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焰大脑在这一秒宕机，直愣愣看着陈谷径直去了讲台旁的桌子，俯下身子，小姨从人群中探出头，看见她后起身向她走来。
“愿愿，怎么了？”
林清焰说明了想在学校午休的想法，让妈妈尽快抽身去蒲州，不因为她两头跑，忧心自己事业，还得跟父亲分居两地。
“可是你妈跟我说的是想陪你高考完呢。”
林清焰惊讶微微瞪大眼睛，“还这么多年！她那边学校里那么多事，这几天手机没停过，一直处理工作。”
“平时吃饭学校都可以解决，家里也很近，我看了附近生活设施也很完备，吃喝住行都没问题。”
想到妈妈忧心的种种，她一一列举排除隐患，“我可以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小姨帮帮我。”
小姨无奈长叹，认可她所说的事实，“我只能帮你去探一下你妈的口风。噢对，你妈跟我说今天晚上她来接你的，晚上别急着走，在大门口找一下她。”
见小姨答应帮忙，林清焰觉得应该算是成功一半。
又想到自己母亲开朗活泼的性子，哪里用她找，杨子然女士肯定可以在众多归家学子中一眼发现自己，蹦蹦跳跳地挥手走向她。
想到这些自己不禁有点好笑。
不过，安全问题永远第一位的母亲肯定不允许她一个人在南华，所以她还得想办法，做完全准备。
口哨声一下把她从沉思拉回现实，是自来卷和……陈谷。
大玻璃窗开着，一眼就能看见班级里的全貌，陈谷桌面上摊着卷子，看上去在写题，两人对视上，他又扫了自来卷一眼。
自来卷倚着窗沿，回头看了看老师正被好几个同学包围答疑，更加肆无忌惮地伸出身子与她搭话，“转学生，你叫什么名字？在几班啊，不来我们班吗？”
音调上扬，满是逗趣。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林清焰不愿与他纠缠，便将问题抛回去“这么多问题，你叫什么？”
——噔噔噔噔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了，自来卷也没来得及回答自己名字，只得看见林清焰快步离开。
林清焰其实知道他们的名字，小姨叫他们的时候，她就记住了。
小树林的成绩光荣榜上，有他们两个的头像和名字。
中午来学校时正好看见。
晚自习两节都是英语，老师需用的提升练习册林清焰还没有拿到，只能和陈穗共用一本，整体的题目难度不大，蒲州那边英语学习氛围从小抓，她自己对语言学习也很感兴趣，基础还算扎实，学起来并不吃力。
英语老师很严格，喜欢突然袭击，会随机点名让人回答问题，教室里被紧张氛围笼罩着。
陈穗用笔戳了戳她，用气音偷偷问道“你想什么呢？”
林清焰想问她申请午休住宿的事，没来得及张口，英语老师的声音立马响起：“陈穗，第7个空填什么？”
陈穗站起来，拿起册子正准备回答。
“你拿你同桌的书干什么？”
林清焰赶紧站起来帮忙解释道，“老师，我才转来，没有这个练习册，是我借她的看。”
老师盯着她看，好似在确定没见过，用手示意林清焰坐下，待陈穗回答题目后，才放过她们两。
陈穗坐下来便开始唰唰写，以为她在做笔记，结果丢过来一个纸条：遇到什么麻烦？
她瞟见陈穗早在纸上写完了题，便回复纸条递过去：我想申请在学校午休。
陈穗看着面前递过来的白色纸张，小幅度歪头蹙眉，看似不解。
又唰唰几笔写完给她丢回去。
林清焰展开：我们寝室有空床位，你可以来。
放学。
走出教室时，有人从后面拉住她，下一秒她就站在了陈穗和彭希久中间。
彭希久眼睛映着灯光，亮亮的，声音清澈：“我们一起出去呀，陈穗说你要住校午休吗？”
“对，但我还不知道怎么申请。”
“很简单，其实就是你填个表、家长同意签字。”她指着自己，拍拍胸脯道：“再由本生活委员带你去买统一的三件套，就可以了。”
“如果家长不同意，怎么办？”
“为啥不同意啊？”彭希久歪着头满是疑惑，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父母会放弃中午的清闲时光。“多方便啊…”
陈穗也帮她出主意：“你想想不被同意的点是什么，直击痛点解决问题。”
出了校门，林清焰先前预想的一切并没有发生，等她找到杨子然女士时，她正跟旁边的女士聊得正开心。
“妈妈!”
“愿愿，你出来啦，哎哟，妈妈都没看见你。”
当然看不见，都没往校门口看呢…
“这是周阿姨，之前妈妈跟她一个单位。还跟咱们住一个小区。而且！她女儿也读八4班，你们等下可以在回家路上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林清焰礼貌打过招呼后，大概等了五分钟就看见陈穗手里捧着奶茶向她走来。
“陈穗，你怎么又喝这些东西了！”
陈穗边将书包卸下递给自己妈妈，边用错愕的眼神看向林清焰。
两人了解到来龙去脉后，走在妈妈们后面，陈穗看了看前面两位聊得正尽兴的母亲，想到了什么。
“你家住几栋？”
“2栋，你们呢？”
“就你家正前面那一栋。”
“要不，你跟你妈妈说午休住校可以多交朋友，尽快融入新班级。这样会不会同意？”
林清焰听到这个理由，不禁挑眉，带着赞赏看向陈穗。
“可行，等下回去我试试。”
两人密谋到林清焰家楼栋门口分别，陈穗家还在前面。
——回到家后
估计是多交朋友这个理由，让妈妈开始接纳午休住校的请求。
她把削好分块的苹果端到书桌上，坐在旁边平视着林清焰，一如往常地温柔开口道：“你小姨跟我发消息说了，你想午休住校的想法了。我最开始是不同意的，妈妈实话跟你说，很不想错过你成长的每个时期。”
她的眼神总是那样，柔和细腻，鼓励着她做任何事。
“一个新环境，如果我和你爸都不在你身边，你受了委屈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发现。没有人可以听你说。”
林清焰放下手里的苹果，很认真地看着她，“妈，我有手机也有嘴，受了委屈缺钱了肯定会说的，而且小姨不是也在南华。”
“不想你为了我停滞你喜欢的工作，你那么多学生怎么办，都还等着杨老师去艺术指导呢～”
她看见妈妈欲张嘴接话，立马不停地说道：“你爱我，我知道。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不为了家庭牺牲自己，这不是你一直告诉我的吗。再说了，你不相信我吗？我肯定，能管好我自己，有时间就视频，放假我就去蒲州。有什么情况都如实汇报！”
妈妈沉默地看着认真保证的女儿，看了好久。
林清焰朝她笑，仍是一言不发盯着，于是上前抱住妈妈，感受到妈妈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肩臂下垮，叹出一口气。
母女的谈心以林清焰吃下最后一块苹果结束，如同在蒲州时那样对她叮嘱，晚上都在相同的地方接她，出去时轻带上了房间门。
解决中午午休的问题后，校服也顺利到手，林清焰的校园时光也就跟大家一样，在知识与习题中度过。
在九月就要过去的时间里，林清焰也终于认全了各科老师，班上的同学也记住了大部分。
偶尔早上遇见，食堂碰到也能叫出名字打个招呼聊上几句，就这样，单调重复的生活，唯一的变数就是每天都在接收的新知识和彭希久每天都会更新的八卦。
十月的气温不再像九月那样不稳定，天气预报上显示着递进式降温。
终于在某一天的晚上，周阿姨和妈妈郑重地对她们两宣布，国庆节假期以后就不接送她们两个放学了。
母亲们给出的官方理由是：经过这近一个月的观察，每天晚上十几分钟的路途在放学时间里都会有严格的交通管控，并且路口处都会有交警把守，安全指数很高。
全然不知，陈穗早在学校就跟林清焰打趣过，她妈妈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本来就是下班之后绝不出门主义者，还碰上了降温，就这几天肯定会伙同杨女士一同放弃接送。
果不其然。
林清焰本就觉得十几分钟步程无需接送，这下还有陈穗一起，对于这个决定自然是支持。
即将到达的十一假期让学校的每一处都沾染上了欢快的气氛，尽管刚刚经历完九月月考，沉重的氛围也并未笼罩在学生身上，大家都开始讨论国庆安排。
林清焰从卫生间回来刚坐下，就发觉陈穗不对劲，趴在桌上，一手按着肚子一手垫着脑袋，脸色苍白，额头还有汗珠。
没几秒，她便明白了。
“陈穗，你是不是生理期到了？”
“嗯，没事。”
“哪里疼？”
“腰酸，头疼，浑身难受。”
林清焰听见她的声音都在发抖，立马从自己的书包里找到随身带着的芬必得，扶着她含水服下。
“我帮你去请假，回去吧。”
“我家这会没人，没事，我忍一忍。你陪我去下卫生间？”
林清焰扶着陈穗站起来，便看到椅子上有一丝血迹，刚想告诉她，却感受到肩上的人往下坠，陈穗便又坐在了椅子上。
“抽筋了吗？你坐一会，我带你去医务室，那里有床，可以躺着。”
忽略掉陈穗的摇头，取下挂在椅子上的衣服，一个袖子一个袖子帮她套好，若无其事道：“外套给你穿，外面有风，着凉了不好，你身上沾到血了，我的衣服长一些，刚好能遮住。”
等陈穗有力气站起来，就快要上课了。
林清焰招呼彭希久帮她们跟老师请假，试着能不能去联系陈穗的家长。
自己扶着陈穗到卫生间，随后便带着她去医务室。
走几步停几步，总算是将人扛进了医务室里屋，想让陈穗躺在病床上休息一会，可以缓解腰酸。
刚坐下，一个穿着发黄白大褂、上了年纪的卷发女士跟着进来，轻揪着陈穗外套要她站起来，说她会把床弄脏，坐在旁边的木凳子上，不准躺在病床上。
眼看陈穗已经快要站不住了，林清焰没管她的话，她随手扯了个病床边干净塑料袋垫在床上，让陈穗好好躺着，给她盖好被子。
还没躺平整，那女人居然直接上手掀开被子去扯陈穗，她没有力气。
林清焰把她的手轻推开，没说话，只是站在陈穗床前皱着眉头死盯着她。
她还要上手，林清焰怒从心起，提着声音斥责道：“校医务室为谁设立的吗？买葡萄糖的学生吗？”
意识到什么，又克制道：“我给她垫了袋子，就算弄脏了，不能洗吗？”
那女人像是没见过这景象，一时间也没有继续说话或者有后续动作。
林清焰坚定地站着，眼中少了怒气，但仍满是坚韧，毫无退让之意。
感觉到陈穗扯了扯她的衣角，没有回身，只是轻轻安抚拍了拍她的手。
或是看陈穗状态仍没有回转，苍白的脸还没有血色。那女人终是走出里屋，到外面的柜台继续坐着，看一直嘈杂的电视。
慢慢，止疼药开始起效，陈穗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
林清焰自己也会痛经，她太明白这样的感受，说话翻身都难受，想出去找老师打电话或许让陈穗父母来接她。
小心翼翼起身，退到门口，寒气率先撞了她一脸，一人提着一大袋子往里进。
差点拥到一起，一抬头，是陈谷。
他率先开口，剩下寒暄，“你们班人说，陈穗在医务室。”
陈谷进到里屋，看见陈穗躺在病床上，舒展姿态，没见卷缩难受的模样。
“她这是睡了，还是疼晕了？”
“我给她吃了止疼药，应该是太累了，睡着了。”
陈谷转头看她。
以为他忧心药物过敏，林清焰立马解释道，“芬必得，给她看过，她说可以。”
林清焰对着他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看的时间超过了礼貌状态，撤回眼神继续看向病床上的人。
“这个月事情有点多，我忘记给她买了，幸好你在，谢谢。”
林清焰看着陈谷坐在小桌子旁边，从袋子里拿出东西，轻轻丢进保温杯。
应该是红糖姜茶块，她闻到了。
她看见袋子里还有暖宫贴、止疼药、还有不同型号的卫生巾。
现在看上去已经气定神闲，但胸口残有的小幅度呼吸起伏能看出他的着急。
陈谷、陈穗、谷穗、初三。
他是陈穗的哥哥。
…还挺有缘分。
陈谷就坐在病床边的小木凳上，林清焰担心陈穗起来后要去卫生间，他一个男生不方便帮忙，也留了下来。
“要联系你们父母吗？我去找…”
“不用的。她只有第一天会这样，吃了药就会缓解。”
话还没说完，陈谷便打断解释。
后面两人没什么交流，也不觉得尴尬，就这样坐着。
下午少有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室内，很亮堂，陈谷拿外套袖子给陈穗眼睛遮住，又坐回她身边。
医务室唯一像医院的地方大概是气味，消毒水满满，很干净的味道，林清焰很喜欢，待着不烦闷。
快要到晚饭的点，还没等到林清焰开口询问，陈谷便做出安排。
“她生理期不爱荤腥和米饭，我去校外买，也给你带，你等我回来。”
林清焰点头答应，随着陈谷出去的方向往外看。
一个人了。
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的对话，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熟悉？
转头看墙上贴着的镜子，她蹙着眉，眼神疑惑。
这样子……跟第一次陈谷遇见她时，有些相似。
心里的怪异感，在一次次见面后越来越强烈，不自觉地，林清焰开始回想，眼神空洞地盯着陈谷离开的方向。
林清焰没有注意到，陈穗已经醒来，发现她在发呆。
“咳咳——”
林清焰这才赶紧看向陈穗，“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你想什么了，看外头看半天？”
陈穗边说边扶着林清焰，借力让自己缓慢坐起来，尽管还是有些难受，但已经不至于酸疼到无法起身了。
林清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沉思，于是保持沉默。
陈穗没心思计较，看到了床尾挂着的袋子。
“我哥来了？”
陈穗嗅了嗅空气中一丝丝饭菜味道，“跟咱们买饭去了不？”
“是的，我给你贴上暖宫贴吧。”
陈穗坐得更端正一些，准备侧过身子。
摸到身下的塑料袋，一脸疑问地看向林清焰，林清焰则顺势用手指了指门外，她便撇撇嘴点头。
医务室隔壁不远处就是食堂，酒足饭饱后，校园里尽是打闹聊天的声音。
外面的人头开始穿过，能听见几句关于国庆的字眼。
“国庆，你怎么安排啊？”
林清焰估计妈妈会带着她回蒲州一趟，“还没安排，估计要回蒲州。”
“啊好可惜，学校旁边那条街新开了家密室逃脱，还准备拉上你一起去玩玩呢。”
林清焰没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怕黑怕鬼胆子小，抿嘴笑了笑同样表达了遗憾。
聊起其他话题，“你经常这样疼到晕倒吗？有点严重。”
“没有，偶尔。这个月吃了些冰的，这几天降温有点冻着了。”
“你哥看见你躺在医务室，很淡然的样子，我以为他是习惯了。”
想起自家哥哥，她浅浅翻了个白眼，“嘁，他什么时候都是那个样子，装得不行。”
嘴硬得很。
听见亲妹妹对哥哥的评价，林清焰忍着笑附和，“我第一天在学校看见他和谢柯一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
陈穗刚想多问几句，主人公便带着一丝寒气进到里屋。
带的是馄饨和圆米粉，让她们自己选。
林清焰喜欢吃面食，让陈穗选，自己都可以。
陈穗捞过馄饨，掀开一看…
“哥…这为啥加了…”
话音未落，陈谷很自然地出声道：
“有葱香菜的是小愿的。”
脑中仿佛冒出座寺庙的洪钟，钟声穿透一切，只在脑海里回荡，平和又震撼。
“那我还选啥呢，我吃米粉，我不吃葱香菜。”
将馄饨推到林清焰面前时，她略显木讷地掰开筷子，脑子里却一直都是陈谷那一句话。
他怎么叫她小愿？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小名？
之前谢柯一不知道她的名字，那他为什么会知道？
陈穗吃了一口米粉，看到林清焰还没动筷，估计是被她没礼貌的哥哥无礼冒犯到了，于是开口缓解一下气氛。
“你叫我同学小焰？你认识人家吗你这么叫，你真轻浮，陈谷。”
看了看林清焰，又补了一句，“肤浅！”
看来陈穗不知道，那就不是周女士。
那是为什么？
林清焰终于回神，简单道谢后品味晚饭。
这份对她来说，可以算得上完美的馄饨，香菜葱放得很多，每一口都有小虾米，皮薄馅大，汤里只有浅浅的醋味。
林清焰是一个很爱吃酸的人，除了馄饨汤只放一点点。
她瞄了他一眼，没有其他动作。
陈谷坐在林清焰对面，毫无反应，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样，好似对方的疑惑也一同预料到。
又看了眼正在吹米粉的陈穗，“国庆假期让爸妈再带你去看看中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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