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君意在冰冷的客厅里站了许久，直到那杯烈酒的余温彻底从喉间消散。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在二楼找了间离主卧很近的客房。房间很大，布置依旧简洁到近乎冷漠，但至少有一面落地窗，能看见庭院里精心修剪过的枯山水景观。
这一夜睡得很浅，半梦半醒间，似乎总能听到走廊上隐约的脚步声，以及窗外风吹过庭院竹丛的沙沙声，像极了某种无言的催促。
而他的隔壁，房间里照着冷光，电脑里面播放蒋君意睡着的容颜，书架被移开，墙壁是贴满了蒋君意的照片，荆景棠坐在办公椅上。
视线寸步难移的看着屏幕里的人。他终于能得到这个人……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蒋君意就醒了。他快速洗漱完毕，走出客房时，发现别墅里安静得可怕。他试探性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除了矿泉水和一些基础食材，空空如也。
他简单做了两份三明治，刚端到餐厅吧台上，就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荆景棠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丝毫宿醉的痕迹，甚至比昨晚更显得神秘难测。他目光扫过吧台上的三明治，又落到蒋君意身上。
“早，景棠哥。”蒋君意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带着一点刚入职的拘谨和勤勉，“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荆景棠没说话，走到吧台边，拿起一份三明治，尝了一口，动作优雅，笑到：“谢谢。”
他坐下，示意蒋君意也坐。“律师下午到。”他言简意赅，仿佛昨晚那段充满暗示和博弈的对话从未发生，“吃完，我带你去买几身衣服。”
蒋君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略显普通的衣物，点了点头：“好的。”
荆景棠吃得很快，但姿态依旧从容，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确测量。
用完简单的早餐，荆景棠拿餐巾擦了擦嘴角，看着蒋君意时眼里带着笑意，站起身。“吃好了吗，司机在外面等……”他的语气轻缓，动作不疾不徐。
蒋君意：“好了……”
他将手中的三明治一口吃掉后，便跟着荆景棠出了别墅。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行在清晨略显稀疏的车流中。车内气氛安静，只有空调发出极轻微的送风声。蒋君意端正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上，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偶尔用余光瞥向身边的荆景棠。男人正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侧脸线条冷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刚才那句带着些许温和的“谢谢”只是蒋君意的错觉。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隐于闹市深巷中的高级定制服装店门前。门面低调，只有一个小小的金属logo，但透过玻璃门，能窥见内部极致的奢华与艺术感。
店员早已恭敬地等候在门口，显然荆景棠是这里的常客。“荆先生，早上好。”店长亲自迎上来，笑容专业而谦卑。
荆景棠微微颔首，径直走向店内，同时很自然地对店长示意了一下身后的蒋君意：“帮他选几套合适的，晚宴、商务、休闲都需要。”
“好的，请您放心。”店长目光快速而专业地打量了一下蒋君意的身形气质，立刻心中有数，微笑着对蒋君意道：“先生，这边请。”
接下来的时间，蒋君意仿佛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换衣模特。店员们拿着各种面料昂贵、剪裁精良的服装在他身上比划、更换。
荆景棠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偶尔从平板屏幕上抬起眼，给出简短的评语：“这套颜色太轻浮。”
“领口不合适。”
“嗯，这件还行。”
他的评价客观，就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而他的每一次点头或摇头，都决定着那些衣服的命运。蒋君意配合地抬起手臂，转身，任由那些冰凉丝滑的布料贴上他的皮肤，心里那种被彻底包装、重塑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最后选定了一套深蓝色暗纹的晚宴礼服，一套炭灰色西装，以及几件看起来简单但质感极佳的上衣和长裤。
“就这些。”荆景棠站起身，对店长说，“晚宴那套直接送去做最后调整，下午五点前送到这个地址。”他递过去一张名片。
然后看向蒋君意，这张脸无论是从什么样的角度来看都是精致的，之前即便是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卫衣，也能让人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
而现在身上穿着的是那套新休闲装，“这身很适合你。”他说道。
之前的旧衣服已经被店员妥善地包好递了过来。
蒋君意接过装衣服的袋子，“谢谢！景棠哥……”
走出服装店，坐回车里，蒋君意看着窗外截然不同的街景，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现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坐在他旁边的荆景棠似乎也对他的这身装扮很满意，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下午，律师准时抵达，带着一份厚厚的合同。条款清晰，福利优厚得远超任何一家正常公司能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助理的待遇——高额底薪、各种名目的津贴、一辆代步车的使用权，甚至还包括一套市中心公寓的居住权。
但正如荆景棠所言，义务条款里明确写着“需提供24小时全方位助理服务，包括但不限于处理公务及私人事务，具体工作内容及时间由甲方决定”。
律师面无表情地逐条解释，语气平板公事公办，仿佛这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雇佣合同。
蒋君意听得仔细，偶尔会针对某个细节发问，语气认真得像是在对待一份决定命运的重要offer。
他注意到荆景棠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悠闲地翻着财经杂志，似乎并不关心这边的进程，但他知道，对方的每一分注意力都会落在这里。
最后，蒋君意在乙方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等律师收起合同副本离开。客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荆景棠合上杂志，站起身：“走吧，小意。
今天的酒会，你也得和我一起出席。”
“那需要我准备什么？”蒋君意跟上他的脚步。
“你人到就行。”荆景棠脚步未停，侧颜冷峻，“以及，要跟着我，不要太久离开我的视线。”
酒会设在顶级的私人会所。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荆景棠一出现，便立刻成为焦点，不断有人上前寒暄攀谈。
蒋君意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保持着沉默和微笑。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职责”似乎就是当一个精致的摆设，以及偶尔替荆景棠挡掉一些过于热情的敬酒。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有几分轻蔑的。
他们都在猜测他的身份，以及他和荆景棠的关系。
荆景棠并未向任何人介绍他，但偶尔，会在与人谈话的间隙，极其自然地将他拉入话题范围，或是让他去取些东西。
这些小动作，看似无意，却像是在一次次地向在场所有人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期间，一个穿着酒红色晚礼服的女人端着酒杯袅袅娜娜地走过来，视线毫不掩饰地在蒋君意身上转了一圈，笑着对荆景棠说：“荆总，这位是？新面孔啊，长的真不错。”
荆景棠晃着酒杯，唇角似笑非笑，答得模糊：“嗯，新来的助理。”
“助理？”女人拖长了语调，眼神暧昧，“那要做荆总的助理，要求还真挺高的。”
荆景棠没接话，似乎不愿意理睬眼前的女人。
蒋君意也察觉到了，荆景棠不想和这个女人多说话。
他便对那女人露出完美到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您好女士，我叫蒋君意。”
“！”虞明雪被眼前的美景惊到了，这张脸真是上帝的佳作啊，难怪那被荆景棠看上带在身边。
虞明雪眼神中的兴味更浓，“你好哦……可以叫我虞姐姐呢！”
人对美丽的无论人还是物都是没有抵抗力，她甚至已经在想等蒋君意被抛弃后，自己得到他的可能性。
但当她瞥见荆景棠已然冷下来的侧脸和周身散发出的无声压迫感，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纠缠，只是娇笑着又跟着他们寒暄了两句，便摇曳着离开了。
这个小插曲似乎并未在荆景棠那里留下任何痕迹，他继续与人周旋，谈笑风生，掌控着全场的气氛。
但蒋君意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之后，荆景棠看似随意放在他后腰上的手，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之前更长了些，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宣示般的力道。
酒会过半，气氛愈加热络。蒋君意替荆景棠挡了酒，这个时候酒精上头，就想着去长桌另一端拿一杯纯净水。
而就在返回时，他被一位略显肥胖、满面红光的商人拦下。
“哎，小朋友，面生得很啊？跟要不来跟我吧？”对方打着酒嗝，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熟稔，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他。
最后甚至伸出手，似乎想拍他的肩膀，动作却带着点暧昧的迟疑。
蒋君意脚步微顿，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倾了半分，避开了那只手。虽然头还是很晕，但他脸上依旧挂着该有的谦和微笑，正要开口——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伸了过来，精准地握住了那商人的手腕，力道看似随意，只见对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因吃痛而微微扭曲。
荆景棠不知何时竟已经走到蒋君意的身侧，他脸上此时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应付场面的笑意，但眼神却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李总，”他声音不重，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警告，“我的助理，胆子比较小，不经吓。
你要有什么事，不如直接来跟我说吧！”
被称为李总的男人疼的额上瞬间冒了层细汗，酒也醒了大半，连忙干笑着抽回手：“哎哟，荆总您误会了，误会了！我就是看这位小朋友一表人才，想认识认识，没别的意思，绝对没别的意思！”
荆景棠松开手，顺势极其自然地揽过蒋君意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这个动作保护意味十足，也充满了独占的暗示。
他不再看那冷汗涔涔的李总，只淡淡道：“是吗。那最好。”
他看了眼自己旁边的人，脸已经绯红了，眼睛都开始泛着迷离。
荆景棠眼中一闪而过了一抹恶趣味，伸手揽住了还懵着的人。
周围便有几道目光悄悄投来，又迅速移开，其中蕴含的意味变得更加复杂。
荆景棠俯身，嘴唇几乎贴到蒋君意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看到了？这就是你在我身边，以后会经常遇到的事。”他的语气平淡，却像在蒋君意心上投下一颗石子，“要跟紧我，别乱跑。”
没看蒋君意的反应，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场内，仿佛刚才那段小冲突从未发生。
但他揽在蒋君意肩上的手并未立刻松开，指尖甚至无意识地在他挺括的西装面料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李总，我记得你公司似乎有意想跟凝景有合作的，那我们明天找个时间聊聊吧！”荆景棠声音微润，轻的像风……
李总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冷汗淌得更凶了。
荆景棠这话轻飘飘的，却无异于一道缓刑通知，合作的前景瞬间蒙上了厚重的阴影，甚至可能直接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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