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林牧青瞬间暴怒,猛地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你怎么会觉得自己跟他是同一个人?你难道想成为纪忍那样的人吗?”
林牧青的语气很重,纪司雪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背抵着墙,怯怯地看着他。
“可我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你不是他,你们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你不可以……”林牧青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纪司雪在微微颤抖,顿时心软了下来。
他最近意识到,只要谈及纪忍,自己就会失控。
明明自己从来都看不起那个人格,却又为什么总是被他牵制着情绪?脑海里好像有一根为他绷紧的弦,稍稍用力就会崩坏。
不,他没什么值得在意的。纪忍已经消失了,在今天这个夜晚,醒来的是纪司雪,这足以说明自己赢了!
林牧青长叹一声,平复下情绪,轻声问:“小少爷,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纪忍了,只有纪司雪,只有你。你难道,不高兴吗?”他说着,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满眼怜爱。
纪司雪低垂眼眉,没有回答。
纪忍消失了,便意味着他再也不必担心沉睡之时会做出过火的行为,也不必委屈地任由他糟蹋自己的人生而毫无办法,他从此能完全掌控自己,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他当然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他却一点也不高兴,非但没有高兴的情绪,甚至还有些悲伤。
他说不清楚,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一部分,变得不再完整。
没从纪司雪那里等到应有的回答,林牧青又一次紧张起来,他警惕地问:“小少爷,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纪司雪轻声应道,然后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林医生,谢谢你,我现在很高兴。”
*
纪司雪在窗边坐了一整夜,他本想去甲板上走走,多日的沉睡实在让他感到窒息。但林牧青怕他才刚苏醒的身体难以忍受夜晚的海风,所以没有同意。
纪司雪没有坚持,乖乖地留在房间里。
他一直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听话到让人心疼。他尤其听林牧青的话,他几乎从没有反驳过林牧青的任何话。
除了……那次谈及小人鱼的时候。
那是林牧青第一次看见纪司雪叛逆的一面,他那时候面对他的反抗,不知所措。
多年来,一直保持亲密的关系,好像在那一刻被打破了。
林牧青无法忍受,他下意识视那只小人鱼为第三者,所以他必须要让他消失。
想起小人鱼,林牧青的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纪司雪在醒来之后,一次都没有提起小人鱼。
与保持沉默相比,他更希望他能毫无顾忌地询问自己,就算以暴躁的口吻质问自己,也比现在这样平静要好。
平静之下,从来都是波涛汹涌。
纪司雪淡漠的神情,让林牧青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林牧青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空洞的双眸,惴惴不安。
他怕强度过高的深度睡眠测试给他留下了后遗症,怕他会因为无法适应全新的自己所以有过激的想法,更怕他因为不再信任自己,所以才不肯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与自己交流。
千言万语,他怕自己会失去他。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担心招致他的厌烦——最近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纪司雪已经长大,自己不能再把他当孩子一般对待。
他轻叹一声,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系,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纪司雪丝毫没有察觉林牧青的不安,他用手撑着下巴,神色淡漠地看着窗外漆黑的景。
其实夜晚的大海,是如同深渊一般的黑,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可正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漆黑的世界,所以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
他在感受纪忍的感受,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个一直被人厌恶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更想知道,为什么看似羸弱的自己,会滋生出那样的灵魂。
他的脸上透着疲倦,嘴角挂着伤,双眸微微泛着血红,如果他张开嘴,还能看见他的舌尖缺失了一小块。
这些都是纪忍在求生之时的挣扎留下的痕迹,如今全都属于纪司雪。
两个人共用一副身体,所以纪司雪一定是痛的,但多年与纪忍相处,他早已习惯身上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伤。
带着疼痛感的伤,是纪忍活着的证据。
但纪司雪知道,这些伤与之前的不同,绝不是纪忍因为放纵留下的,而是因为他遭遇了非人的折磨,在痛苦之中留下的。
这些伤,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疼。
他的身体已经渐渐苏醒,所以伤口带来的疼痛感也慢慢明显起来。有好几次,他甚至痛到想要呻|吟。
自己沉睡的这些日子,一定发生了什么……在纪忍身上。
“我睡了多久?”他轻声问道,眼睛依旧看着大海。
林牧青听见他的声音一愣,缓缓睁开眼,回道:“半个月……具体来说是十三天。”
“十三天……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他终于收回目光,满眼惊讶地看向林牧青。
林牧青沉吟片刻,他说:“我想大概你在学校的时候太累了,突然休息下来有些不适应,也可能船上有什么传染病,这里人多又杂……总之你发了几天高烧,陷入了昏迷。”
纪司雪没有说话,眉头蹙起,冷眼看着他。
他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林牧青并未躲开他质疑的目光,微微侧头,抱起胳膊,嘴角微微上扬。他似乎根本不指望他会相信自己。
沉默地对峙片刻,纪司雪将目光重新转向窗外。
林牧青继而用轻松的口吻又说:“不过生病是人之常情,没办法的事。”
“哦,也是。”纪司雪淡淡应道,顿了顿,他轻叹一声,问,“林医生,这艘船什么时候能靠岸?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明天早上就靠岸了。”
“明天早上啊……”纪司雪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好像连明天早上都等不到了,我在这里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他这一次上船,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世界,治好了多年未愈的顽疾,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可他的心口却堵得厉害。
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竟让他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纪司雪不想哭,他不想当一个懦弱的人,可是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没来由的眼泪,一遍遍擦去又一遍遍落下,最后他没有办法,只能趴在胳膊上,任由眼泪流淌。
现在的我是谁?现在的这个身体,是谁在控制?
正在哭泣的这个自己,是自己吗?
在这个夜晚醒来的这个自己,是自己吗?
他哭得浑身颤抖,可是他实在不想再哭了,他想找人救救自己。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扶着桌子走到林牧青身边,低唤道:“林医生,林医生,我……”然后他忽然双腿一软,跌跪在他的面前。
林牧青吓了一跳,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忌讳,连忙搂住他的腰,提起他的身子,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
“我扶你回床上。”他想起身。
“不要。我不要上床,我想看着大海。”
纪司雪说着,忽然张开腿,跨坐在他的身上,将手臂搭在他的肩头,搂住他的脖颈,然后凑近他耳边,小声说,“林医生,就在这里,抱紧我。”
突如其来的温热气息扑在他的耳畔,他的心陡地一颤。
他看着怀里的少年,紧张得不知所措。
纪司雪说完,抬起身子歪着脑袋看向他。未曾擦干的泪水蓄在他的眼眶,让他本就泛红的双眸看起来楚楚可怜。
“小、小少爷,你、你……”林牧青咽了口唾沫,没敢问出心中的疑惑。
仿佛一场美妙的梦,明知可能是假的,也不愿醒来。
“嗯?怎么了?”纪司雪眨了眨眼睛,甜甜一笑,又柔声求道,“林医生,抱紧我。”
林牧青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无意识中,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轻抚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的脊椎纹路。
海面忽然起风了,海浪变得如野兽一般凶猛,一浪接着一浪扑打在船身上。
船身猛烈晃动起来,桌上的杯盏因此全都摔落在地。
在刺耳的破碎响起时,林牧青猛地将纪司雪按向自己,并同时用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嗯……”
纪司雪轻唤了一声,然后配合地仰起头,双眼朦胧,微微张嘴,向他伸出舌头。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林牧青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气息。
少年的气息,带着阵阵幽香,像信息素一般迷惑着他。
自己一直爱着的少年,在勾引自己。
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但此刻他已经无法去思考少年的真正目的。
他快要撑不住了。
纪忍说的没错,他想要他,无数次,无数次。
此时此刻,近在咫尺,他终于可以像曾经幻想的那样放肆地与他接吻。他要舔吸他的舌头,撕咬他的锁骨,抚摸他的身体,最后占有他的一切。
想到这里,他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林医生,我想要你吻我。”纪司雪柔声唤道,然后他不等他回应,凑近了他的嘴唇。
林牧青的意志,在这他的这句话里,彻底崩塌,他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将他按在桌上,狠狠发泄多年隐忍的**。
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侧脸避开了。
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性,不允许自己对纪司雪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尽管他沉醉其中,却还是及时清醒了。
“小少爷,我想你是太累了,我抱你回床上休息。”他冷冷地说。
“林医生,”纪司雪的双眼里,再一次流下泪水,“你难道从没想过跟我……”
林牧青打断他的话,淡淡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睡觉。明早船靠岸了我就带你回家。”
纪司雪没再说话,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任由林牧青横抱起自己。
林牧青将他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便关了灯离开了屋子。
漆黑的房间里,纪司雪躺在床上,还没来及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就沉入了睡梦之中。
他好累好累。
*
天亮了,船靠岸了。
黑夜与大雾一同散去。
旭日东升,万丈霞光照亮了苍茫大地,到处是生的气息。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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