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红楼里,薛家一家子已将入都时才听得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奉旨查边,因想着王子腾忙着去外省赴任,恐王家忙乱,才转投了姨爹贾家。
原著里,黛玉进京,弃舟登岸便有久侯的奴仆车轿,浩浩荡荡地接去了贾府。
黛玉是贾家外孙,薛蟠和宝钗也是王家的外孙。
同样是去外祖家,一对比,薛家就显得寒酸,灰溜溜的。
有宝钗黑说是薛家突然袭击,贸然上京,殊不知自三年前薛爹去世后,王家舅舅、贾家姨妈催他们上京的信就没断过!
是啊,士农工商,黛玉家祖上列侯,爹又是探花郎,巡盐御史,圣上心腹。而他们薛家则是商户,白衣,薛爹没了,家业被二房侵占,一个没了钱的商户!自然比不得清贵士林的女儿。
可薛妈出身王家!是王子腾和贾家王夫人同父同母嫡亲的妹妹!
当年是谁为了钱,把薛妈嫁进商户薛家,成了商人妇的!
钱进了口袋,反倒不认这个女儿了,觉得商人妇的女儿丢人、可耻了?
诚然,原著里薛家上京的时候,薛蟠已经被贾雨村销了户,成了活死人,“杀人犯”,京里这些身份高贵、手脚干净的亲戚们自然得避着些!
薛蟠是怎么被销户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原著里,薛蟠被销户,明面上,薛家长房长孙的合法继承人薛蟠就死了。
薛家作为大族,人丁兴旺,叔伯、兄弟一大堆,薛蟠一“死”,薛爹留下的巨额遗产,薛妈和宝钗两个根本分不到多少。若是他们母子三个闹起来,闹到官府里,反倒有可能让薛蟠真死一次。为了守住薛爹留下的财产,他们母子不得不倚靠王家和贾家的“势”,震慑薛家。
可王家、贾家凭什么给你撑腰呢,当年王家把薛妈下嫁进商户薛家的时候,难道是因为薛爹长得好看吗。
再说薛家,原著后期,薛蟠调戏柳湘莲,被柳湘莲痛揍,决定出去行商躲羞,谁知,薛蟠一离京,薛蝌就领着薛宝琴上京了。
说是进京发嫁,可彼时梅翰林一家子都在外地任职,你发哪门子的嫁。无非是放不下薛家大房这块肥肉,不想被王家贾家独吞了,借着发嫁的名义,想要过来分一杯羹。
薛家、王家、贾家就像那食腐肉的苍蝇一样令人作呕!
薛文起越想越气,死死盯着邸报上“王子腾”三个字,恨不能看个窟窿出来。这可真是他的好舅舅啊!
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奉旨查边,施兰亭看着这几个字,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
王家原是文官,贾家原是武官,家里几代为官,根深蒂固,又身居要职,时间久了,自然担心被皇帝忌惮。这两家便通过联姻,利益互换,将贾家的一部分权利转移到王家手里,王家从文官转到武官,贾家也让家族子弟读书科举,同时与其他文官集团联姻结亲,以便完成从武官到文官的转化。
联姻之后,贾王两家紧紧捆绑在一起,穿一条腿儿的裤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权利和利益也不过是从左手导到右手。
文官转武官,纸上谈兵谈的明白吗?让这样的人去查边,简直儿戏。
如今这位陛下,为了不让自己曾经做过的事重演到自己身上,重文轻武,也是魔怔了。
不过,越是如此,对他们越有利。
身旁的呼吸有些急促,施兰亭转头一看,薛文起脸黑如墨,雾蒙蒙的一双水杏眼,现在瞪得能冒火星子。顺着薛文起的视线看过去,正是“王子腾”三个字,那架势,恨不得把这三个字拆了吃了。
舅舅荣升,竟然把外甥气成这样?多大怨多大仇?有点儿意思。
当年,王家把小女儿嫁进薛家商户,贾家千金与林家探花郎成亲,这两桩亲事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月,但差距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王家的脸和面子都被踩进泥里了,付出这么多,图的是什么,动动脚指头也能想到。
这王家不连本带利的捞个够,能放过薛家吗。
薛爹没了,这孤儿寡母三个进京,还不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眼下薛蟠还这么努力,这罐头生意即使做成了,能守得住吗,进了京,怕不是入了豺窝虎穴,为他人做嫁衣裳。
施兰亭心里不禁生了几分怜惜,修长的手指在邸报开头的部位点了点,“当今以孝治天下,准备给太上皇、太后修避暑养息的行宫。”
两人同看一份邸报,男人声音低沉悦耳,离得又近,薛文起不禁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的,又酥了半边身子。
“修什么?”薛文起问。
“行宫。”施兰亭答。
“皇宫很小吗?不够住?”薛文起疑惑。
施兰亭挑挑眉,“很大。”
薛文起默默点点头,奢靡腐朽,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这钱谁出?”薛文起多了几分认真。
施兰亭答,“国库。”
“呵。”薛文起忍不住冷呵一声,民脂民膏,可以掀了。
“第二条,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择日出都查边。”施兰亭明知故问,“刚刚钱旺说,王子腾是你舅舅?”
薛文起撇撇嘴,不甚乐意,“嗯,舅舅,二舅舅。”大舅舅是王熙凤之父,现在金陵。
顿了下,想到施兰亭既是陌生人,又是他选中的未来媳妇儿,不算外人,忍不住吐糟道,“不熟,没见过。”
“不喜欢?”施兰亭笑问,“人都说外甥肖舅。”
“哼。”薛文起冷哼,“没见过,谁知道。才不像,我像我爹,像我妹。”
薛妈从京城嫁到金陵薛家,二十多年未见过二哥二姐,他不好在薛妈面前吐糟王子腾和贾家姨妈,也不好提前在妹妹面前说太多舅舅和姨妈的坏话,毕竟大家都没见过呢,怎么会无缘无故知道这么多。此时能偷偷跟施兰亭蛐蛐王家二舅舅,不由就多了几分亲近。
施兰亭一双桃花眼要笑不笑地盯着薛文起,薛文起被他看的害了臊,忙低头,指着邸报往下看。
但古人写文章没标点符号!还是文言文!
薛文起有些慌乱,再仔细一看,第三条也是官员任免,句式和第二条差不多,字也大体都认得,薛文起松了口气,笑道,“说的是去年乡试舞弊案,案情已经查实,相关人员的成绩作废,涉事官员从严处理,原礼部侍郎……”
“侍郎……”薛文起瞪着邸报上的两个字直咬牙。大体都认得,这么多字儿里,原以为就两个字不认识,也没什么要紧的,又不是逐字逐句的读,也就略过去了,可这两个字竟然是人名?
未来媳妇满腹文章,他却是个文盲。
都怪原主薛蟠,薛文起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正想略去人名糊弄过去,就听耳边响起施兰亭的声音。
“盧鄢,原礼部侍郎,抄家革职。”施兰亭救场。他住在薛文起书房,白日里无聊的时候丫鬟小厮就拿了薛文起常看的书籍给他打发时间。那书里写写画画,用朱笔斜线断句,不像大人用的,倒像启蒙的小孩。联系到丫鬟小厮说的薛蟠从前不学无术,不喜读书,最近改过自新,越发努力,自然就明白是怎么一会儿事了。
能把邸报读下来,薛蟠认的字倒比他想象的多,施兰亭帮薛文起开脱,“他这名挺绕嘴的,估摸不是鄢陵出生的,就是母亲姓鄢,不然没必要取个这么绕嘴别扭的字。”
薛文起面上一片通红,有些心虚,有没有可能,前面那个姓,繁体的卢,他也不认识。薛蟠这个呆子!
若是再晚个一年半载的认识施兰亭,他字儿肯定就认得差不多了。
薛文起“呵呵”的干笑两声,机械地重复道,“那是挺绕嘴的。”
施兰亭眼里带笑,看着薛文起,问道,“我看薛公子的书上,有些字的上面标了一种蝌蚪文,可是记录发音用的?”
薛文起一怔,一双水杏眼瞪得溜圆。施兰亭看了他的书!那他文盲,不认字的事岂不是全暴露了!底裤都不剩!
“抱歉,没经同意,擅用了你的书。”施兰亭道歉。
薛文起赶忙摇头,“没关系,看,随便看。”他哪舍得未来媳妇道歉啊。
再说,这事也不愿施兰亭和伺候的丫鬟小厮,他那些书都是启蒙用的,平时就随便放着,也没藏着掖着不让人动。只是没想到会因此被施兰亭发现了他文盲的事!
退一步想,家里这么多人,都知道薛蟠以前是个什么德行,这文盲的事本来也瞒不住。
干脆破罐子破碎,大大方方的承认,顺便将计就计,红袖添香,想办法让施兰亭教他读书!免费的老师,读书,还能培养夫夫感情!一箭三雕。
“不怕方二哥笑话,我小的时候过于淘气了,大字不认得几个,常把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不敢揍我。最近才想明白,父亲不在了,只剩妈和妹妹,我再继续这么浑下去,妈和妹妹怕是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薛文起认真道。
“若是家里穷,也就好了,我们三个挣一分吃一分也就罢了,不叫人眼红。偏又有几分家私,有几房亲戚,总想等我没了,算计着,吃妹妹绝户。”
薛文起说着取了书本、笔墨,边研了墨边说,“今儿这话就是跟妈和妹妹也不能说,我说你听,听完烂在这屋里。”
薛文起穿过来之后,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地方说,今儿可算遇上施兰亭这个私人树洞了。
这就显出媳妇和妈、和妹妹不一样的地方了。
夫夫间私房话、小秘密一说,他便觉得和施兰亭更亲密了,被人发现文盲什么的,也完全不在乎了。
薛文起兴致盎然,翻开书页,指着字上头儿标的拼音,胡编道,“这种蝌蚪文原是一种海外的文字,薛家以前有个老管事,年轻的时候跑海上的生意,学了好几种洋文,他学习洋文之余,借洋文的符号,自己创造了这种标音调的方法。”
“我小的时候淘气,也不愿意读书,就央老管事教了我这套法子,课上的时候把拼音标上,课后也不用温习,管哪个字怎么读呢,夫子提问的时候照着拼音读就行了。”薛文起笑道,“可惜啊,糊弄过了夫子的课业,字儿却还是不认得的。”
“挺好的一套法子,被我用偏了。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估摸得气的半死。”薛文起遗憾道。为了避免以后麻烦,直接将杜撰出来的老管事说死。
“就二十几个符号,很简单的,我教你啊。”薛文起笑眯眯的提议道,“这法子对刚启蒙的初学者还是很有用的。”
施兰亭对这套法子也有几分好奇,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你问我答,转眼就过了戌时,被薛文起的奶嬷嬷钱嬷嬷催着就寝。
薛文起握着笔不放,意犹未尽。
钱嬷嬷直接把笔夺了过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笔墨,边念叨,“哎呦,我的大爷,您不睡,也得让方公子早些歇息,好好养身体吧。”
“再说,咱家也不指望你考个状元探花,用功是该用功,但也不能熬坏了眼睛和身体,这可不值当。”
“您和方公子处得来,喜欢和方公子讨论学问,这都是好事,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钱嬷嬷继续劝道,“今儿早上还在太太那屋听大小姐教甄姑娘念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钱嬷嬷想了下,眼前一亮,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方公子救了您一命,是咱们薛家的贵人,您又喜欢方公子,情投意合,这自然是极好的,有了这份情分,自然就能长长久久的处下去,哪里还在乎现在这点子工夫。快起来睡觉去。”
明知钱嬷嬷说的“喜欢”“情投意合”,是现学现卖,用错了诗,用错了词,但薛文起脸上就是抑制不住的有些发热,他偷偷看了眼施兰亭,对面的人正一脸忍笑的表情,不知是笑钱嬷嬷用错词,还是笑他。
薛文起脸上腾一下,更红了,对着钱嬷嬷,急着叫了声“嬷嬷!”
奶嬷嬷们因为喂养过小主子,在府里有些体面。
钱嬷嬷笑哈哈的与旁边等着伺候薛文起就寝的白术、采苹打趣道,“咱家大爷不仅用功学乖了,人还越来越腼腆,脸皮越来越薄了,这才说两句话,脸都红了。赶明儿给你说亲娶媳妇儿,这得不好意思成什么样啊。”
说到说亲娶媳妇儿,薛文起不觉朝着施兰亭瞄了一眼,正对上施兰亭笑盈盈的一双眼睛,薛文起赶紧挪开视线,带着几分嗔怪,对钱嬷嬷说,“嬷嬷又拿我取笑。”
几人又说笑了两句,钱嬷嬷见丫鬟们开始伺候薛文起和施兰亭就寝,便出去安排值夜的人了。
丫鬟们出去了,屋里只剩薛文起和施兰亭,隔着层层纱幔和碧纱橱,薛文起看着书房施兰亭的方向,辗转反侧,愈发睡不着了。
借嬷嬷吉言,若是真的能长长久久,朝朝暮暮就好了。
也不知道施兰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喜欢男还是喜欢女,喜欢高还是矮,胖还是瘦。
不知道现在开始把月老供起来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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