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甫一穿过茂密的枝叶落下来，阳光便彻底被吞噬了。
黑暗、阴冷、诡谲……只有赫莱尔手中的明珠散发着莹莹白光，照亮了少年半边眉眼。
他们在急速下坠。
一直坠落到离地三米处，速度才减缓下来。
赫莱尔放开布鲁斯的手，先独自落下地面，然后看着布鲁斯在半空中适应魔法披风的漂浮能力。
布鲁斯的学习速度惊人，很快就适应了披风的能力，调整身体，保持平衡，慢慢操控着披风带着他平稳落地。
这让没能看到他的窘态的赫莱尔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么英俊又聪明的人类是属于他的，赫莱尔就又高兴地扬起眉毛。
今天的巡逻任务依旧无聊，赫莱尔却不同于以往，少见的兴奋雀跃。
他踩着干枯的树枝走在前方，一盏会发光的水母小夜灯飘浮着为他照亮四周漆黑的领域，身后规律地响起属于另一个人的踩响枯枝的脚步声，这让赫莱尔第一次觉得这座森林不会安静得令人心悸。
“布鲁斯，跳下来的时候你想和我说什么？”赫莱尔开始找话聊天。
多一个人巡逻的好处就在这儿，终于不用再一个人自言自语了。
但身后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赫莱尔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待看见披着白披风的布鲁斯也随他一样停住脚步的身影时，他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差点以为你被我弄丢了。”赫莱尔表情责备地说。
布鲁斯却仍是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赫莱尔，他神色复杂，眉头微微皱起，用一双深邃的蓝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少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这样明显的异常让赫莱尔无法忽视，他抬手在布鲁斯眼前放了个魔法小烟花，成功收拢了男人的注意力后，他关切地问：“布鲁斯，你是害怕了吗？”
人类都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能够伤害到他们的东西很多，因而他们害怕的东西也很多。
何况他的人类还是一个连战士和魔法师都不是的Omega，是所有人类中最脆弱的一类存在。
赫莱尔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魔物森林的诡谲氛围和黑暗环境对布鲁斯造成的心理压力。
他把水母小夜灯抓起来放在布鲁斯的手上，又上前给了布鲁斯一个不容拒绝的拥抱，然后安慰道：“布鲁斯，不用害怕，有我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到你。”
他的人类要由他来好好保护。
感受到了赫莱尔的关心与安抚，少有被这样直白呵护的布鲁斯不太自在，于是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怀疑。
他暗暗叹了口气，僵硬地抬起手拍了拍赫莱尔的肩背，示意自己已经接收到了他给予的关切的力量。
布鲁斯唇角牵起一个笑，像往常一般温声说：“赫莱尔，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闻言，赫莱尔放开他，脸上的关切仍在，不大确定地问道：“真的好了吗？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普通人类Omega都很脆弱，要是害怕的话就告诉我，我可以……呃……”
话说到这儿，赫莱尔突然卡壳了。
恐惧是一种很主观的情绪，并非简单的几句安抚就能消除。
如果布鲁斯真的对魔物森林的环境感到害怕，或许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消除他的恐惧。
要知道人类的死亡原因不计其数，因恐惧心悸而死的死因也是有的。
赫莱尔好怕他养的脆皮人类就这么死了。
但要是让布鲁斯回去的话……
赫莱尔又开始纠结了。
布鲁斯大概明白赫莱尔在纠结什么，面对自己接纳的人，少年魔王的情绪总是显露的很直白。
他只好无奈地再次重复：“赫莱尔，我并没有感到害怕。”
赫莱尔怀疑地歪着头打量他。
布鲁斯神色平和，水母小夜灯的光照亮他英俊的眉眼，他静静地站着，任由赫莱尔那双湖绿色的眼眸把他浸入眼底。
人类Omega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赫莱尔的关注点渐渐出现了一点小偏差。
他忍不住用目光一寸寸描绘过布鲁斯的眉眼和轮廓，脚步不自觉地轻轻挪动靠近。
他们面对着面，几乎要完全贴合了。
布鲁斯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赫莱尔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他的脸上，也能清晰地看见赫莱尔微微颤动的眼睫和如湖水般清澈的绿色眼眸。
少年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他，眼底映着两个朦胧的小点——那是他的模样。
这一刻，布鲁斯忽然在这片死寂的森林里听到了一声声巨响。
“咚——咚——咚——”
这是来自他胸腔下的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赫莱尔，你靠得太近了。”布鲁斯绷紧脸，呼吸不受控地加重几分，往后退，拉开了与少年的距离。
无知无觉的赫莱尔听不见布鲁斯骤然加快的心跳声，见布鲁斯拉开距离后也不再勉强，他只是弯弯眼睛，直白地夸道：“布鲁斯，你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
布鲁斯呼吸渐渐平稳，愣了愣，回道：“可你只见过我一个人类。”
赫莱尔唇角翘起，自傲地扬了扬头，语气不容置疑：“那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类。”
伟大的魔王陛下养的人类，当然得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类，不接受反驳！
布鲁斯一时失笑，意识到少年的幼稚又天真的念头，于是默认了少年的夸赞。
解决完情绪问题，今天的巡逻总算是继续了。
不过这一次出发前，赫莱尔拿出了一条长丝带。
“系在手腕上，防止走丢。”他把丝带的一端系在自己的左手上，另一端递给布鲁斯。
布鲁斯看着这条防走丢丝带，想说拒绝，可想到赫莱尔真切的关心，只好妥协地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三十多岁的韦恩少爷也总算是体验了一把年幼时都没体验过的游乐园小朋友专属物件。
有了这条丝带，赫莱尔再继续走在前方带路就安心多了。
于是漆黑的森林里就出现了这一幕——
在一小片被水母夜灯照亮的荧白道路上，一前一后走着一个少年和一个男人，一条丝带将他们紧紧相连，同样的白色披风在他们身后轻轻晃动，脚下的枯枝随他们行走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们不时说着话，有时是前面的少年说得多，有时则是后方的男人说得多。
死寂的森林好像第一次有这么热闹鲜活的时刻，连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枝似乎成了一种特别的欢迎仪式。
巡逻终于不再是一件孤独又安静的无聊任务，赫莱尔眼底的笑意像雾一般散开，浸润到布鲁斯的心里。
“咚——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再次如震雷般在耳中敲响，直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吼声打破魔物森林的寂静，也同时打断了布鲁斯心头尚未成调的旋律。
一直存在于赫莱尔口中的丑陋魔物出现了，赫莱尔眼中的笑意也瞬间消散。
他不耐地看向嘶吼声的来源，那是自两棵根茎主干都交缠在一起的粗壮树木中钻出来的魔物。
液体状的形态几乎分不清头与躯干，全身呈浓绿色，且布满了数不尽的、大小各异的白色凸起状脓包，钻出树干便如一滩绿色浓痰般在漆黑的林间蔓延开来。
速度相当快，眨眼间便从几百米外突袭到赫莱尔和布鲁斯所在的位置。
赫莱尔一抬手，镶嵌着璀璨宝石的法杖便出现在他手中，一道白色的光罩骤然出现，魔物一扑上来便被灼烧了般发出凄厉的刺耳叫声，浓绿色的液态躯体上出现一道道无法愈合的黑色伤口。
“害怕吗？布鲁斯。”面对迎面而来的魔物，赫莱尔甚至还有闲心关心自己的人类。
见多识广的蝙蝠侠自然不会感到害怕，除了拉到满格的警惕进度条外，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想法——
“你说的没错，这些魔物的确丑陋，还很恶心。”
赫莱尔忍不住大笑起来。
“布鲁斯，想和我一起看一场烟花吗？”
“如果这里有的话，我很乐意。”
赫莱尔骄傲的目光看向他，绿眼睛里似乎有微光闪动，他自信地说：“那就看好了，烟花马上就来了。”
话落，少年轻声吟唱咒语，半人高的法杖被他直直树立在地面上，随着吟唱结束，法杖顶端镶嵌的宝石发出刺目的斑斓彩光直冲而上，接触到魔物的躯体便如同火药般炸开，四射的彩色光芒在漆黑的森林里喷薄出一朵朵璀璨的烟花。
赫莱尔微笑问道：“怎么样？这个烟花好看吗？”
烟花照亮了大半个森林，也照亮了少年如同童话王子般精致的脸。
他看着布鲁斯，绿眼睛像森林间的湖泊一样美丽。
布鲁斯听见自己暗哑的嗓音回道：“烟花很美。”
只是太过短暂。
烟花彻底结束后，魔物也被消除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赫莱尔收起法杖，牵动着丝带另一头的布鲁斯继续向前巡逻。
这时，布鲁斯突然叫住赫莱尔，他说：“我能学习魔法吗？”
“嗯？”赫莱尔诧异地看向他，“布鲁斯，你想学魔法？你有魔法天赋吗？”
布鲁斯没说话，而是伸出一只紧握成拳的手放在赫莱尔面前。
当他慢慢摊开手，一朵小小的彩色烟花就在他的掌心炸开。
“赫莱尔，这个烟花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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