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婴的速度已经控制不住，直冲乌瓷而去。
乌瓷手指在地上轻轻磕了一下，鬼婴被冻住一般，停了下来。
他伸出葱白的手指，却是朝紫衣商人的方向。隔空虚虚一抓，紫衣商人被捏的爆裂开来。
停留在半空中的鬼婴因宿主的死亡受到牵连，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哇哇大哭起来。它的哭声尖利可怖，众人纷纷变色。
紫衣商人的尸体爆裂成血雾，乌瓷伸手一探，将一个黑色药丸抓过来在手中把玩。
那黑色药丸是什么？
乌瓷为什么单单留下了这个东西？
发现陈皎皎的目光，乌瓷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将那个药丸扔给陈皎皎。
陈皎皎刚拿上看了一眼，一惊之下，直接将那东西扔了出去。
那不是药丸，而是一个小鬼蛊。
一颗黑色的琥珀中，包裹着一个面目狰狞的袖珍婴儿。
小鬼蛊是婴孩在母体里刚成型时，活生生挖出来，再炼制而成的，是极邪的功法。
用小鬼蛊可以操控鬼婴，鬼婴怨气浓重，是一柄绝佳的兵器。
但也有着致命的缺点，鬼婴残忍嗜血，需要雇主提供许多供养。压制不住鬼婴的，会被它逐渐影响心智，甚至有的还会被其吞噬。
那紫衣商人便是一个例子。鬼婴平时宿在蛊中即可，这只鬼婴却明目张胆宿在紫衣商人肚子里，恐怕肚子里都让它吃得七七八八了。
就算今天不被乌瓷捏死，被小鬼蛊完全操控吞噬也是迟早的事。
陈皎皎面色难看，接过小鬼蛊的那只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篝火照过来的光忽然变得有些迷蒙，陈皎皎看过去，白色的霜一层一层累积，将众人围住了。
霜攀爬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有了半人高。
众人围在篝火旁，越聚越近。那白霜畏惧火光，没有直接动手，往内试探的一层层霜很快被跃动的火光融化，却也创造了一个更有利后面的霜栖居的空间，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试探，逐渐将众人逼至离篝火越来越近。
被围起来的人尝试自救，有人用石头砸，霜层看着脆弱，却纹丝不动。有人慌忙之下，一脚踹上去。
接触到白霜后，寒气顺着他的脚往上爬，他抱着自己的腿在地上翻滚哀嚎，寒冷废了他一只脚。
火光渐弱了。
陈皎皎持剑，用流风回雪攻击，却只能在那霜层上凿出浅浅的一个小坑。
霜蔓延的速度太快，以她这样的速度，等破坏了霜层，里面的人早就被冻死了。
众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寒冷使他们嘴唇青紫，仍然沉睡着的赵秋心眉毛上、嘴唇上都结了一层冰霜。
对，赵秋心！
皎皎脑中灵光一闪，赵秋心是被那小鬼弄昏迷的，让那个鬼婴把赵秋心解开，她或许有办法！
那鬼婴被乌瓷控制，还定在空中。
她匆忙跑到乌瓷身边：“快把小鬼解开，让它把赵秋心唤醒！”
乌瓷看着她焦急的神色，眼中有几分讥诮：“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皎皎一愣，这有什么为什么？
她耐着性子，温言道：“霜鬼入侵，赵秋心是仙盟的，对付霜鬼有经验，把她唤醒，大家就有救了。”
乌瓷黑瞳森然冷漠：“我是说，为什么要让他们得救？”
冷白的霜还在向众人延伸。
皎皎心中焦急：“他们真的会死！”
知道乌瓷为人冷漠，但皎皎总觉得他总应该还保持着些微人性，虽不是那种纯善之人，但举手之劳就能救人的情况下，他应该不至于冷眼旁观。
情况焦急，她声音里带了几分低声下气。
乌瓷：“我有一个别的法子。”
“什么？”
“霜鬼属阴，鬼婴也属阴，来去穿行，不受阻碍。”乌瓷的声音淡漠，“你吞了鬼婴蛊，操纵鬼婴去救人。”
陈皎皎脸色一变，“你......”
乌瓷：“时间不多了。”
陈皎皎忍住自己想对他破口大骂的冲动，低声道：“对你而言，救人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你不损失什么。”
乌瓷眼中讥讽。
“鬼婴蛊阴寒，没有修为的人强行操控，很有可能反被其——”
乌瓷打断了陈皎皎的话，他像是被勾起了一丝兴趣，抬眸看去：“啊，好戏开始了。”
四周的霜不知不觉间，已经形成了一人高的白色的霜壳，只在上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霜壳由一个又一个微小的晶粒组成，组成的形状像是锋利的花朵，美丽晶莹。众人的空间被压缩得很小，霜晶在火光下闪出冷厉的光。
缩到一定范围后，那本来只是在扩张的霜壳突然鲜活起来，张牙舞爪，好像一瞬间就拥有了意识。
霜凝成了一把匕首，刺向人群，人群慌乱起来，陈皎皎的心提起。
霜壳笼罩着，像隔着雾看东西，看不真切。哭声响起，冷霜组成的匕首贯穿了人的身体，鲜血喷溅而出，将白色的霜壳染成了红色。哭喊声在小小的霜壳里此起彼伏，霜鬼给自己围起来一个小小的屠宰场，在里面尽情地杀戮。
红色，鲜血越来越多。
陈皎皎紧握着拳，这时，她看到有人逃出来了！
一个人被托起来，脑袋从上方的空间探出。众人齐心协力将他顶起。
陈皎皎急促地呼吸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里面托着他的人一起用力，将他扔了出来。
不可避免地，手借力时碰到了冰冷的霜壳，手立刻变得青紫，继而发黑，但他掉落在霜壳外，他活下来了。
在那人逃出生天的一瞬间，陈皎皎紧绷地肩膀松垮了下来，那巨石一般的负罪感减轻了分毫。
然而，很快，陈皎皎的表情就像那人一样，凝固在欣喜和痛苦交织的瞬间。
霜壳凝成的匕首将那逃出来的人身体贯穿，鲜血流淌。
逃不出来，他也死了。
陈皎皎低吼一声，提拳砸向乌瓷。
乌瓷冷笑，将她甩到了地上，陈皎皎面前是那颗蛊丹。
蛊丹像一颗青黑色琥珀，里面包裹着一个婴孩，就那样扭曲地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蛊丹里。
明明那么小，却拥有着婴孩的手脚和五官，像一个栩栩如生的作品。
非常小，小到让人觉得不可能，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小的一个完整的人，这种不可能冲击着认知，下意识觉得很恶心。
陈皎皎伸手握住它，出乎意料，那感觉像是握住了一个活物，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心脏在手中跳动。
没有时间了，陈皎皎吞下。
一种腐朽又恶心的甜香瞬间暴涨在陈皎皎的大脑，周围的环境都扭曲起来，陈皎皎满头都是冷汗，她猛地发现周围很冷，并且传来一种嗡响声。
霜鬼不见了，乌瓷也不见了，周围只有一片黑暗。
陈皎皎心中一惊，连忙往她记忆中乌瓷的方向跑去。
为什么速度这么慢？
陈皎皎疑惑地抬起了自己的手，看到一只很小的白胖的手。
她在地上焦急地乱爬着，怒骂道：“咿咿呀呀！”
陈皎皎冷静下来。
蛊丹都有些邪性，大多都会和宿主争夺身体和意识，只有足够强大才能真正控制蛊丹。
她现在应该是和鬼婴的意识混杂了。
四周冰冷黑暗，那种黑暗不是正常的，不是因为没有光而黑暗，而是某种黑色的物质塞满了这个大炉子。
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在重复鬼婴被炼成蛊丹的经历。
这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只要自己能扛过去，也许就能战胜鬼婴，夺回控制权。
这时，面前的黑暗扭曲起来，一个个黑色颗粒开始震颤。嗡嗡响声变成了一种怪异的歌谣，听起来像是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歌，调子却十分恐怖。陈皎皎捂着耳朵，但没有用，那歌谣像是黑色的冷针，狠狠扎入她的每一个毛孔！
痛，好痛。
面前出现了刺眼的光亮，有人把一大堆东西倒了下来。
是虫子。
无数条腿摩擦着金属制成的丹炉，顺着鲜血聚集到她身边，啃噬着它的身躯，婴儿开始放声大哭，虫子顺着嘴钻进去，很快它就发不出声音了。
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但是却一直没死。
虫子无休止地啃噬着她的身体，她每次都以为自己已经被吃干净了，但还是一直没死。痛苦逐渐转变成了恨意，恨意又变成了怨毒，周围的黑暗立刻感知到了这种变化，涌进身体，隔绝了痛感，也给了它力量，它握住身旁的蝎子，将蝎子掰成两半......
陈皎皎猛得吸了一口气，从被炼制的噩梦中挣脱出来，虫子顺着身体所有能钻进去的地方钻的感觉还在，陈皎皎不停地呕吐，感觉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干净了。
鬼婴跑到她旁边，等待着她把自己身体里的血肉都吐干净，给自己创造一个足够大的空间钻进去。
陈皎皎注意到鬼婴，一脚就把它踢飞了。
鬼婴飞到了那霜鬼造就的霜壳旁。
鬼婴似乎不愿意受她驱策，回头怨恨地看了她一眼。
陈皎皎充满气势地喝道：“快去！”
鬼婴极阴，那霜壳伤害不到它。它发青的手臂力量很强，在鬼婴的作用下，霜壳很快被凿出了一个可以供人弯腰进出的大洞。
陈皎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鬼婴，这么简单，这就控制了它？
霜鬼察觉到鬼婴，那霜壳全部破裂，被困住的众人连忙跑了出来。
霜鬼将所有的力量都收回自身，它化成了一片白白的霜，笼罩住鬼婴。
鬼婴却是张开了大嘴，将那些霜吸入了肚子中，它的身躯被霜冻得冰冷，但鬼婴毫不在乎，就这样以近乎自毁的方式，逐渐将霜鬼全部吞噬。
......
天亮了，陈娇娇指挥众人，将还在昏睡的人抬上马车，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陈皎皎阴阳怪气道：“虽然鬼婴蛊很恶心，但能驾驭的话，也是个强大的武器。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呵。”乌瓷冷笑一声，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怜悯，“真可怜。”
陈皎皎不明所以，但乌瓷一直都这样莫名其妙，她没在意，往旁边走了几步。
一靠近，众人都瑟缩地离远了。
她能操控鬼婴，他们害怕她也正常。
陈皎皎解释道：“这鬼婴的确邪性恶心，连霜鬼都吃。不过你们别害怕，我已经从那商人接管了鬼婴，一时半会，它不会害人。既然它已经救过你们一次了，你们也能稍微放心一点了。”
听了这话，大家却面面相觑。
一个人上前了。
他似乎很害怕陈皎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但还是鼓起胆子，战战兢兢地道：“小仙长，救下我们，还有，还有吞噬霜鬼的，不是......”
“不是鬼婴，是你自己啊！”
“什么？！！！”
陈皎皎一惊，她这才察觉她的身体十分寒冷。她看向那坐在马车上，正在晃荡腿的浑身青白的婴孩。
注意到陈皎皎的目光，它转过头去，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陈皎皎，裂开嘴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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