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刚入学,周围的环境和面孔都是全新的,生活不算难熬,时间也过得格外快。
这天早上轮到赵佚组值日,所以早上他们没有直接去教室,而是去工具房取了扫帚在班级指定的地点集合。
互爱一中的校园面积不小,放着一学校年富力强的学生不用而专门请人打扫有悖校领导的经济原则,于是校园就被划分了不同的区块,从学校大门到教职工车库,都交给高一高二的班级每天早上清扫。
赵佚他们班的“辖区”界线与隔壁班的划分标志是两棵树。夏天树叶繁茂,树给路过的所有人平等地送去阴凉、阻拦风沙。到了秋天,树木还是那么可爱,而且由于叶绿素减少树叶开始变得金黄,一阵秋风吹过就发出沙沙声下起金色的雨。
然而一到秋天,附近几个班的班主任,不如说一中大部分的班主任都对这些落叶乔木颇有微词。
为了不耽误所有人的学习时间,加上便于管理,打扫校园的值日统一在起床后进行,但这也足以让一些同学感到高兴了,因为如果不吃早饭就可以名正言顺多躺一会儿,还能少上个十来分钟的早读。
这也是问题所在。早上六点打扫过的地方,直到**点才会有政教老师来检查卫生。此时打扫过的地方早就重新积起厚厚的落叶了,负责检查的政教往往会做出违背自然规律的决定,在评分表记一个“有垃圾未打扫干净”后扬长而去。如果真的有垃圾,班主任还可以责备值日的同学,但这种情况也只能默默看着自己本就微薄的薪水又被扣掉一部分。
时间来到上午第三节,地理课。这节课讲的是地球上的水循环和洋流。
地理老师是个很有精神的干瘦的老头子,稍微有一点驼背,但发型衣服都收拾得很利落,讲课的语气像在讲评书,赵佚还挺喜欢听他的课的。不过周围大多数同学都在写别的科目的作业、看闲书或者窃窃私语。
互爱一中的重理轻文现象十分典型。这也不是学校一己之力促成的风气,但理科在应试教育背景下确实更占优势,想要学好文科需要的灵气悟性会被监狱般的校园生活消磨殆尽。再加上就业、高考分数估算等各种因素,互爱一中的理科生人数压倒性超过了文科生。赵佚他们升到高二时有二十多个理科班,文科班只有四个。不过这是后话了。
总之这位地理老师的课没什么人听,一般文科老师深知自己学校的尿性,在没分班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这位老师是性情中人,讲到寒流暖流交汇产生的影响时感觉到了教室的骚动,停下了板书的动作。
“下面我要抽一个同学提问。”
班里瞬间安静,大家都希望自己此刻会隐形。
老师拿着学生名单随便点了一个同学,被点到的同学带着自认倒霉的表情站起来,他甚至连课本都没拿出来。他尝试求助周围的同学,但他们刚才在跟他一起玩,表示爱莫能助。
老师见状又点了一个名字。
这位同学倒是拿出课本了,但他不知道讲的是哪一章,正在用十分夸张的动作前后翻着课本,翻到头了也还是很无助。
“有没有人能说出马达加斯加岛附近暖流的名字?”
老师使用了广撒网的战术。
全班还是很寂静。教师的提问在纪律混乱的课堂就像如来佛的手掌一样有力且无法反抗。
“地理课代表?”老师问。
李俊霖站起来准确地说出刚才提问的答案。
“马达加斯加暖流和厄加勒斯暖流。”
“很好,坐下吧。”老师的语气充满赞许。然后他又看着另外两名没有回答出问题正低头假装反思的同学:“你们知道我在讲哪里吗?”
两名同学现在的低头是出于真实的羞愧。
“你们是不是打算学理科?”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坐下吧。“
两人终于解脱,松了口气干脆地坐下。
老师把粉笔随手放在讲桌上,喝了口水。
讲桌上的课本整个学期都没被老师翻开过。据说这位老师二十多年讲课都凭脑子和嘴,可以在黑板上随手画出某个大洲或国家的轮廓,对任意地区的气候植被也信手拈来。
“你们是不是觉得学理就可以不听地理课了?我今天就说了吧,地理其实完全可以被归入理科类,不让理科生学地理完全是因为地理太深奥了,不是你们可以轻易学会的学科!”
老师讲与课堂无关的话题比什么风油精都提神醒脑,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老师身上等着看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
“你们以为地理是死记硬背的文科,但上次考试让你们算时区你们都算不出来,以后还有正午太阳高度角和地转偏向力,随便拿出一个都能难倒你们......
地球围绕哪个恒星公转?” 老师停下看着下面的同学。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所以有同学回答: “太阳.”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回答放在七百年前是要被笑掉大牙的?如果你一觉醒来根本没人相信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你会是什么心情?”
这话听起来很荒谬,有同学笑了,但老师没有理会,继续往下说。
“地理是非常浪漫非常需要勇气和冒险精神的学科,人类用了百万年进化了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区别于野兽,又用几千年认识了太阳,利用了太阳。你们今天坐在这里,身边的一切都有地理学的影子,而你们对之视若无睹。愚昧!”
老师忽然提高音量,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将注意力集中在单薄的数理化上忽视地理,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根本不会相信有这种事!学校把我返聘回来是想让我纠正你们的观念,但你们根本不会好好珍惜机会。地理有资格取代语数英中的任何一门成为高中的必修课!不学地理的人就是永远在黑暗中行走,无知!!愚昧!!”
话音刚落,下课铃响了,于是老师干脆的拿起水杯转身走出教室,留下一群同学大眼瞪小眼。
上课上的好好的,忽然被老师说教,一些同学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下课后该干嘛干嘛;一些同学模仿老师刚才的样子跟其他人打趣,大喊“愚昧,愚昧”,还有一些人,比如李俊霖同学,脸上写满了对老师的崇拜,认为人文学科才是人类的浪漫你们懂什么。
赵佚其实多少有点赞同这位老师的话。他从小爱看书,其中就有一些历史地理自然的科学画报。图文并茂简洁易懂,很适合给小孩子科普,赵佚也从其中学习了很多知识,所以就算不补课初中也能名列前茅。他一直觉得每个学科都有自己的价值与领域,像一中这样明目张胆地歧视文科是很不可取的,班主任还会跟每个擅长文科或者有意向选择文科的同学单独谈话劝他们选择理科,领导在做决策时也会更加偏向理科,搞得文科生里外不是人,从小就要被社会毒打。
两个星期放一次假,大家都是掰着指头画着日历过日子。眼一闭一睁就是一节课。时间被划分为以四十五分钟为小单位和以一次月考为大单位的可量化数值。
又一次月考结束,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了,教室里没什么紧张的气氛。
下节是物理课,地中海非常严重的物理老师抱着一沓卷子走进教室让课代表分发。
高中物理和初中物理的难度天差地别,加上互爱一中又赶进度让学生一个学期学更多内容,导致几乎所有人的物理分数都惨不忍睹。物理比数学还吃天赋,物理顶尖的人和学渣之间有难以弥补的鸿沟。
赵佚和张玥都是七十多,在班里算高分,所以他们的卷子先被发下来。李俊霖立志学文,理科卷子压根没打算写也看不懂,所以最后才发下来。
张玥探头一看:“哟,14分,还挺高。”
这么说是因为李俊霖大题一个字都没写,在选择题答题卡上涂了一行B,多选题统一选的BC。
李俊霖旁边的隔壁组同学拿到卷子花容失色:“李俊霖你考14分?!”
“我没写。”李俊霖以为他在鄙视自己,把白板卷子给他展示。
隔壁组同学举起自己写的比较满的卷子:“我算了一个多小时,整张卷子12分。”
李俊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是虽然他不太相信,其实班里还有几个个位数的分数。
物理老师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表示物理学不渡凡人,淡定地开始讲题。赵佚订正自己的错题,李俊霖把老师讲的天书当背景音乐看小说,隔壁组同学试图跟上老师的步伐但仍需努力。
就这样,赵佚在互爱一中结束了第一个学期。虽然他是第一次住校,刚开始确实很不适应尖锐到让人心脏骤停的起床铃和处处受到约束的生活,还有各种离谱到让人发笑的违纪理由,但同学都非常友好,在宿舍和班级很少发生矛盾,有困难都愿意互相帮助,想家了就去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个电话,纪元课间也经常找他玩,就连回家爸妈都同意他多玩一会儿游戏放松放松。
目前来说,高考听上去还很遥远,赵佚觉得自己看起来依然漫长的高中三年应该会这样平静地度过,连下个学期的分班都不是他该过多考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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