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疾驰着穿过群山隧道,几分钟内,窗外的景色从忽明忽暗变为一片漆黑。北方冬天的白天总是很短。
周围乘客已经进行了好几轮美食品鉴,食物混杂出的浓郁味道自由飘散,五感被侵袭,房天意胸腔发紧,似乎都听不到噪音了。
好好的周末,清晨,八点钟,房天意在被窝里接到了他所在的循环事业部总监的电话。
“你赶紧收拾东西,赶中午去出趟差,和宋工一起。”
“宋工?”房天意疑惑,哪个宋工。
“对,他那组临时缺人,找我帮忙。你不是熟悉工厂吗,就帮着去一趟,票我让助理买好了,资料宋工发给你,车上看吧。”
房天意昨晚熬了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该不该拒绝,嘴巴已经“好的收到”了,等他急急忙忙赶到高铁站和宋彦军宋工碰了头,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竟是荣城。
手机震动,显示宋工来电。他们的座位没有在一个车厢,房天意便走到车厢连接处接电话:
“房工啊,一会儿有人来接站,有些话不方便说了,我的意思是,你被临时叫进来,老大有没有给你透露些什么?”
房天意回:“没说什么,你们平时该怎么审怎么审呗。”
对面一笑,声音大了些:“要我说你别老埋头干活,好歹也抬头瞅瞅风向啊,今天咱们要去的这个延信科技,听说我们母公司准备C轮跟投呢。虽说现在还是个小虾米……”
车厢连接处规律的摇晃声让人昏昏欲睡,房天意努力醒神,继续说:“这是老大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宋工:“我可没说什么啊,老大宠你,这回这报告怎么写,估计得看你的想法……”
房天意没接话,到站下车的人群把他挤入角落,心里烦躁,想赶紧挂掉电话。
“那我肯定会按公司的判定标准写报告的。”
“嘟嘟~”宋工还要说什么,对面已成忙音,于是撇撇嘴,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高铁到站荣城,宋工在出站口和房天意汇合,当然他没再提电话的事。没必要和他直接闹不愉快,毕竟房天意是总监老大从工厂捞上来的正热乎着的香饽饽,一来就拿到了核心职位:供应商管理工程师。
联系坐上乙方派来的车,宋工一路和那位杨经理嗨聊,说完荣城风景,又聊起当地美食。
杨经理一路殷勤招呼着:“实在是抱歉啊,本来应该我们丁总亲自来接您二位的,谁知临出发,又被叫回去开紧急会议了。”
宋工善解人意:“小事情,再说哪有让大老板专门陪我们吃饭的道理呢,您可别客气了。”
窗外小城夜色绚烂,广告霓虹琳琅满目,房天意胸口发紧的感觉又来了。
一看表,还不到8点,于是房天意叫司机开窗透透气。
杨经理转过来说:“房总不舒服吗?”
“没事,有点闷。”
宋工接话:“可能是晕车了,房工你一路上都没吃饭吧?”
“没事,高铁上吃不下。”房天意勉强应答。
杨经理一听晕车,急忙安排:“小张,你前边路口下车,给大家都买杯热的,天冷,车里又闷,客户都不习惯。”
房天意赶紧摆摆手,表示不用,自己可以坚持。
杨经理无奈,又说:“那您坚持坚持,马上就到吃饭地了,尝尝我们荣城的特色菜。”
不待房天意回答,宋工说:“没关系,我们全听杨总安排,哈哈。”
酒店的特色菜根本就是来唬弄外地人的,中看不中吃,房天意随便应付了几口,便说难受,坐着听他们瞎聊。宋工毫不在意,拉着杨经理推杯换盏,几乎要称兄道弟起来,没一会便喝了个烂醉。
席毕已是深夜,杨经理说什么也要亲自把宋工安安全全地送回房间。
房天意和宋工俩人一起公干,万一宋工喝坏了,他说不清楚。看见酒店门口有药店,便先下了车。这会房天意拎着解酒药想着给宋工送去,偏偏都上楼了,电话还没人接,只好又折返找前台问到房间号,敲了几分钟的门,终于把宋工喊起来拿了药。
送完药,房天意一个人穿过曲曲折折的酒店走廊往自己房间走。
灯光灰暗,地毯又是深色,整个走廊看起来就像通往什么秘境的通道,偏偏身后又传来诡异的声音。房天意走得很快,不敢回头,他确信有人在跟着自己。
万一只是同在酒店的客人呢?要回头看一眼吗?房天意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身后那忽远忽近又紧随他的、和自己步伐趋近一致的脚步声在提醒他,不要心存侥幸!
房天意硬挺着脊背坚持着,终于走到了自己房门口。门口的亮光给了他勇气,房天意深吸一口气,站定回头,却发现身后并无一人。
丁延一整天都在加班,和销售公司的人商议马上来的三节大促营销。工厂杨经理找他,他说没空过去。
谁知下班时间,杨经理自己赶着过来汇报了。尽职尽责的老杨话多且聒噪,丁延分一只耳朵听着他说话,眼睛盯着手机,手指上下翻动着几份文件。
二十分钟了,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还有啊,丁总,今晚澎宇那边就来人了,一会你得去接,先安排接风宴,就住咱们酒店……”
“你去不行吗?”丁延打断。
“啊?”杨志元愣了,“这可是行业老大,你不先探探底,明天怎么办呢?”
“没事,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你想得太简单了,这甲方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没关系,你去探底一样的。”
丁总一脸平静面对泰山将崩的样子,让杨志元不会接话了,无奈准备自己去。
“那我可去了啊,完事了跟你细说。”杨志元回头冲着丁延再一次叮嘱。
“行,再联系。”
丁延他们继续忙活到半夜,才终于敲定所有细节,一身轻松地离开了销售公司。刚停好车,准备上楼睡觉,就又接到了杨经理电话。
“又怎么了!”
“丁总,我在大厅等你,咱细说。”
在杨经理殷切的期望中,丁延无奈从停车场上来往大厅走,出电梯时,和一楼进来的拎着箱子的男人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丁延感觉自己似乎误闯了旧时光,某种熟悉的空气分子充斥他的周身。
丁延出来站定,盯着光滑如镜的墙面上电梯的影子。
杨志元看见丁延仿佛看见了主心骨,赶紧讲起自己对明天的无限担忧。
“房工装傻,一问三不知,但应该比另一个好对付。姓宋的就是个老狐狸,说什么都打哈哈,刚才又在房间说他们选择很多,年前完成任务呢之类的,我猜是要东西,就没敢接他的茬……”
丁延没接话,那个拎着箱子脚步匆匆的人又出现在了大厅。
“你安排他们在这住?”
“啊?是啊。”杨志元愣住了,老板从来不关心客户住哪里的。
“名字,房间号,发给我。”
杨志元满腹狐疑地把房间号发给老板时,丁延已经冲上了8楼电梯。两间房在同一层,但离得远,丁延在电梯口徘徊,就看到刚才那人从其中一间房里出来,身后的醉鬼嘟哝着“谢谢…贴心…”,半天才关了门返回。
丁延没忍住跟上去,前边那人却突然地加快了步子。
哦?对醉鬼贴心?却害怕无人的走廊?
丁延索性继续跟上,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欣赏。
那个人走得很快,不知是紧张或者什么原因,行李箱几次磕到小腿都没有让他慢下步子,反而越走越急,身形僵硬,几乎要顺拐。
他发现了有人跟着他吗?胆子挺大,还不跑吗?为什么不敢回头看一眼呢?丁延觉得有趣,差一点笑出声来。
短短一分钟内,丁延像一头会发散危险信号的自信的猎豹,把自己和猎物都放逐到最危险的境地。他故意地快走几步,把步子迈得更重些,又在将将吓到猎物时,将自己的气息收回一点,他知道这反而会让那猎物更加慌乱。有几个瞬间,丁延几乎要无限贴近他,仿佛已经闻到猎物鲜美的味道,不过那味道太陌生,足以让他对此刻的捕猎失去信心。
丁延周围的空气要凝滞了,心脏在狂跳,脑子却在缺血,这让他没办法思考。假如一个人的细胞经过了几万次轮换,见过太多不同的风景,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还会在意很久很久以前的快乐、哪怕是痛苦吗?
就在那人转身的最后一秒,丁延拐个弯,把自己藏了起来。
进到房间很久,房天意依然陷在刚才紧张的情绪里,一直到同事打来工作电话,房天意聊完,才算被慢慢转移了注意力。
似乎想起了什么,房天意打开宋工发来的项目资料。延锂回收的大股东延信科技,而延信科技的实际控股人叫丁延。
房天意不敢细想,也没打开搜索框查一查,他强行劝慰自己不至于就是,毕竟这名字普通如海里泥沙。
但是,刚才走廊里跟着他的人是谁?
丁延?大老板?别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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