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烛,还是去汴州看看吧。”岑霜剑劝他道,“正端午的日子,汴州肯定很热闹,等我陪他们吃完饭,咱俩可以在汴州逛逛。”
“可今日汴州人多,逛逛未必方便……”叶烛说着,低下头,话里的底气少了三分。
岑霜剑细细打量着他,叶烛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那双端放在轮椅的腿上。
“不打紧的,汴州城虽然人多,但路也宽。”岑霜剑劝他道。
他知道叶烛打小被关在骊山上,从未见识过这样热闹的场面,心里肯定也有几分向往和好奇。他现在不敢去,只是缺个人劝他。
“而且我听说,汴州城的八宝粽很好吃呢。”
这话显然没有勾起叶烛的兴趣,他推着岑霜剑的手,笑道:“哥,还是算啦,我也没那么爱吃甜口的。”
“那游船怎么样?”一个脆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二人齐齐转头看去,来人正是卢红翠。
“汴州城的西花湖上有游船,可以边看湖景边吃点心,很受欢迎呢!两百钱,可以坐上整整一个时辰。”卢红翠道。
叶烛眼睛亮了起来,他忖思片刻,说道:“游船听着不错,两百文也不贵,这钱我出,请你们一起游船。”
“不……”卢红翠本想劝他,说这钱不用他全出,大伙儿可以均摊,却被岑霜剑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那好啊,我俩正好沾你的光,时候差不多,咱们赶快出发去汴州吧。”岑霜剑说着,帮着叶烛收拾起他的大包小包。
卢家村到汴州有三百里,他们行了整整三日,期间换了三匹马。
赶车的工作,由岑霜剑和卢红翠交替,一人赶累了,便去车厢里睡会儿,换另一人来。
到了汴州,刚好是端午当日。
这日进城的人特别多,很多都是附近村庄里的年轻人,趁着端午这个一年一度的盛大日子,到汴州一聚。
卢红翠把马车停到了一家客栈里,跳下车,将架在马车背后的轮椅端到地上。
岑霜剑则抱着叶烛走下车,将他放在轮椅中。这一幕,被远处树梢上的白衣身影看在眼底。
“怎么这家伙也在?”他轻声嘟囔道,暗暗捏紧了拳头。
客栈门口,岑霜剑递给店家一把铜钱,随后,在店小二的引导下,三人走进了客栈的西厢房里。
叶烛替岑霜剑检查着他的一身行头,将那只白玉发簪不偏不倚插入他的发髻,对着岑霜剑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酒楼了,你和小翠在客栈歇会儿,等我吃完饭,咱们就去游船。”岑霜剑道。
“好嘞哥,等你回来。”叶烛笑道,对他的背影挥手道别。
走在去往酒楼的路上,岑霜剑心跳得飞快,头一次假扮别人的身份赴宴,难免有些紧张。
酒楼名叫寿山楼,坐落在汴州最美的位置,从楼顶往下看,是一片翠绿的湖泊,这便是卢红翠所说的西花湖。
湖上零零散散的小船正在滑行,湖畔种满了绿树。寿山楼位于西花湖畔的半岛的小山坡上,那小山坡名为寿山,传闻在此处住过一名活到三百岁的老人。
宴席在寿山楼的九楼,亦是这座楼的最高层,取天长地久之意。等岑霜剑沿着楼梯的爬到最顶层,额头早就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当他见到两名穿金戴银的男子从一间能上下活动的方形屋走出时,才知道这儿有上下的捷径。那活动的小屋子上头系着锁链,底下数十个大汉推着轮盘,控制着它停在想去的楼层旁。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种东西,只有汴州的权贵才有资格坐。
那两名穿金戴银的男子看到岑霜剑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走上前,对他打招呼道:“您便是那个卢家村的花匠吧?”
“啊、对。”岑霜剑被俩人过于热情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正在思考,这俩人如何知道自己是卢家村的人?但当他走进吃饭的厢房,就明白了。
岑霜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包房,这包房足足有十八根立柱,雕梁画栋装饰得十分金贵,他心想,哪怕是天皇老子的住所,恐怕也未必如此。
整个第九层,只有这一间屋,那俩人自然而然也知道岑霜剑是他们今日邀请的贵客了。
在他们热情的介绍下,岑霜剑认识了包房中的人。
那个坐在屏风下,年过半百的男子名叫冯德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留着稀稀疏疏的胡须,两个年轻丫鬟站着他身旁,一左一右地捏着他那把老骨头。
冯家是汴州的富商,今日的宴席,是他做东。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须发全白的老人,他穿着蓝色的道袍,手里拿着杆拂尘,看着便知是名仙风道骨的道人。他道号悟生,听说修的是长生道,至少能活到两百岁。
他们边上,还坐着一对夫妻,是冯德旺老爷子的旧友,也是年过半百的长者。
男子名叫赵广生,是嵩山派掌门的师叔。女子名叫郭榕,是当地知府的姑姑。
而那两名为岑霜剑引路的男子,一人名叫冯梦生,另一人叫冯广生,他们都是冯德旺的孙子,正跟着悟生子修行。
岑霜剑对这六人一一拱手问好,终于能够在饭桌旁坐下。
随着冯德旺老爷子一声令下,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送了上来,岑霜剑刚咽了口唾沫,却见那四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这位岑师傅,似乎不是卢家村本地人?”冯老爷子开口问道。他笑得乐呵呵的,好似在问候自己的孩子。
“冯老爷您真是眼尖,我的确不是卢家村本地人,我是从长安来的。”岑霜剑笑道。
深怕冯德旺刨根问底,他没有直说自己是从骊山过来的,而是谎称了长安,毕竟长安人多,有个厉害的花匠并不稀奇。
“哈哈。”冯德旺捋着稀疏的胡须,又问道,“你原来是长安人?长安离汴州不算远,老夫我在那儿也有不少好友,你可知道祥瑞楼?”
祥瑞楼?岑霜剑心一惊,听冯老爷子的语气,祥瑞楼似乎是长安城一座有名的酒楼,可他在长安待的日子很短,并没听说过这祥瑞楼。
“如冯老爷所见,我只是名花匠,哪有资格去这等高档的地方?”岑霜剑只好打个哈哈遮掩过去。
冯德旺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便捋胡子便点着头,拿起筷子指挥道:“都别光顾着看,吃菜,吃菜!今日咱们就是来宴请岑师傅的,感谢他把我的宝贝兰花给救活了。”
岑霜剑毫不客气地吃着,虽说是午宴,冯德旺也准备了酒。只可惜他们几人都是修道之人,不喝酒,岑霜剑一人喝着不得劲,只小酌了几杯。
趁着他大快朵颐之时,冯德旺侧过头,对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悟生子,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是他吗?”
悟生子眉头紧锁着,微微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客栈里,叶烛一人扒在窗边,等着卢红翠喂马回来,一边看着人来人往的汴州街道。
端午的街道热闹非凡,不只是人多,各式各样的小摊小贩沿街支着商铺,叫卖声此起彼伏。
不仅有卖粽子、艾草这些端午常见的物件,还有糖画、皮影戏、唱曲等各式各样有趣玩意儿。
还有可以玩的,叶烛坐在窗边,看着客栈门口不远处那家投壶摊许久。
他从前只从纪枫口中听过这项游戏,没有真正玩过,今日终于亲眼看到。
他见到一个客人走到摊主跟前,掏出五枚铜钱,借了五只箭,站在两步开外的位置,往壶里掷箭。
五只箭投入壶里三支,摊主取下了货架最底层的风车,递到客人手里。
这看着也不难。叶烛有些蠢蠢欲动了,不过往壶里投箭而已,投中三支就有奖品,自己也可以试试。
他小心地锁好厢房的门窗,驱着轮椅,往那家投壶摊走去。
摊主是个打扮端正的中年人,一身暗蓝的长衫绣满云纹,隐约显出几分富贵。
看着叶烛坐轮椅的样子,他也没有奇怪,笑眯眯地递上手里的箭,问道:“客官,要来几只呀?”
“这儿的奖品是怎么换的?”叶烛问道。
“最低中三支起,散箭三支是风车,连中三支是糖糕……”摊主不紧不慢地介绍着。
叶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货架最高处,一尊金光闪闪的狮子像,似乎是这儿的头奖。
“那个怎么得?”他指着金光闪闪的狮子像问道。
“哦,你说这金天禄呀。”摊主道出了“狮子像”的真名,“这可是个找大师开过光的,很值钱的呢。你要获得这个可不简单,首先你得连中五只箭,其次,这箭不是简单的投中就行,依次得是龙首、龙尾、贯儿、倚竿、横壶。”
“龙首、龙尾、贯儿、倚竿、横壶,都是些什么?”叶烛疑惑道。
摊主打量了一眼他的模样,笑道:“客官,您是第一次投壶吧,第一次投哪可能投得这个金天禄呢?你先玩玩,等熟练了,我再告诉您。”
“那好吧,给我五只箭。”叶烛学着方才那客人的样子,递出五枚铜钱。
摊主乐呵呵地接过,把手里的箭分了五只给到叶烛手里,帮他推着轮椅,推到地上画好的横线后头。
叶烛打量着面前的铜壶,现在离铜壶的距离比从客栈上看近很多,他才发觉,铜壶顶端并排的有三个口,中间那个口联通到壶肚子里,左右口只是短短一段铜管,像是蒙骗人用的。
不管怎么说,先投到壶肚子里。叶烛拿起一根箭,全神贯注地盯着三个口正中的那个。
他在心里估摸了下出手的力道,屏息凝神地轻轻一掷,那枚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不偏不倚坠入到了壶肚子中。
“投得好!龙首一只!”摊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龙首?叶烛看着露在壶口的箭羽,顿时明白了龙首的含义。所谓龙首,只不过是箭头入壶罢了。
那这样一来,也很好推断龙尾的意思。
“那你刚刚说的龙尾,是不是就是箭羽入壶,箭头在外?”叶烛问道。
“正是正是。”摊主答道。
只见叶烛果断地将手里的箭换了个头,箭羽朝前,对着铜壶比划起来。
“客官,投龙首简单,投龙尾可没这么简单呐,箭羽朝前,很容易偏离方向的。”他对叶烛劝道。
“没事,反正是玩玩嘛,自然得玩个难的。”叶烛说道,抛出了那杆尾羽朝前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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