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昏暗的小巷里，老破的路灯底下，站着两个拉扯争吵的母女。
“为什么我要转学！一次两次三次我受够了！”帆布书包被少女大力的摔在地上，水杯滚动掉入泥水。
那双波水般清透纯净的眸子，通红痛苦又悲愤，瘦弱的身影在灯光的照射下，仿佛一张惨白可怜的透纸。
“清荷一中哪里不好，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进好的学校，我这些天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找人！”女人一身黑色紧身裙，柔顺的大波浪及腰，红唇那么的刺眼。
“为了我？可笑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罢了，那个地方待不下去了换个地方，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别人的家庭！”攸来发红的眸子倔强地看着母亲，眼神尽是绝望和可耻。
“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好歹是你妈。至于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拖油瓶，没有我的钱你早死了，叫什么叫。”
女人拿着手机，面色骤变柔和，甜腻的嗓音对着话筒一口一个宝贝。
攸来低着脑袋气的颤抖，紧握着衣摆，瘦削的指骨被自己掐的一道道深狠地指甲印。
巷口外，一阵车喇叭响。
女人瞥了攸来一眼，毫不在意的离开。
“不用了。”
以后都不用了……我会长大，我不会再要你的钱了。
女人像是听见了什么，迟疑了半刻回过头，绯红的唇角勾起露出嘲讽的笑容。
母亲走了良久，攸来依旧待在巷子里。
微寒的黑夜，树影摇曳，凉风袭人，纤弱的少女蹲在角落细声的哭泣，断断续续弱小。
一阵风穿巷而来，小巷深处一落堆积的废物眼看倒塌，黑影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猛地拉住，缓缓扶正，细微的脚步声，被蹲着的攸来听见。
她猛地惊慌站起，快速慌忙抹去脸上眼里的眼泪，颤抖着音调大声朝里面喊去：
“出来，我看你了！”
少年从黑暗里走出来，指尖将黑色卫衣帽子套上，慢条斯理地朝她走去。
少年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卫衣帽很大遮挡了光线，看不见他的脸颊，清瘦高挑，站在离她一米远的位置停下脚步。
“为什么偷听，你是谁？”攸来紧握着拳头，冷漠的看着他，语气不太好。
没有。少年伸出瘦削的手指，灯光下透着淡青色的血管，那指尖递给她一张纸条。
攸来伸手接过，上面写着没有二字。
哑巴？攸来朝他多看了两眼。
将纸条还给他，伸手时衣袖里的银手镯轻微响动，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少年猛地僵住，像被什么刺痛了眼睛。
微风拂面，带着一阵清冷的果香，她吸了吸鼻子很好闻。
下一秒，她的手腕一阵疼痛，倏地被人抓住，试试用力掐着，攸来心乱了半拍，大晚上遇见疯子，她疼得皱着眉头，抬眼看去。
“你干什么！放手！”她挣扎地甩脱他的手，用看神经病的眼神警惕地看着对面人。
少年被她的声音惊到攸来感受到了他的指尖一震，猛地慌忙后退远离，迅速抽回手。
攸来奇怪地看着他，刚才还钳住她手腕的手掌，正被他用着消毒湿纸巾猛擦，仿佛她是什么毒瘤。
……怪人真矫情，攸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趁他死劲擦手时，迅速跑走，流年不顺遇见怪人。
攸来跑到巷口，突然对着那个还在默默擦手的身影冷冷喊道：
“今晚听见的事情，不准以任何方法瞎传！”
攸来消失在小巷拐角处，良久，少年才摘下帽子。
巷口慢慢走出一个身影，昏黄的灯影下少年身形纤瘦，领口白皙细腻的皮肤在光线的照射下秀气绝美。
那双如浸泡泉水里的玲珑眸子晶莹剔透，一直看着攸来离开的方向。
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少年低头瞅了一眼，走远巷口，街道上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他打开车门坐上，离开。
少年指尖打着什么，片刻后司机的手机亮起。
【调查下，刚从巷子里走出的那个人。】
司机点头答应，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少年，默默发动车。
高楼彩灯划过车窗，晏灵韫失神地看着，指尖下意识抚摸着手心处狰狞的伤疤，眼前再次浮现小时候的那个雨夜，思绪飘向了远方。
……
飞驰的车轮踩过水坑，溅起的水花四射，“嚓”的一声靠路边停下。攸来纤细白皙的脚腕，踏出车门，关上的瞬间，车辆迅速开走。
暂租的房子落在清荷城南，这片地段人群混乱，经常有入室抢劫的案子，所以房租极其低。
刚走到破旧楼道口，抬眼就看见屋里灯亮着，突然有什么东西朝她砸下来。
攸来急忙一躲，险些被砸到头顶，低眸去看摔进水坑里的东西……！
她眼眸骤变紧缩，是外婆的遗照！
攸来猛地捡起，抓紧抱在怀里，颤抖的手掌拼命的擦干抹净，眼泪像雨滴迅速落下，怎么也收不住。
为什么！是谁？
“哎呀呀，别弄脏我的墙啊，我跟你们说啊，这个家最值钱的就是那死丫头啦，长得那叫一个俊。”
“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垃圾，比我们过的还穷，哈哈哈，穷鬼还敢赌博欠钱……”
攸来颤抖着怒冲到三楼，屋门打开，门口站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楼道口丢着被砸烂的东西，里面传来戏谑嘲讽笑声。
眼尖的妇人见攸来回家，嘴边的瓜子嗑的越发起劲。
攸来愤恨地拨开人群，气的瞠目呼吸不畅：“你们在干什么！滚出我家！”
三个痞子无赖打扮的男人坐在她家沙发上，肮脏的鞋底踩着茶几，房东一脸讨好势利的模样低头哈腰！
“啧啧啧，这小丫头长的挺骚啊，脾气还辣。来的正好，你妈欠钱了，那母债子偿，陪我们兄弟一晚！”
中间大胡子男人朝她走来。
攸来眸光寒冷逼人，死死盯着那狼狈为奸的四人，一脚把门踢掩上，迅速握起窗边的玻璃花瓶，朝自己的额角用力砸去，鲜红的血液从她的额头眼尾爆出，强烈的刺痛灼烧着她的神经。
不怕死的模样吓傻了那四人，女孩半张脸全是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衣领，死寂唯有那双眸子冷而艳。
“滚。”攸来冷笑拿着尖锐的花瓶，朝他们一步步走去，鲜血坠落地面，她的脚印后是一行血滴。
他们说的对，她是穷鬼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怕，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大概是看她不要命没有后顾的凶狠，一个个迅速推门离开，房东路过她身旁不禁打寒颤，落下一句“疯子。”
“你留下。这房子我不租了，还钱。”
房东女人颤抖着给她转账，哭笑心底忐忑道:“好好了。”
攸来目光平静地看着无处落脚的满屋狼藉，和脚下的血，直接用冷水随意洗了把脸，□□的痛永远抵不过心尖的麻木。
冰冷的镜中的少女眸光失色，神情狼狈惨白的脸，虚弱地仿佛摇摇欲坠，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转头对着黑白遗照无力一笑。
我带你走。最爱的人最不信、最不可靠。
攸来颤抖着指尖，捡起她最重要的几样东西，用毛巾一点点擦干净，一层层裹好最后拿着塑料袋装着，直接离开。
攸来在清荷只认识沐家姐弟俩，沐望是她小时候的跟班，后来因为跳水极其有天赋，轻松进入了省队，他姐姐也跟着他来了清荷。
除了他们，她谁也不认识，沐望的姐姐在清荷开着酒吧营生，叫“六七”她两年前第一次来找他们玩时，去过一次，坐了半小时的车，她凭借着第一次的记忆找到了这里。
在她的记忆中，“六七”生意一直火爆，上次更是人多的挤不进去，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走进去寂静的可以听见灯光转动的声音。
“沐希你……！”
攸来被里头杂乱的地面刺激到怔愣，碎酒瓶里，一个满脸泪痕的少女低头抱着双膝，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凤眸呆滞无神。
“阿来，你怎么来了。”沐希忍着情绪扯着嘴角朝她凄惨一笑，沙哑的嗓音像绷紧快要断裂的弦。
“你的额头怎么了？疼吗？”
攸来用力紧紧抱着她，摇着脑袋“撞到了没事。”她痛苦地咬着嘴角，眼底一条条血丝扭曲，攸来一遍遍问她着是谁……
“我们惹不起，阿来不要管……”
她没有再回答，只是说着……
“阿来，我后悔了，可是……我不做会后悔一生。”沐希颤着哭腔，撕开自己的伤口。
“我看见有个女孩被他们灌酒折磨，我救了她，却没有人救我，我是不是很蠢……可是我不救她就会死，还好她没有死……”沐希虚弱无力的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沐希睡后，攸来站在窗口，眸子里闪着窗外热闹繁华的灯光，与常日无异的路口人海涌动。她转身回望沐希，面上还有泪痕。
这个世界很烂且冷漠，尘埃里的星点，唯有抓住向上的触手，一步步逃离泥泞，才能远离保护自身和向护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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