呢？
于是林雪叹息一声，只好暂时放下沈遥岑的事情，转而认认真真地工作。
事实证明，就算沈遥岑不在，公司还是能照常运行的——不过是少了个人，而这个位置很快就被另一个人填补上了，公司的大家还是在照常工作生活着，久而久之，似乎除了林雪，大家都已经默认了沈遥岑不在的事实。
林雪数着柜子里放着的巧克力棒，心想，已经快过去整整一月了，怎么沈组长还没回来？
不过，还没等到沈组长回来，他们就先迎来了公司大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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