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起心里好像蜂蜜拌了玻璃碴子。
舅舅,古往今来,这真是一个让人又恨又爱的词。
说到外戚,十有**,不是皇帝的舅舅,就是皇帝儿子的舅舅。
大臣有奸忠,舅舅也有好坏,有卫青这种只恨他英年早逝,死的太早的,也有红楼里王仁这种亲外甥女都能卖了换钱的“奸兄狠舅”。
薛文起烦躁地揉了把脸,王家的“奸兄狠舅”估摸是刻在基因里的。
王仁把巧姐卖了。
王子腾也能让贾雨村把薛蟠销了户,变成“活死人”。
可现在,薛家在京城的生意,也确实是因为王子腾这位位高权重的亲舅舅,无人敢动。
虽然是无心的,但他确实在大树底下乘了把凉,而且挺爽的。这些世家子弟,再眼红他家的生意,一提王子腾,也只能作罢,噤声。
而且,根据原著的轨迹,他这位二舅舅的官还有的升。
薛家是商户,他是白衣,京城多权贵,权贵多虎狼,薛家的生意做得越大,越需要一个坚实有力的靠山。
赚钱的事,没偷没抢,不磕碜,而且,他脸皮厚。
有王子腾这么个现成的舅舅,干嘛不用。
王家图他的钱,他图王家的权,就看谁利用的谁多一些。
横竖王家、贾家都是要败的,薛爹已经没了,他这一辈就他和宝钗,至今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他做个有良心的好“奸商”,等王家、贾家坏事的时候,总能把他们母子三个摘出去。
况且,纵观历史,能被抄家的,无一不是身居高位的权臣,他薛家一个小商户,连被抄家的资格都没有,顶多罚没点银子。但,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还叫事儿吗。
兴许,长久的和贾家、王家接触下来,还能发现什么不得了的把柄呢……
王子腾是个没心的舅舅,他就是个没肺的外甥。
没心没肺,外甥肖舅,古人诚不欺我。
“你这是什么笑?”施兰亭正在整理方才薛文起提的草木灰、石英砂制玻璃,一抬头,就见薛文起满脸算计,一脸坏笑。薛文起那架势,就差把“我一肚子坏水”写脑门上了,还一脸骄傲。让人忍俊不禁。
“我笑出来了?”薛文起问。
“嗯。”施兰亭答。
“哼哼。”薛文起好心情的笑道,“我突然发现我可真坏啊,太像我那二舅舅了。”
“坏吗?”施兰亭挑挑眉,余光瞄了眼墙上挂着的横渠四句。他写的字,薛文起让人裱起来的。
咬人的狗不叫,真坏的人也不会觉得自己坏。何况薛文起虽为商户子,但内里却一腔赤胆热血,更难得的是他有一身奇遇,满脑子超前的新奇见识,给他一个机会,薛文起真的可以让这个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薛文起兴致上来了,好似醉了酒,看着施兰亭的脸,就忍不往施兰亭身边凑,直勾勾盯着施兰亭,“再坏,也不会对你。”
话一出口,四目相交,薛文起顿觉气氛不对,两人间的那层窗户纸绷到极致,仿佛轻轻一个喘息就能崩裂,透穿。
薛文起心跳如鼓,担忧、害怕、后悔,又忍不住期待什么……
然而,什么也没有。
施兰亭莞尔一笑,绷紧的窗户纸骤然松缓,“我想起来了,西州那边是有那种盐碱湖,也有沙漠,和你说的玻璃发源地的环境很是相似。”
“你这烧玻璃的法子都是现成的,再找些烧窑烧陶瓷的手艺人,一两年的时间,总能试出来了。”施兰亭说。
哼。薛文起抿嘴,渣男,装糊涂。
“大爷,太太让您过去呢。”门外伺候的白术喊道。
“知道了!”薛文起语气有些冲,也不管施兰亭,起身就往外边走,气势汹汹,一只脚刚跨出门口复又想起施兰亭今天白天才去墓地安葬父母、兄长,心口一软,抓了两下门框,语气缓和下来,“妈那边,估摸着是要商量去舅舅和姨妈家的事,这话一说就没个头儿,也不知道闹到几点,今晚就不过来了,你自己睡吧。”
下午从恒舒典回来,薛妈就沉默了一路,晚饭都没吃,应该是一直在琢磨王家和贾家的事。
他一个这么抵触贾、王两家的外来人,权衡利弊之后,都觉得应该和贾、王两家装模作样,互相算计、利用下去,何况是与王家舅舅和贾家姨妈有血缘关系的薛妈。亲情这东西,还真就是剪不断理还乱,比爱情更甚。恨得牙痒痒也没法把全身的血液和基因洗一遍。
只可惜了昨天港口上,利用两家没来接船一顿挑拨离间,看来是白忙活儿了。但愿接船这事能在薛妈心里留一两条划痕,日后和这两家来往时能多个心眼,多几分芥蒂。
宝钗也在薛妈这边,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薛妈问了些施兰亭今天出去给父母、兄长安葬,做衣冠冢的事,顺不顺利,有没有麻烦,还缺不缺人手或者银子。
薛文起一一答了,这才开始说王家、薛家的事。
“嗐……”薛妈先长长叹了口气,“我琢磨了一下午,王家和贾家,到底是亲戚。亲戚,总比外人强,就比如今天的事。”
“真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你们舅舅、姨妈也不会做事不管。咱们要有个什么,说去了,谁谁家的外甥、外甥女出了什么事,他们脸上也没面子。”
“论辈分,我是妹妹,他们是兄姐,你们两个是外甥、外甥女,晚了一辈。论身份,咱们薛家是商户,他们是官家,国公府,合该咱们主动登门拜访他们。”
“这几年间,你们姨妈、舅母也没少写信催咱们上京,为的就是搬到一处,能照应咱们。”
“明儿个,上午咱们先去你们舅舅家,你们舅舅比姨妈大两岁,先去他家合理,下午再去贾家看望你们姨妈。一会儿让白嬷嬷开仓库,挑——”
“妈。”薛文起打断薛妈,说道,“咱们从金陵来京城,大部分东西都兑成了银票。舅母和姨妈肯定也能理解咱们的难处。再说舅舅家和姨妈家并不比咱们差,又能缺什么呢。咱们巴巴的挑了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送去,或许在人家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咱们一走,人家转头直接扔库房里吃灰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多,讲究多,咱们送的东西未必就能如人家的意,反倒糟蹋了东西。不如明儿一早,让管事的拿银票去钱庄换些银子回来。送银子总不会有错,有银子,什么买不来。”薛文起说。
薛妈皱了皱眉,“这是不是太直白。”她知道当初王家把她嫁进薛家,就是为了王家和薛家的利益互换,王家要薛家的银子,薛家需要王家做靠山,这些年,薛家送进王家的东西,换成银子,不知几何。但,直接给王家银子,这不是用银子砸人脸吗。
薛文起说,“贾家的事咱不知道,王家的事,妈自己算算,心里也该有个底。家里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多少不必要的奢靡开销,舅舅的俸禄又是多少,王家又有多少进项。”
薛文起带着几分讥笑,“怕是早入不敷出了吧。”
“这样的人家,咱们直接送银子,有何不可。他们把东西送去当铺换银子,平白无故的,还要让当铺赚去几分银子呢。”薛文起道。
“傻子”的名号很好用,原主薛蟠既然被大家叫薛大傻子,那就不能白叫,既然是傻子,还管你脸面不脸面的,只当不明白事理,直接砸银子,只走银子不走心,相比送东西又省时又省力。
他这银子,只当交保护费了。
而且,送东西,多了少了的,总没个实数,送银子就一目了然了,多少就是多少,更有冲击性,让人印象深刻。
“何况,咱们搬家,从南到北,千里迢迢,是真的带不来太多值钱的物件,只剩银子,情有可原。”薛文起说。
薛妈沉默了一会儿。王家、贾家没派人去港口接船,她这心里,对二哥和二姐,到底是凉了半截。如今再走动,不过是为了自家生意,也没多少亲近的心思了。
“随你吧。”薛妈同意道,“不年不节的,寻常的亲戚走动,每家两千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再额外给家里小辈准备些金银锞子做见面礼。”
“再带些青花小白瓷瓶的荔枝罐头,咱家荔枝罐头卖的好,这两家若是有贪嘴爱吃的年轻后辈,过两天也该听说了。不如咱们自己带上,也算全了亲戚之间的那点儿情分。”薛文起道。荔枝罐头的事瞒不了,与其等人发现,不如先送上去。
薛妈点点头,忽然想起来,“王家那边姑娘少,贾家那边听说家里有四五个姑娘,我记得,年初的时候,是不是得了一匣子纱堆的花,都是宫里的新鲜花样,那是咱们金陵一个有名的绣娘,专门给宫里做活儿的,我和她有些交情,因前年帮她寻了一匹难得的纱料,她才用这个花儿还我人情。”
“原是指名给你妹妹的,但你妹妹素来不喜纱堆的花,就一直放着没拿出来,不如就给了贾家那几位姑娘吧。也不算辱没了这花儿。”
“这可使不得!”一听宫花,薛文起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这花断断送不得!可别让周瑞家的又引来那一段段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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