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的最后一晚,四人围坐在篝火旁,各自收拾着行李。林霜将母亲的手链小心翼翼地放进丝绒首饰盒中,再收入背包最里层的口袋。自从凌初轩冒雨为她找回这条手链后,林霜发现自己看向凌初轩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明天回去后有什么安排?"凌羽将折叠好的帐篷塞进收纳袋,问道。
"酒吧周一休息。"韩砚掰着手指算。
"我周二有个录音,周三——"
"周三你要去体检。"凌羽打断她。
"上次说胃疼的是谁?"
韩砚做了个鬼脸。"知道了知道了,老妈子。"
林霜轻轻一笑,"我有个案子下周开庭,明天回去得准备材料。"
她顿了顿,看向凌初轩,"你呢?"
凌初轩正低头检查登山鞋的鞋带,听到自己的名字,手指微微一顿,"队里有任务,可能得出差几天。"
"什么任务?危险吗?"
林霜下意识问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像她会问的问题。
凌初轩抬起头,篝火在她眼中跳动,"常规抓捕,不危险。"
她嘴角微微上扬。
"担心我?"
林霜轻咳一声,恢复了律师特有的冷静语调。
"职业习惯,风险评估而已。"
韩砚突然拍手。
"这么美好的最后一晚,我们来做点什么吧!初轩,你不是带了吉他吗?"
凌初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起身去帐篷取来一把原木色吉他。她拨动琴弦调音,修长的手指在琴颈上灵活移动。
"不知道你们想听什么。"凌初轩说,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唱你写的那首吧。"韩砚兴奋地说。
"就是上次在我录音室你弹的那个。"
凌初轩的手指停在琴弦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霜。
"那首...还没写完。"
"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没外人。"韩砚冲凌初轩眨眨眼。
凌初轩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抚琴弦,一段如流水般的旋律倾泻而出。前奏过后,她开始唱道:
"在无数个黎明之前,
我守着月光写下誓言,
不敢说出口的名字,
藏在每个音符之间..."
林霜注视着火光中的凌初轩。刑警平日锐利的眼神此刻变得柔和,歌声中带着她从未听过的脆弱与真诚。
那歌词——"不敢说出口的名字"——让林霜心跳微微加速。
歌曲结束,余音在夜空中久久不散。韩砚第一个鼓掌,"太棒了!这绝对是你写的最好的一首!"
"谢谢。"
凌初轩轻声说,目光与林霜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
林霜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作为律师,她擅长用精确的语言构建论点,
但此刻,任何词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再去捡些柴火。"凌初轩突然放下吉他,起身走向树林。
韩砚想跟上去,被凌羽拦住。
"给她点空间。"
林霜望着凌初轩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她拿起凌初轩留下的吉他,手指轻轻触碰琴弦,仿佛这样能更接近那个平日坚强、此刻却展露脆弱的刑警。
"她高中时就开始写歌了。"凌羽突然说。
林霜抬头。
"高中?"
"嗯。"
凌羽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初轩从小就很敏感,只是不表现出来。音乐是她唯一的出口。"
韩砚点点头。
"她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连警队的同事都不知道她会这个。有一次我去警局找她,听见她在更衣室哼歌,才发现这个秘密。"
林霜想起凌初轩的档案——警校优秀毕业生,刑警队最年轻的组长,破案率全队第一。这样一个在职业领域如此出色的人,却将音乐才能视为秘密,这让她感到困惑。
"为什么她不愿让人知道?"林霜问。
凌羽和韩砚交换了一个眼神。
"高中时..."
凌羽刚开口,树林里突然传来凌初轩的喊声。
"有人吗?帮个忙!"
三人立刻起身奔向声源。树林边缘,凌初轩正扶着一个高大的男子。男子额头有血迹,走路一瘸一拐。
"李贵?"
凌羽惊呼,"你怎么在这里?"
"羽姐..."
男子勉强笑了笑。
"说来话长。"
韩砚和林霜帮忙将李贵扶到篝火旁。凌初轩拿来医药箱,熟练地为他清理伤口。
"职业拳击手还这么不小心?"
凌初轩语气责备却带着关切。
"怎么搞的?"
李贵——一个肌肉结实、五官硬朗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挠头。
"听说你们在这露营,想来找初轩叙叙旧,结果天黑迷路摔了一跤。"
"你还是这么莽撞。"凌初轩摇摇头,但嘴角微微上扬。
林霜观察着两人的互动。李贵看凌初轩的眼神中有种特别的亲近,而凌初轩在他面前也显得放松许多,与平日刑警的严肃形象截然不同。
"这位是?"
李贵注意到林霜,好奇地问。
"林霜,我朋友。"凌初轩简短介绍。
"这是李贵,我发小,现在打职业拳击。"
李贵热情地伸出手。
"久仰大名!初轩经常提起你。"
林霜与他握手,敏锐地注意到凌初轩的耳根微微发红。
"提起我?"她看向凌初轩。
"只是...案子相关的事。"
凌初轩迅速解释,转移话题。
"李贵,你妈妈知道你跑山里来吗?"
李贵表情一僵。
"她不知道。你知道的,她要是知道我来找你..."
凌初轩的表情黯淡下来,"还是老样子?"
"嗯。"
李贵叹了口气。
"自从你考上警校,她就更...算了,不提这个。"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韩砚适时地打破沉默。
"来来来,伤员要补充能量!"她递给李贵一罐啤酒和一根烤肠。
夜深了,五人围着篝火聊天。李贵讲述着他的拳击生涯,韩砚时不时插科打诨,凌羽则像个大家长一样照顾着所有人。林霜注意到凌初轩比平时沉默,目光时不时飘向远方。
当李贵去树林边接电话时,凌初轩轻声说:"他妈妈不喜欢我。"
"为什么?"林霜问。
凌初轩苦笑。
"因为我小时候很胖,学习成绩也不好。李贵妈妈总拿我和李贵比,说我'将来肯定没出息'。"
韩砚愤愤不平,"那个老太婆一直这样!记得高中时她去学校闹,说初轩带坏她儿子..."
"韩砚。"
凌初轩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林霜突然想起什么。
"高中...是你经历校园暴力的时候?"
凌初轩明显僵住了。
"李贵告诉你的?"
"不,我只是...猜测。"
林霜没有说出实情——她曾无意中看到过凌初轩的旧相册,里面高中时期的照片明显经过裁剪,像是刻意抹去了某些人。
凌初轩沉默片刻。
"高二班主任带头,说我'胖得像猪,脑子也像猪'。"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班级男生跟着起哄,在我的课桌上涂鸦,体育课故意用球砸我..."
林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无法想象如今这个英姿飒爽的刑警曾经经历过这些。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我学了跆拳道,减了肥,考上了警校。"
凌初轩耸耸肩,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那些人不重要了。"
李贵回来了,脸上带着歉意。
"我妈...她听说我在这里,非要过来接我。"
凌初轩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现在?"
"她就在山下的停车场..."李贵尴尬地说。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妇女出现在营地边缘。她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凌初轩身上时,嘴角微微下垂。
"初轩啊,好久不见。"
李贵的母亲声音甜得发腻。
"听说你现在是刑警了?真没想到。"
凌初轩站起身,礼貌但生硬地点头。
"阿姨好。"
"我家李贵现在可是职业拳击手,上个月刚赢了比赛,奖金有六位数呢。"
李母骄傲地拍着儿子的肩膀,然后意有所指地看向凌初轩。
"女孩子嘛,还是找个稳定工作好,刑警多危险啊。"
林霜敏锐地察觉到凌初轩的手指微微蜷缩,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妈。"
李贵尴尬地打断。
"我们该走了,明天我还有训练。"
李母却不依不饶。
"初轩啊,你妈妈还好吗?听说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真是不容易。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是...特别些。"
凌初轩的下颌线绷紧了。
"我妈妈很好,谢谢关心。"
"女孩子家,还是早点找个对象安定下来好。"
李母继续道。
"你看你姐姐都有酒吧了,你呢?整天跟犯罪分子打交道,多不好..."
"阿姨。"
凌羽突然站起来,笑容甜美但眼神冰冷。
"时间不早了,山路不好走,你们还是趁天亮下山吧。"
李母这才悻悻地住了口,拉着李贵离开。临走前,李贵回头对凌初轩做了个"抱歉"的口型。
三人走后,营地陷入沉默。凌初轩站在原地,背对着其他人,肩膀线条僵硬。
"那个老巫婆!"
韩砚第一个爆发。
"她凭什么那么说你?你比她儿子强一百倍!"
"韩砚。"
凌羽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凌初轩突然转身,脸上是林霜从未见过的冰冷表情。
"我去走走。"
她大步走向湖边,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林霜想跟上去,却被凌羽拦住。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她经常这样吗?"
林霜问。
"把情绪压下去?"
凌羽点点头。
"从小到大都这样。初轩从不让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除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霜一眼。
"最近。"
韩砚拿起凌初轩的吉他,轻轻拨动琴弦。
"要不要听听我的新rap?专为此刻创作。"
不等回答,她已经开始即兴表演:
"Yo yo,听我说,
有些人就是眼红病,
见不得别人好,
嘴巴毒得像蝎子精!
但我们的小轩轩,
是警队最亮的星,
破案率第一,
坏人见了都喊停!"
夸张的押韵和韩砚滑稽的舞步让气氛轻松了不少。凌羽忍不住笑出声,连林霜也微微勾起嘴角。
"她需要这个。"
凌羽看着韩砚卖力表演的样子,轻声对林霜说。
"也需要你。"
林霜没有回答,但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湖边,那里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正仰望星空。
湖边,凌初轩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望着水中晃动的月光。李贵母子的出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努力封存的记忆匣子。
高中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嘲笑声,班主任轻蔑的眼神,体育课上飞来的篮球砸在脸上的疼痛...这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窒息。
"可以坐这里吗?"
林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初轩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
林霜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夜风拂过湖面,掀起细微的涟漪。
"我高中的时候。"
林霜突然开口。
"曾经因为太优秀而被孤立。"
凌初轩转头看她,有些意外。
"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辩论赛永远是最佳辩手。"
林霜继续道,目光投向远方。
"同学们背地里叫我'冰山女王',说我没有感情,只会死读书。"
凌初轩没想到看似完美的林霜也有这样的过去。
"后来呢?"
"后来我学会了伪装。"
林霜微微一笑。
"故意在同学面前犯些小错误,偶尔参加集体活动,慢慢地他们接受了我。"
"我不一样。"
凌初轩低声说。
"我那时是真的...很糟糕。胖,成绩差,连最简单的数学题都做不对。"
林霜认真地看着她。
"但你现在是刑警队的精英,破案专家。"
"那是因为我拼命想证明自己。"
凌初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
"每天训练到凌晨,学习到眼睛充血...我不想再被任何人看不起。"
林霜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凌初轩从不展示她的音乐才能——对她来说,那是软弱的象征,是那个"糟糕的过去"的一部分。
"你知道吗。"
林霜轻声说,"我很喜欢听你唱歌。"
凌初轩愣住了。
"你弹吉他时的样子,很...真实。"
林霜斟酌着词语。
"不像平时那个完美刑警,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凌初轩感到胸口一阵发热,她不确定这是因为林霜的赞美,还是因为林霜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谢谢。"
她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但其中包含的情感远比词语本身丰富。
两人肩并肩坐着,月光洒在湖面上,如同撒了一把碎银。远处,韩砚夸张的说唱声和凌羽的笑声隐约可闻。
这一刻,凌初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或许,她想,被人真正了解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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