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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异样

晨曦微露,宗门前,骊山派的弟子们整齐阵列在开阔的空地上。

他们统一穿着白色的衣裤,小腿上缠着绑带,右手持一柄长剑,左手捏剑诀,随着口令在空中划出凌厉的线条。

这是骊山派弟子们每日的早课,通常由大师兄纪枫带领练习,他不在时,会由二师姐聂白珍替他。

而今日,带领众弟子练习的,是那个脾气有些暴躁的三师兄岑霜剑。

岑霜剑的嗓音很是洪亮,但对于剑诀,他不似前两位那般熟悉,喊得口令屡次三番地出错。被纠正几次后,他感觉很没面子,也不想带头了,擅自撂下挑子,叫师弟师妹们自己练。

起初大伙儿练得还算认真,随着太阳越升越高,他们脸上背上出了细汗,眼看师兄师姐没有回来的迹象,纷纷松懈下来,讨论着近日门派里发生的大事。

“四师兄是内鬼的事你听说了吗?”一个瘦竹竿似的女孩掐着嗓子,神神秘秘地说道。她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头发胡乱地扎在脑后,像一束炸开的烟花。

“你说真的?四师兄是内鬼?”另一个少女惊讶道,她的头上扎着对羊角辫,弯弯地往上翘着。

“四师兄待咱们这么好,你凭什么说他是内鬼?”一个小胖墩不服气地问他道,大抵是因为胖,他脸上的汗比其他人都要多,脸颊红得像过熟的柿子。

“我可没有胡说。”瘦竹竿双手叉腰,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前几日大师兄不是在查下毒的事吗?我亲眼看到四师兄悄悄溜进师父屋子里,果不其然,师父茶碗里被人下了毒。”

“吼?你说四师兄去师父的屋子里就是下毒,那你一直在师父的屋子外头盯着,也很可疑啊。”小胖墩说道。

“我那是……睡过头了,被大师兄丢在山头上罚站呢。”瘦竹竿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

她说的山头是纪莫及屋子后头的一块凸岩,那凸岩孤零零立在峭壁上,只有轻功极好的人才能上去。

每当有弟子不听话,纪枫就会把他们送到那里,罚站一个时辰。以弟子们的轻功,没法从那里下来,只能老老实实罚站。

“小康说得没错,她站在那里,肯定能看清是谁进了师父的屋子。”羊角辫皱了皱鼻子,“难怪大师兄和二师姐都不在,他们一定是去捉拿内鬼了,四师兄竟敢给师父下毒,大师兄肯定不会放过他。”

“真是太可惜了。”小胖墩喃喃道。

“这有什么可惜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得亏小康机智,把事情告诉大师兄,要不然咱们所有人都得中毒身亡了。”羊角辫道。

“我可没说这事可惜。我是在想,要是四师兄能毒死后山那个坏人就好了。”小胖墩道。

“你怎么能这样想!?”羊角辫被他惊人的发言吓了一跳,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色道:

“大师兄都说了,已经请了人专门照顾他,以后都不用咱们帮忙了。他一个人住在后山,腿脚也不好,怪可怜的,大家都是同门弟子,你不要这样说他。”

“他才不是什么同门弟子。”小胖墩皱着眉头,眼里很是愤慨,“你不知道,岑师兄告诉过我,他可是……”

他说着,想起岑霜剑嘱咐自己的不能外传的话语,把后半段话吞回到肚子里。

“可是什么?”瘦竹竿和羊角辫齐齐问道,四只手同时拽着他的胳膊,非要他把后半句话交代清楚。

“难不成他也和四师兄一样,要毒死门派里所有人?”羊角辫问道。

“也不是这样……岑师兄不叫我随便说,如果你们想知道,去问岑师兄好了。”小胖墩说道。

“不行,你今日就得在这里交代清楚,不然我们不放你走!”瘦竹竿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小胖墩被逼得没辙,只好松口道:“总之,他做过很坏很坏的事!连岑师兄的爹爹,也是因为他才死的!”

“那真的很坏了!”瘦竹竿和羊角辫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趁着俩人松手,小胖墩一溜烟地跑远了,留羊角辫和瘦竹竿俩人怔在原地。

半晌,少女的声音喃喃道:“可我有些不明白,既然叶师兄是很坏很坏的人,为何师父还要把他养在门派里?”

这几日,聂白珍寝食不安,一个问题长久地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得不到解答:叶烛究竟去哪里了?

自打拜师典礼过后,叶烛就消失不见了,纪枫还刻意瞒下了这个消息,慌称请了个照顾他的人,叫弟子们不用再去后山,似乎是为了避免事情暴露造成恐慌。

聂白珍去后山看过,叶烛居住的小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不禁在想,拜师典礼那日,是不是真有个藏在阁楼上的坏人,不仅烧了神像,还把腿脚不便的阿烛掳走了?

若是这样,自己先前“包庇”阿烛的行为,岂不是在变相纵容坏人,反倒将阿烛置于险境了?

聂白珍越想越心慌,直到四师弟梁枢偷偷往师父茶杯里下毒的事败露,这愈发证实了她的猜想:骊山派里真的有坏人!

梁枢给师父下了毒,那么拜师典礼当天纵火的人八成也是他,就是他掳走了阿烛。

可事情这样也奇怪,前些日子纪枫上华山追杀梁枢,理应救出了叶烛,为何后山的小屋依旧空无一人?

聂白珍只能继续秘密调查着叶烛的下落,很快,她锁定了一个新的嫌疑人:大师兄纪枫。

最近纪枫的举动有些奇怪。

他突然将院子里那只闲置许久的大水缸刷洗干净,装满热水,端进屋里,似乎多了什么泡澡的习惯。

每到用餐时,他又会多拿一叠盘子、一套碗筷,好像多长了一张嘴。

今早他又下山了,说是要给照顾阿烛的人添置张新床。可是后山的屋子里根本没有人,他为何还要特地买张床?

聂白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是纪枫擅自把叶烛关起来了!

这样可不行!尽管阿烛的嘴巴是坏了点,可那只是他不懂事,爱耍小性子。即便拜师典礼的火球真是他丢的,那也该将他带到全师门面前认错惩罚,怎么能动用私刑,瞒着大伙儿将他关起来?

趁着纪枫下山,聂白珍把他交给自己的早课交给了岑霜剑,悄悄守在视野开阔的高处。

一道白影出现在了山间,轻盈地在树梢间跃过,像一只自由的鹤。

纪枫肩上扛着张小木桌,即使如此,他依旧跑得很快,三两下跑进了骊山派的大门,去的正是他自己屋的方向。

这次下山,他没能买到尺寸合适的床。暗室的门有些窄,即便把床侧过来往里放,床腿的高度也远远超出了门的限制。他只能叫木匠把床腿做得矮些,定制一张。

这样也好,毕竟阿烛腿脚不好,床做得矮,他上下还更方便些。等会儿想想要怎么把卧室里那台轮椅也送进暗室,倘若实在不行,也得叫木匠重新打一张更小的。

阳光穿过高墙上的小窗,照在屋子的一角,只这一点光芒,就比夜里的烛光亮上数倍。

晨间的空气还有些朦胧,小小的屋子里笼罩一层雾气,一个人影缩在墙角里。

叶烛躺在一张破草席上,身上裹着条灰色的薄被,被子盖过下巴,只露出鼻头。他呼吸平缓,双眼紧闭,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进来的人。

纪枫将小木桌放落在地,他的动作很轻,桌脚触碰到地面,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桌子放置完毕,他本想转身离开,不知为何,视线却转向了那个熟睡在墙角的人。

又有两天没洗澡了,也不知道臭了没。

纪枫悄悄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耳边传来微弱的鼾声。两撮卷发从叶烛的鬓角落下,耷拉在侧颊上,随着呼吸有节奏地上下晃动。

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睡得这么熟?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废物。

纪枫低下头,在他埋在被子开口的颈窝处闻了闻,那是一股热乎乎的气味,有着棉花的香气,还有一股药草般淡淡的清香。

也没这么容易臭嘛,看来上次是泡了脏水的缘故,才变得臭烘烘的。

他站起身,睡在草席上的人总算醒了过来,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我把桌子给你送来了,床还在做,得过几日才能好,不过我看你在地上睡得也挺香。”纪枫说道,顿了顿,又问道,“你是起来?还是再睡会儿?”

“我会起来。”叶烛用胳膊撑着身体,在地上坐起。

纪枫点了点头:“我去取点馒头,给你垫垫。”

他正欲出去,又转过身,看向叶烛,问道:“要不要我扶你到凳子上?”

叶烛的眼睛瞪大了,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扬起,他没想到师兄竟主动地提出了和自己“亲密”接触的请求。深怕纪枫反悔,他飞快地点了点头。

纪枫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手拉起他的胳膊,让他把手臂搭在自己肩膀,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和五年前一样熟练。

时隔多年,叶烛比从前长高了不少,但依旧比他矮上大半个头。扶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对象,他格外吃力,鼻尖呼出的热气接连扑到纪枫的脖颈上。

纪枫只好把腰弯得再低一些,而这个练功懈怠的家伙依旧跟块扶不起的烂泥似的,浑身疲软没有力气,连内力也使不出来,磨蹭了半天,只迈出一小步。

纪枫懒得同他再耗下去了,时间紧迫,骊山派弟子们的早课就要结束,自己的屋子外很快就会变得人多眼杂。

他搂紧叶烛的腰身,正欲将他抱起,就在这时,暗室门口响起一声惊呼:

“你在对阿烛做什么!?”

聂白珍瞪大了杏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俩人。

纪枫正一手掐着叶烛的胳膊,另一手正“粗暴”地搂着叶烛的腰。

叶烛的一身薄衣被拽得松松垮垮,露出被掐得通红的肩膀,和几块尚未愈合的淤青,仿佛才接受过大师兄的“训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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