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陆章：商人续
第二节：启程
迪的效率高得惊人。
就在敲定参加旅游综艺的第二天，一份详细的行程安排和厚厚的合同就送到了奇琭手中。
奇琭坐在办公桌前，打开合同。
节目名称叫《边走边看》，是一档主打深度体验和人文交流的慢节奏旅行节目，这倒符合奇琭的预期——至少不是那种需要刻意制造冲突和话题的类型。
合同条款优厚得令人咋舌，报酬远超行业标准，且明确规定了奇琭拥有充分的个人空间和拒绝不合理拍摄的权利。附加条款则注明，迪将以“特别助理”的身份全程陪同，费用自理。
“看吧，我说了，是去工作，也是去散心。”迪坐在奇琭焕然一新的办公室桌上，晃着悬空的脚尖，语气轻松“节目组已经对外公布了嘉宾名单，反响……嗯，还不错。”
奇琭的注意被那个神秘嘉宾吸引，没有明确名字，但是会跟大家一起到最后……那会是谁，哪位贵族来体验生活？
奇琭还想继续思考，但是被迪打断了“喂，你们旧公司老板对你做了什么啊，网上都是骂你的。”
奇琭愣了一下，然后又放松下来“正常，明星嘛，公司的人设，算是反派吧。”
“反派？你这演得也不行啊。”迪笑了笑“明明不合适也要演啊，这明星可比演员难做。”
奇琭垂眸没有回应，但迪算是不偏不倚“诶，你别演了要不？现在我是你经纪人，公司也是由贰他们说了算，变相也算我管，一句话的事。”
“我不需要你施加的恩惠，”奇琭用力闭眼，睁开双眼瞪了下迪坐在办公桌上的背影“你的诱惑不足。”
迪后仰躺在办公桌上，奇琭终于看到他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只闻迪轻笑一声，像是被气笑“那还真是……无力啊。”
迪仰头看着奇琭“回家吧，下午出发。”
“我不需要你的所谓照顾，我已经成年，”奇琭站起身，俯视着迪的眼睛，能看到那双眼里满是玩味和欣赏“就算没有你，经历那么多的我，纯靠自己便能活下去。”
奇琭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迪还躺在桌子上，喃喃自语“成年真好啊，可我才过完頭七不久，要是我能变会普通人就好了。
“看来只能在背后帮帮他了，他的眼光还不够长远，虽然我的也是，毕竟都是孩子，我也想像个寻常孩子……可是我已经被自己制造的谎言腌入味了。”
出发前夕，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爹爹准备了一大桌菜，父亲和哥哥也早早回家。
“出门在外，一切小心。”爹爹不停地给奇琭夹菜，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虽说那个迪……看起来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放心吧爹爹，我会定期联系你们的。”奇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而且，不是还有电视能看到我吗？”
“要是他敢欺负你，告诉我，我第一个不答应！”哥哥用力拍了拍奇琭的肩膀。
父亲则相对沉默，只是递给奇琭一个护身符：“戴着，保平安。”
奇琭接过还带着父亲体温的护身符，心头一暖。
这个家，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憋憋”两车喇叭声在门外打断温馨的气氛，奇琭的心头为之一颤，但是奇琭打算先吃完饭，把迪晾在一边。
也不知为何，迪没有催促，一直奇琭吃完饭同家人告别都没有其他声响，好像前面的喇叭声只是因为塞车才按。
一度让奇琭怀疑迪其实根本没有来。
奇琭被爹爹强制带上很多吃的，饼干、面包……父亲还偷偷塞了很多爹爹平时不让吃的小零食。
美名其曰：不能让我们的宝贝饿着肚子。
当哥哥把从奇琭手里抢走重新收拾的行李箱推出来时，这场面就很像奇琭被赶出家门，当然，首先要排除家人们脸上担忧的神色。
奇琭只能对着杵在门口的家人尴尬笑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温和，心里希望爹爹的手可以从胸口放下，父亲的眉头能够舒展，哥哥的笑容不用勉强。
奇琭拖着两个大袋和行李箱，走向那辆等待已久的车。
车后箱在奇琭刚走近便自动升起，方便奇琭使用。
奇琭放好东西，走到后座，打开门，迪正坐在里面。
听到开门声的迪瞥了一眼奇琭，又偏过头看向窗外，但奇琭却察觉到了迪那一瞥中的羡慕和向往。
奇琭坐进车里，关着车门“羡慕？”
迪只是回了一句“只是疑惑。”
奇琭推了推车门，保证车门不会随时打开，抬眼看向后视镜，那里映出叁和奇琭的脸，叁察觉到奇琭看自己，笑了一下作为招呼。
奇琭看向副驾，没人“你哥呢？”
叁笑了笑“嘻嘻，哥在管理公司，我送你们去。”
车子启动了，车上陷入沉默。
在一个红灯亮起时，叁踩下刹车“啊呀，怎么这么安静啊，要不要听歌？我都快疲劳驾驶了。”
奇琭没有意见“行，你打算听什么？”
“当然是你们来想啦，嘻嘻，我要开车啦。”绿灯亮起，叁踩下油门。
奇琭的头“噗”的撞上背后的头枕，很软，但是有些发晕。
“水手。”一直没有说话的迪开口了，这么励志的老歌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不是，都多少年前的歌了，现在都2307年了。」奇琭听着《水手》的旋律响起「不过从小听到大，百听不厌。」
“嘻嘻，爹你好土。”叁笑了一声。
“老年人还是封建点好。”迪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嘻嘻，掉渣咯。”叁调大一格音量。
“挺好，反正还是个人，我才死了不到一个月。”迪自言自语的声音却传进奇琭耳朵。
“迪，你多少岁了。”奇琭无意识开口，他意识到自己说出口后猛地捂上嘴。
“十七岁，我说过吗，”迪一直看着窗外“身份证是你父亲的，毕竟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我是07年的，2007。”
“我记得你跟我谈过多时间线的话题，你不是这条时间线的，对吗？”奇琭看向迪的侧脸，阳光在奇琭这边，迪那里满是黑暗。
迪没有说话，但奇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迪不是这条时间线的人，但是他很大概率是来修复时间线的。
“那之后呢？”奇琭不再看迪，望去前方的道路。
“我会回溯时间线，回到你刚刚出生的时候……”迪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奇琭打断“那我的养父和哥哥呢？我不想忘却他们，他们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他们和你奇邢舟是朋友，你们还会相见，只是形式不同以往……”迪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根本就不明白！”奇琭用手扶额。
“我也曾是人，要获得东西就必须要付出代价……等价交换。”迪的声音细若蚊蝇。
“要不……留下奇琭的记忆？”叁犹豫着。
“这场戏怎么演？”迪轻笑一声“就像你莫名其妙被一个人追着表白这样……”
是啊，这怎么演，连一个反派都演不了的奇琭，重来在面对上辈子欠的亲情，该怎么解决。
“我……对不起，父亲，是我唐突了……”叁缓缓停下车等红灯。
“不用道歉，我从来没有生过气不是吗，”迪慢慢说“你在为奇琭着想，过去会营造一个人，一个已经被设定好的人带着记忆重启躯体……只会被当作异类。”
“可是……”奇琭低下头。
“你是想说你养父们失业的事吗，”迪轻笑一声“这是因为时间线突然错乱的时候出现的问题，修正时间线后我也不清楚，但是……
“命运安排好了无数个结局，我们面前有无数条道路供我们选择，每一次选择都会使结局发生改变，过去的无法重来，但是我们还有未来。”
“……我会留个纸条，如果是你，你看得懂的。”迪终于将头转回来，可是他的视线没有交点。
“……我也该成长，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奇琭笑了笑。
“喂喂，别说得像是要英勇就义好吧，”叁笑着踩下油门“一定是你的，除了你还能是谁。”
“不过呢……”叁故意停顿。
“什么？”奇琭现在可等不了那么多。
“你们去综艺是直播形式的，我没买票就不去啦，你们好好玩。”奇琭看着后视镜里叁吐舌头的俏皮样，真是想要给他一拳。
“你买什么票，本来就没你位置。你肯定有乐得清闲，跟你贰哥腻歪去吧。”迪的语气里有纵容和……笑意？
“好嘞！嘿嘿。”叁是有杆就爬，有台阶就下，奇琭从心底泛起一股无奈，真不知道迪是怎么管得娃。
奇琭悄悄凑到迪耳边“喂，你就不管管？”
迪也顺着奇琭说悄悄话“管什么，没用的，我骗他们说他们是AI，实际上不过就是一副躯体加上被遗弃的灵魂。都是活生生的人。”
奇琭瞥了一眼迪的侧颜，那瞳孔内是对生的向往。
“你嫉妒吗？”
“为什么要嫉妒，那是**，已死之人除了对生的渴望以外，大部分没有其他**，小部分可能会去作恶，那事牛头马面来管。”迪轻笑一声“虽然我是活人，但是我缺少过度的**。”
奇琭没有听明白，但是被迪打得哑迷不想再问下去，坐直身子重新和迪拉开距离，再瞥一眼迪，迪已经看回窗外。
“喂，你们说什么小秘密不能带上我？”叁的话音刚落，车载音响已经播完《水手》“唔，还想听什么？”
“奇琭来一首呗，童年回忆也爽，嘿嘿。”叁坏笑着，没管奇琭茫然神色“来呗来呗，老爹都点了一首，你也来喂。”
奇琭嘴角抽了抽，反问：“你呢。”
“额……”叁愣住“等会儿……”
于是车子在叁点的《半点心》和奇琭点的《南山南》安静熏陶下安全到站。
“到站啦，你们后边要转车，我就送你们到这了，别暴露自己身份噢，奇琭。”叁嘿嘿一笑，语气里满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这是节目组的挑战。”
“哈？”奇琭愣住，脸上瞬间漫延上一串问号，声音都拔高了些，“不早说！”
奇琭看向迪，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似乎迪也不清楚。
奇琭看着迪慢慢将身子探向前座，一掌拍在叁的后背，发出蛮大的声响。
“嗷！”叁装作很痛苦的嚎一声，又在转头看到迪脸色时候，换回嬉皮笑脸“我也是刚刚知情。”
“算了，”迪靠回椅背，又嘟囔一句“鬼都不信！”
“先来理一下思路吧，”奇琭只好当起和事佬“综艺是直播形式。”
“嘻嘻，我不清楚噢。”叁坏笑着。
“你闭嘴，”迪打断叁，正当奇琭害怕他们打起来时，迪又开口“节目组没有说定是什么时候开直播，现在不能无打扮的贸然下车。”
“嗯，要怎么打扮呢？”奇琭想了想自己带的衣服，如果能遮住脸应该可以。
“我有口罩，给你带就行，毕竟你是在大众面前出现过的，我不伪装也没什么事，”迪思索片刻“我的眼镜……额，近视加散光……应该借不了给你。”
“要不我拿毛巾蒙住你眼睛扶你过去好些？”迪犹豫开口。
“不是？舅，你就没有什么实用点的方法吗！”奇琭实在惊奇他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
“有啊，戴口罩眼镜嘛。”迪理所应当似的“如果说有粉丝能够单看眼睛就认出人可不行，而且在网上你可是大名人来的，我看了。”
“是啊，一群黑粉……”奇琭叹口气，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带偏了“不对！眼睛也不必用毛巾蒙着吧！”
争吵最后，奇琭穿了迪的卫衣，戴好口罩，压下帽檐。
他们两个一拿着行李下车，叁就踩下油门飞出去了。
“喂，你衣服怎么这么大？”奇琭的眼睛在帽沿的阴影下向迪看去。
“一米九的，我年十七，还能长。”迪没有看奇琭，双手叉腰好像非常骄傲。
奇琭看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迪，冷笑一声，移开视线“行。”奇琭已经一米八七了。
“诶，”迪突然开口把奇琭的视线引过了过去“节目组当时是不是公布了名单来着？”
“哦，你想起来了？”奇琭的话音未落，迪掏出眼镜戴上，拉好外套拉链，收好吊儿郎当的站姿，整个人气质马上就变了，从一个小混混变成文弱书生。
奇琭的视线在迪身上转悠几圈，随后震惊“你穿的校服？”
“昂”迪抬头看着奇琭，推下眼镜框“整套都是，校服耐穿，脏了无所谓。”
“出了学校之后，发现家里没衣服可穿了，审美被控在学校。”迪又做出严肃表情“况且，校服九十九一套呢，老贵了。”
“行”奇琭根本想不到该怎么回复，毕竟年代不同，经济体制不同。
“嘿，”迪转过身“龙袍诶，很帅的好吧，还是学校统一订的。”奇琭看着衣服后背无头的龙身，沉默了。
“哇，哇哇，你们现在小孩都不懂的吗？”迪转回身，仰头看着奇琭“那个校长人可好了，这件校服让其他学校学生可羡慕了。
“一条龙缠绕在肩膀，下半是纯白色，我们在上面乱画都没有挨骂，有个老古董老师骂了，校长还会帮我们说话呢。”
“我不懂，我知道整个省市都是统一穿。”奇琭移开视线。
“噢，我知道，”迪思索一下“我们当时就穿了一年，就统一了，我以为只有我们那边。”
“那……综艺结束我给你订一套？”迪迟疑一会“有头的。”
奇琭被逗笑了“还是算了。”
“好吧，那走吧。”迪推着行李箱向前走，奇琭在后边跟上并肩“我们接下来是坐火车，我们提前一个钟来找你，而现在……”迪拿出手机。
“买了票了吗？”奇琭看着两旁，有很多人。
“买了，动车，不是铁屁股……”迪好似喃喃自语“啊，还剩三十分钟开车。”
奇琭瞟了一眼迪的手机屏幕“什么动车，那是磁悬浮。”
“什么玩意？”迪抬头露出疑惑表情“那不是首都和大城市才有？”
“走错路了。”奇琭一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扯着个老古董，走向另一个方向。
“不是不是，这是哪啊，这还是广西吗？”迪在身后输出着。
“不是广西，是天津。”奇琭回应着。
“啊？”迪的声音消失了。
过了不久，奇琭终于在车开走前扯着迪上车，但是周围人看着奇琭像是在看人贩子的眼神，让奇琭有些慌乱。
奇琭看向迪，发现他正在盯着前座椅背无声落泪。
“这位先生，请出示身份证。”身边响起乘务员泛着冷意的声音。
「哦，完蛋。」奇琭狠狠地闭上眼睛。
奇琭睁开眼，打算视死如归的递给乘务员身份证，还没转头，迪却转过头来，露出眼镜后湿漉漉的双眸看向乘务员。
奇琭僵硬回过头，可以明显看到乘务员脸黑得像用了几十年的锅底，估计下一秒正式确认奇琭是人贩子，就要呼叫警察了。
“在，在这里……”迪委屈说着，递去身份证。
奇琭看着乘务员接过迪的身份证，感觉现在大刀已经横在自己脖子上，根本没法思考迪这个黑户又从哪里搞了一张新身份证。
乘务员看完身份证，递回给迪，冰冷的眼神像激光笔射向奇琭“你的呢，这位先生。”
奇琭颤颤巍巍递去身份证，乘务员看起来是跟节目组商量过的，检查完就还给奇琭，去检查其他人的。
但是奇琭看向其他乘客，他们眼里的怀疑和警惕却不是假的，很明显节目组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奇琭感觉乘客马上就要报警，这辆列车也得查上一阵子。
奇琭欲哭无泪，绝望的闭上眼，却感觉到有什么趴在自己身边扶手上，奇琭睁开眼，是迪。
“侄子……”迪的声音带着委屈，却能够让这一圈怀疑的乘客都听到“我知道因为你之前帮我藏手机被老妈打脸，到现在都见不得人，可是我作业早就写完了，就让我玩下手机嘛，求求你了。”
奇琭望了一眼周围一脸了然又吃瓜的乘客，也只能严厉的说“不能，老妈那一巴掌，呼得我被女朋友笑到现在，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脸哭。”然后拎起迪的后衣领“坐有坐相！”
看到迪一脸委屈的乖乖坐在椅子上，周围有一个乘客憋不住“噗”一声。
奇琭愣了一下，一脸歉意的向周围乘客对不住“抱歉抱歉，家里丑事让大家见笑了，熊孩子难管……”
“没事没事。”
“让我想起了我小孩小时候，也是这样。”
“还要感谢你们让赶车，赶工作的大家带来一场轻松。”
车启动了，迪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愣神的看着窗外。
奇琭想问些什么，但是前座转过头来“诶，兄弟，你这脸还好不，是留了印子吗？”
奇琭看过去，是一个中年男人“诶，没什么，亲妈，没那么重。”
“诶，我是做医生的，我现在去北京出差，一巴掌可能看着没什么，有概率留下内伤。”
“去过医院查了，没什么，就是留了印子，会消的。”奇琭尴尬笑笑。
“哦，看过医生了，那就好，有一款药可以很快消印子，你这样围着容易被怀疑拍花子，就像刚刚那样。我推荐给你。”
“诶诶，好。”奇琭最后还是把药名好好记在备忘录里，完全抵挡不住别人的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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