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未晞洗漱完，换上一套印花卡通睡衣，正把调色台搓的火热，寝室门被敲响了。
刚把门打开一道缝，于沛宁拎着个塑料袋就挤了进来：“就知道晞晞你还没睡，组里刚杀青我就来找你了。”
他平日里精致漂亮的微分碎盖，此刻软塌塌地耷拉在额前，活像顶了个锅盖。
于沛宁麻利地撕开冰杯，倒入琥珀色的酒液，殷勤地把ROCK杯推到温未晞面前：“这回后期可真得劳烦温老师了！只要您点头，小的我随叫随到！”瞥见温未晞屏幕上正在处理的商单素材，他立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体贴起来，“晞晞你先忙正事，我这个结课作业ddl还早，等你空了再说！”
温未晞接过杯子抿了一口，醇厚的麦芽香气裹挟着橡木的暖意滑入喉间，上好的威士忌。
她挑眉看向于沛宁：“行啊你，连你爸酒柜里的好东西都顺出来了？”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宿舍，“下这么大血本，看来是掐准了我这阵子宿舍搬的就剩我一个，没人拦着你‘贿赂’了？”
于沛宁翘着刚做的美甲轻轻碰了碰杯壁，语气坦然又带点小得意：“识货！这可是我爸的珍藏。说正事，晞晞，表演系那帮姑娘们早搬光了，咱专业可就你一个女生还留守。郊区新校区那边没啥课，你这么多拍摄工作……真不急着找房？”
温未晞晃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顿，杯底的残留漾开浅浅的波纹。想到京市高昂的居住成本，她心里涌起一阵烦躁，随即被酒香压下。“急什么，”她语气轻描淡写，“宿管又没催我。”
于沛宁抿了口酒，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歪头打量她：“话说回来，晞晞，咱系里就你一个姑娘，真不打算发展段校园黄昏恋？前前后后那么多追你的，就没一个看得上？”
温未晞嗤笑一声，晃着酒杯：“得了吧，我对男的没有那种世俗的**。”她语气轻快，像在说一个烂熟于心的笑话。
可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某个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却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
*
上一次和直男“亲密接触”，还是刚上大一那年。京市干燥的秋天让她这个南方人彻底上火，某个半夜，她捂着流血不止的屁股，视死如归地冲进医院急诊。
诊疗室里灯光明晃晃的，她对着唯一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医生，心一横眼一闭，颤抖着手就去解裤扣，满脑子都是“医者父母心”。
结果那位“医生”反应极大，几乎是扑过来死死拽住她的裤腰，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写满了惊恐，声音都变了调：“同学！你、你等等！我不是……”
就在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时刻，真正的地中海老医生推门而入，看着眼前这“一个非要脱、一个拼命拦”的诡异场面，愣了两秒才哭笑不得地解释：“哎哟，同学，这是来实习的医学生，还没资格看诊呢！你快松手，让人家孩子先把裤子提上！”
几天后她不情不愿地去复诊，路过医院昏暗的消防通道，意外撞见了那个男生。他正低着头靠在墙边，肩膀微微颤抖，指节用力擦过眼角，口罩松松地挂在一边耳朵上，露出半张清秀却写满沮丧的脸。
温未晞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从包里摸出包纸巾递过去，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呃……当医生也挺不容易哈？”
男生猛地抬头，眼圈通红。他愣愣地接过纸巾，嗓音沙哑：“我……我好像做什么都不行。”
“谁说的？”她当时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你拽我裤子的力气还挺大的。”
这话说完，两人都愣住了。随后，他转过头去，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那段社死的记忆混合着屁股的疼痛和年轻医学生通红耳根的画面，至今仍是温未晞午夜梦回时的尴尬素材之一。
她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把这离谱的回忆压下去，对于沛宁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男人？呵，只会影响我拔刀和按快门的速度。”
*
温未晞连着看了好几天房子，看得她头皮发麻。
不是窗户对着隔壁楼墙壁，白天都得开灯；就是楼顶大爷养了一堆鸽子，开门差点被鸟毛呛个跟头。最绝的是有个房东把半地下室隔出个小单间，屋里又潮又暗，大白天都得开着那盏昏黄的小灯泡。中介还腆着脸夸：“这多实惠！冬暖夏凉！”
温未晞摸着墙上有点返潮的墙皮，心里骂了一句：实惠个鬼，这还没我们老家的地窖亮堂。她站在那片昏暗潮湿的空气里，忽然荒谬地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原来京市的阳光，都是明码标价的。而她，显然负担不起它的价格。
晚上她瘫在宿舍椅子上，翻着手机里一堆更不靠谱的租房信息，越看越憋屈。她咬咬牙，干脆发了条朋友圈：
【求捞！】
找房子找得快哭了，西淀附近还有能正常晒到太阳的房吗？预算不高，要求不高，一居或合租均可，别是地下室就行。救救孩子吧！【哭泣】【哭泣】
配图是那张半地下室小房间里昏黄灯泡的照片。
发完她把手机一扔，滚进柔软的被窝。爱谁谁吧，不行就回我的高老庄……
*
盛非晚刚抄完最后一本病历，腰酸背痛地捏着脖子摸出手机。朋友圈刷新出的第一条就是温未晞那条带着配图的哀嚎。
那张昏黄灯泡和离谱房子的照片，像根细针，在他疲惫的神经上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他几乎能想象出她皱着鼻子，一边吐槽一边不抱希望地发朋友圈的样子。
盛非晚想起她朋友圈置顶里，和那个男生一起工作玩乐的合照。那样熟稔的氛围，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一对。
但现在……
指尖悬在温未晞的头像上，犹豫了片刻，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他最终点开对话框，删掉了之前斟酌的所有借口，直接打字：
非晚：我正好在找合租舍友。太平桥地铁口三居室，次卧1500。
非晚：你要不要来看看房？
消息发出去后，他盯着屏幕，喉结滚动了一下，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像是欲盖弥彰的注解：
非晚：如果你还有其他朋友也需要，主卧也可以腾出来。
温未晞看到消息时正对着租房APP叹气。和男生合租？还是那个看起来就一丝不苟的医学生盛非晚？她脑袋里立刻拉响警报，更何况面交的那套小裙子……他有女朋友，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
手指已经悬在拒绝的回复上，对方却先发来几张照片。
明亮的落地窗洒满阳光，原木书桌上摆着可爱的绿植。米色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影。最重要的是，那个宽敞的落地柜完全够放她所有器材和衣服。
紧接着又弹出一条消息：
非晚：【房屋定位】
非晚：小区对面是生活超市，出门左转200米有菜鸟驿站，右转是24小时便利店。
温未晞的目光在“1500”和照片里温馨舒适的次卧里来回切换。她咬着嘴唇纠结了三秒，最终破罐破摔地打字：
AAA摄影器材批发温姐：明天几点看房方便？
*
温未晞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小区门口，盛非晚已经等候在一边。
简单的灰色卫衣和运动裤衬得他身姿挺拔。见到温未晞，他微微点头，刷开小区门禁：“跟我来。”
真正的房间比照片里更让人心动。朝阳的次卧宽敞明亮，微风正拂过米色窗帘。而那个让温未晞心心念念的落地柜，甚至比预期中还大，层层隔板完美契合她各种器材的尺寸。
“这是卫生间。”盛非晚推开隔壁门，“24小时热水，洗衣机带烘干功能。”
他又指向厨房：“厨具都可以用，我平时值夜班，几乎不开火。”
最后递给她一串钥匙：“密码锁备用钥匙和小区门禁卡，物业和我的电话贴在冰箱上。”
全程没有多余的客套和寒暄，却把每个细节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温未晞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最后那点犹豫彻底烟消云散。
“我租！”她仰头看向盛非晚，眼睛亮晶晶的，一头羊毛卷此刻规规矩矩被束在耳侧，像某种小兽的柔软毛发，“什么时候能搬？”
盛非晚看着她突然凑近的笑脸，忍住了揉揉她脑袋的冲动，喉结微动：“随时。”
*
搬家那天，于沛宁非要来帮忙，翘着兰花指搬箱子的模样引得楼下的大爷大妈频频侧目。
“晞晞你轻点！这箱可是你的宝贝镜头！”他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在电梯地上，夸张地甩着手，“我这刚做的指甲都快劈了！”
房门打开，盛非晚沉默地接过温未晞怀里沉重的器材箱，手臂肌肉微微绷紧。看着于沛宁几乎贴在她身边讨论怎么摆梳妆镜，他忽然上前一步，不容置疑地提起最重的行李箱：“我来。”
于沛宁被挤到一边，眨巴着眼睛打量盛非晚。当他的目光扫过盛非晚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发红的耳根时，突然福至心灵。
他翘着指甲戳了戳温未晞，压低声音：“晞晞，你这合租舍友他……该不会以为我是你男朋友吧？”
温未晞正低头整理箱子，随口回道：“可能吧，谁让你整天老婆宝宝地喊我。”
于沛宁噗嗤一笑，环抱着胳膊走到盛非晚面前，翘着兰花指把他手里的工具箱接过来：“帅哥~别吃醋啦~”他俏皮地眨眨眼，“我和晞晞是纯姐妹情哦~”
盛非晚愣在原地，看着于沛宁哼着歌开始摆放温未晞的化妆品，又看到他带着闪亮水钻的美甲以及那些亲昵举动，突然恍然大悟。
他轻咳一声，耳根更红了，默默开始清理打包的纸箱。
温未晞看着盛非晚利落地帮她收拾房间，心里却莫名有些别扭。她想起之前买的那套裙子，可现在又这么热心地帮单身女室友搬家……
她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盛非晚正蹲在地上认真帮她固定收纳柜。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怎么看都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但那种微妙的违和感始终挥之不去。
“那个……”她犹豫着开口，“你女朋友会不会介意合租的事？要不要提前打个招呼？”
盛非晚手上的动作顿住，抬起头一脸茫然：“女朋友？”
“就是之前那天……”温未晞声音越来越小，“你不是卖给我套裙子……”
于沛宁突然跳起来，双手叉腰凑到温未晞耳边：“你帮我组里救急买的那套？会不会这小哥也有什么癖好……”
盛非晚忽然轻笑出声，摇头站起身：“那是我姐姐，她刚从我们学校本部毕业。”说着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递到她面前，“我们上个学期开始去附属医院规培，宿舍除了刚开学那会儿，大部分时间都空着，她就把没搬完的衣服放我那里了。”
屏幕上是一张全家福，姐弟两人眉眼确有几分相似。
温未晞顿时耳根发烫，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盛非晚却只是收回手机，语气平静：“现在能放心住下了？”
她红着脸点头，心里那点不安终于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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