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红茶泛起琥珀色的细碎涟漪，月见樱随手往里面放入两颗方糖，漫不经心地拿茶匙搅弄着：
“所以……原来目前的武装侦探社只有你们这几个人，是吗？”
他视线扫过身穿高中学生制服的国木田独步，以及不远处正在蠕动的一团……被子？
国木田独步面露尴尬，在两位重要成员外出的情况下，田山先生又始终不肯从被子里出来，所以只好由他来出面接待委托方。
明明他还只是侦探社的实习社员啊！
“是、是的……这位先生，但是还请放心，我们的侦探今天就会回来，可以先将委托情况告诉我，之后我会转告……”
“不用，我是来找医生的，”月见樱将茶匙一丢，轻飘飘的语气听得让人寒毛直竖，“听人说你们这里有很好的医生呢。”
他终于明白，当时那个赠予他情报的俄罗斯人为什么要让他最好尽快解决，本以为是老师的缘故，没想到却是说的姐姐吗……
那个朋友可真是一位好心人。
现在就小猫两三只的侦探社肯定拦不住他，他完全可以在另外的成员回来前，直接将姐姐带走。
国木田独步脸色一变，他是知道医生的能力有多特殊的，社内的前辈也提醒过他。
黄绿色头发的少年眼神中透露出警惕，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悄悄摸上了理想手册：“如果是求医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们的社医并不会为外人诊治。”
尤其是这种心怀不轨的人。
月见樱低低地笑出了声，身侧的空间震荡出涟漪：“果然……是你们囚禁了姐姐啊。”
空间异能悄无声息地发动，无形的力量同时禁锢住在场所有人的动作，而田山花袋更是被棉被团成了球，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
国木田独步眼神一缩，“什么？！”
侦探社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夕。
理想手册被月见樱随手扔到一边，他单手掐住国木田独步的脖子，将人拎了起来：“一群卑劣的东西，说！你们把医生关到哪里去了？！”
“看起来这里有人需要医生？”
另一个房间的门突然被大力摔开，张扬的女声伴着电锯的轰隆声一起传出，月见樱下意识循声望去，手上狠厉的动作顿时一松。
原本填满胸膛的愤怒一瞬间转为欣喜，他挂上一抹甜甜的笑容：“……姐姐，真是好久不见啊！”
侦探社内所有门窗突然同时关闭，月见樱将室内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人为地制造出一个封闭的密室，让其中的人退无可退。
国木田独步被大力贯在地上，持续攀附在他身上的空间让他站不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陌生的异能者一步一步走向他们的社医。
人死之后万事皆休，但是现在与谢野晶子还活着，那么月见樱就有很多事情，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了。
看清来人的面孔，本来想要出来帮忙的与谢野晶子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上轰隆作响的电锯仍然寒光凛凛，但她清楚，这样的武器在月见樱面前完全不堪一击，无法挡住他越来越近的脚步。
曾经那段如同噩梦般的黑色回忆，再一次将她紧紧笼罩进令人喘不过气的阴影里，颤抖的声音从嘶哑的喉咙中被挤出：“你是来将我的性命也一起带走的吗……怪物！”
月见樱脚步一顿，并指如刀挥下后，锋利的锯身碎成几块，无处可去的电流在锯身的残骸中乱窜，发出徒劳的滋啦声。
他将剩下部分丢开，上前拥抱住了与谢野晶子僵硬的身体，带着压抑不住哭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姐姐，我好想你啊……”
被海水浸透的冰冷双手缓缓攀上与谢野晶子的脖子，空灵的声音似海妖吟唱：“明明你拯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是不肯向我伸出援手呢？”
“怪物！”
“什么天使啊……她就是怪物！”
“就因为她，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铺天盖地的斥责与谩骂如重锤落在与谢野晶子身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受伤的手臂，殷红的鲜血透过指缝不断渗出，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茫然跪在地上的女孩脑中一片空白，第一次想不起来本该很熟练的伤口处理方式。
月见樱着急地扑了过来，夺去那个士兵手中的匕首，如同小兽一般恶狠狠地对他呲牙：“不许伤害姐姐！”
被旁人拦住的士兵双眼通红，死死盯着月见樱，神色癫狂，嘴唇不断开合，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骂人的话：“你也一样是恶鬼！没有心的怪物！为什么你们还不去死！去死啊！！！”
“够了！”
纯黑色的军靴踏入眼帘，森鸥外神色严厉，命令人将士兵带下去，“再扰乱军心，就地处决！”
理智尚存的士兵们眼神微动，但更多的人眼底只有麻木，仿佛灵魂被恐惧与绝望吞噬。
月见樱犹不解气地将染血的匕首用空间绞碎，又控制着酒精与碘伏慢慢靠近与谢野晶子，眼中满是关切地想要为她包扎，“姐姐，你没事吧……”
女孩任由外界动作，只是一言不发，呆愣愣的目光扫过森鸥外，又忽然顿住。
她是怪物，他们也是。
“处理好啦！这两天姐姐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帮忙，记得别再让伤口恶化哦？”月见樱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展露出与往日无异的笑容。
但周围的人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默不作声地远离两个孩子。
与谢野晶子将头埋进膝盖里，不再去看任何人。
没有心的，怪物吗……
“老师，为什么最近大家的状态感觉不太对？明明阵亡人数一直都在减少，按道理大家应该更有信心才对呀！”月见樱小跑着跟上森鸥外的步伐，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而且那个人太过分了！明明姐姐救了他那么多次！”
森鸥外脚步丝毫未停，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下一场战争的各项事宜，“因为他们想要退缩。”
有部分士兵已经选择了自杀这种极端的方式来逃避战争，他动用各种手段，才好不容易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了下去，没想到会在今天突然炸开。
“我不明白……”月见樱皱着眉头，澄澈的目光不染一丝阴霾，“他们不应该是做好了觉悟才选择上战场的吗？故事书里都是这样写的！”
森鸥外眯了眯眼睛：“是啊，他们应该……不，是必须做好觉悟。”
为了防止士兵哗变这种更严重的情况发生，他得提前派人守好军舰的重要部位才行，“爱丽丝。”
金发的人形异能不再掩饰自己的不同，无机质的蓝色眼眸泛着冷厉的弧光：“我明白了，主人。”
燕骑士号前所未有地安静下来，倒在过道边的士兵不会再高声呼唤月见樱的名字，但月见樱仍然会与每一个记得名字的人打招呼。
黑发的孩童绽放出纯真的笑脸：“我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无人回应。
又有士兵自杀了，这一次有些不同，月见樱知道他的名字。
——立原道雄。
他抬手摸向耳垂，那里的樱花耳夹已经被体温包裹，但另一个人的身体却正一点一点失去了鲜活的温度。
与谢野晶子不顾他人劝阻，执着地发动异能，纷飞的蝴蝶一次又一次地散去，直到膝盖都因长时间跪地而失去知觉，已经度过冥河的灵魂也不会再返回人世了。
“姐姐，小心伤口……”月见樱伸出的手被重重拍开，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望着那具失去灵魂的躯体，鬼使神差地选择发动异能。
［此间方寸］——
躯体裸露在外的小指微微曲折，与谢野晶子没有错过这一点细小的动作，喜悦的泪水将要从眼眶落下，又在下一刻跌入更残酷的深渊。
月见樱抬手，指尖上异能发动的光芒是那样的刺眼：“姐姐，你看，他会动了。”
与谢野晶子无法克制颤抖的声音：“……什……什么？”
“你不是想要他活过来吗？我做到了！”
他的态度如此诚恳，对上那双空无一物的灰色眼眸的与谢野晶子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女孩的嘴唇一张一合：
“怪物。”
失去灵魂的躯体已经算不上活物，自然也在［此间方寸］的操控范围内，后续得到情报的森鸥外拿起笔，准备重写论文。
或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军团］。
夜晚，又或许其实是早晨？昼夜之分已经在常暗岛上失去意义。
与谢野晶子悄悄潜入武器库，翻出一袋又一袋的炸弹，艰难将它们挪动到船底。
她要炸掉基地，将这一切罪恶与疯狂都埋葬。
月见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困倦地揉着眼睛：“……是姐姐吗，你在干什么？”
与谢野晶子身体一颤，抬起毫无生气的眼神，既然提前被发现了，那就——一起死吧！
她果断将怀中所有炸弹一股脑地丢下，飞快地按下每一批炸弹的引爆键，位于常暗岛边缘的军舰是受极光影响最小的区域，就算炸弹延迟爆炸，这点时间也足够让一切都化为乌有。
“姐姐！”由于异能新用法的开发，月见樱现在已经精疲力尽，所以才会选择走没什么人的近路回房间，没想到现在……！
最后一点异能被从透支的身体里面挤出，他艰难地将炸弹移动到船舱边缘，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呼……”
轰——
质量极好的炸弹瞬间爆炸，强大的冲击力将船舱炸出一个大窟窿，呼啸的冷风肆意地闯入军舰内，不知道哪个方向又发生了爆炸，略微摇晃的舰身以及掀起的气浪让月见樱稳不住身体，踉跄着朝洞口边缘划去。
膝盖擦过粗糙的地面，腰身上的白色医药箱染上脏污，终于反应过来的月见樱慌乱地抓住崩裂的钢筋，周围的尖锐铁皮刺破了他的手臂，泪水与血液一同奔涌而出。
他下意识喊道：“好痛……姐姐！快把我拉上去……姐、姐姐？”
同样因气浪撞在墙壁上的与谢野晶子发出一声闷哼，起身艰难地爬到洞口边缘，缓慢伸出的手一顿，又在月见樱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收了回去。
女孩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月见樱摇摇欲坠，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掉落下去，转眼间被海水吞没，只留下一圈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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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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