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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进荣国府(中)

薛妈和贾家王夫人,一别二十来年,姐妹暮年相间,见面前,薛妈心里纵是已经被伤透,可一见面,心肠如何硬得下来,一时间,幼时种种,全涌上心头,不免红了眼眶,悲喜交集,又泣又笑。

王家在京只有两房,王子腾外任,只留其夫人在京,贾家王夫人正愁少了娘家人往来,见了亲妹妹和外甥、外甥女,自然开怀喜欢。

“这就是蟠儿和宝钗?”王夫人笑着扶着宝钗的胳膊。

“姨妈。”

“姨妈。”

薛文起和宝钗同时回道。

王夫人笑着应了,招呼薛文起坐了,又亲热地拉着宝钗和自己坐,看着宝钗,不禁想到自己那进了宫、多年不得见的女儿,便搂着宝钗,红着眼睛叫道,“我的儿,可把你盼来了,让姨妈好好看看你。”

开了头,薛妈和王夫人便有说不完的话,长篇大套,聊不完的家务人情。一面叙家常,一面收看带来的礼物。

王夫人略嗔怪道,“给她们姐妹带的见面礼也就算了,你大老远上我这一趟,还带这么些银子做什么。”

薛妈笑道,“姐姐别嫌弃才好。我们这一趟从南边过来,路途遥远,家里能兑成银票的东西都换成了银票,实在没什么拿出手的东西了,这不,蟠儿连糖水罐头都带来了。姐姐做姨妈的别笑话他才是。”

“罐头?可是荔枝做的那种?”王夫人问道。

“姐姐已经知道了?”薛妈问。

王夫人笑道,“这竟是蟠儿带上京的。怪不得人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王夫人解释道,“宝玉昨个儿从外边回来,就说京城里突然来了一种叫荔枝罐头的吃食,比鲜荔枝还有荔枝味儿。但要买店家二百两银子的东西才送,不单卖。他不敢来我这儿闹,怕被老爷抓着,昨晚在老太太那边,装痴卖傻,好不容易哄得老太太应了,答应他今天下学之后,让小厮陪他去。”

薛妈笑道,“自家店里的东西,哥儿喜欢吃,还买什么买,今儿只拉了一车过来,明儿让人再送一车来,准让哥儿吃个够才好。”

薛妈一语未了,就听院里有人大笑道,“姑妈大老远拿了什么好东西来,只给宝兄弟吃,却没给我吃?”

未见其人,先闻起声,这般行事的,必是王熙凤了。

只见王熙凤一身深绿全缘边大红缠枝花朵锦袄,满头珠翠,笑吟吟走进门,看见屋中的一箱子银锭笑道,“我说这眼皮,怎么左眼跳完右眼跳,跳了几天,粘了白纸都不管用呢,原是财神爷来了,这可不得使劲儿跳吗。”

“这是凤哥儿?”薛妈惊喜地看着王熙凤,又向王夫人确认。

王夫人笑着点头。

薛妈抱住王熙凤,“我上次见你,还不到我腰高呢,不大点儿小孩儿,就让你二叔领京城来了。”王熙凤是薛妈大哥的女儿,薛妈大哥一家住在金陵。

“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当年的疯丫头,竟出落成大姑娘了。”薛妈笑道。

王熙凤言辞康概,不似一般女儿家拘谨扭捏,行动间舒缓自持,落落大方,难有人不爱的。

王夫人拆台,笑道,“你这是才见她,过几日你就知道了,你看她有没有长进,只怕比当年更疯了。”

娘几个正说笑着,便有小丫头过来报,“老太太午睡刚醒,听说姨太太领着哥儿姐儿来了,让太太领着姨太太和哥儿姐儿过去,去那边见见面,说说话,热闹热闹。”

“走,咱们去见见老太太。”王夫人领着薛妈等人往老太太屋去。

贾母屋内有迎春姐妹在,迎春几个和薛文起连表兄妹都算不上,薛文起已经十五了,到了议亲的年龄,须得回避,王熙凤便让小厮领着薛文起去自己院里,让贾琏领着薛文起去拜见贾赦、贾珍等。

薛文起性向男,和贾家的姑娘们相比,他也更好奇原著里贾家男人都长成什么样子。

闻名不如见面。

不得不说,贾家人的基因的确很漂亮,除了个别变异长歪了的,大部分贾家人都长得挺牛逼。其中,尤以贾琏为最,说一句潘安在世也不为过,王熙凤吃的不错,也怪不得醋劲儿大。

但有施兰亭珠玉在前,哪怕贾琏是潘安本安,两相一比,也只能沦为鱼目珠子。

读过红楼原著的都知道贾琏有多么浪荡,自己女儿生病了,家里供奉痘疹娘娘,要斋戒,和凤姐分房睡,才十几日都忍不了,独寝两日就开始找清俊小厮泻火,又勾搭上了“多姑娘”。

如此乱来,不会虚吗。

薛文起满心好奇,忍不住探究,试图从贾琏脸上看出个究竟。

“表弟,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贾琏被薛文起看的有些不自在。

“现在没了。”薛文起摇头,收回视线,明晃晃骗人道,“刚刚有,但你刚刚那下又擦掉了。”

“那就好。”贾琏笑道,“刚有小厮来说宝玉下学了。老太太让去她那边,兄弟们见一见。”

薛文起点点头,“还请表姐夫带路。”

贾琏抽抽嘴角,头一次给人当姐夫,半下午了,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薛文起叫他“表姐夫”,薛文起明明就叫贾珍珍大哥的,到他这就成“表姐夫”了。

不过,论亲疏,他也确实是薛文起的姐夫。薛家是二房太太的亲戚,和他们大房确实没什么关系,他娶了王熙凤,所以薛文起才叫他一声姐夫。至于东府贾珍,和薛家就更没什么关系了,不过是随着王熙凤叫的。

贾母这边,姑娘们已经由李纨领着去了别处玩,只有薛妈、王夫人,还有另外两位夫人,薛文起猜着该是邢夫人和尤氏。

果然就听王熙凤引见道,这边的是大太太,那边的是东府的珍嫂子。

薛文起目不直视,微微低着头给人请安。

“倒是个齐整孩子,他们兄妹竟有六七分像的。怎么咱们家这么多姑娘就没有一个和宝玉这般像的。”贾母感叹。

王夫人勾着嘴角笑笑,笑意不达眼底,并不答语。迎春、惜春不是宝玉亲姐妹,探春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和宝玉,自然比不得宝钗和薛蟠亲兄妹像。若是元春在家……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元春现在什么样子了,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又听贾母问薛文起读什么书。

薛文起眨巴眨巴眼,这不是黛玉初入贾府时问的那些话吗,估摸是所有长辈见了晚辈都要问的三件套,今年几岁了,读什么书,若是有兄弟姐妹又要评两句长得像不像,若是看着孱弱有弱症再问一句吃什么药,请什么大夫。

贾母喜欢宝玉,自然见不得别人把宝玉比下去。忖度了贾母心思,薛文起规规矩矩道,“只读了《论语》《孟子》,认得几个字,看账本的时候不至于被人糊弄罢了。”其实也不算谦虚,原主薛蟠大字不识几个,《论语》《孟子》还是施兰亭给他讲的。

贾母笑着点点头,商户又不能科举,读再多书也无用,认得几个字也就够了。

说话间,就听院里传来一阵嬉笑声,间或夹杂着小厮几声“爷,您慢点儿,注意脚下。”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宝玉已经自己打了软帘,冲了进来,兴冲冲地跑到贾母跟前,问道,“不是说家里来了位新姐妹吗,怎么没见人。林妹妹她们呢?怎么也不在?”他以往下学的时候,黛玉、迎春等姐妹们都是聚在老太太屋里说话的,等他回来了,换了衣服,再聊一会子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贾母抱着宝玉,疼惜地理了理宝玉头顶跑乱的头发,道,“你林妹妹她们去你珠大嫂子那屋了,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身孩子气,还不见见你姨妈和表哥。”

宝玉这才注意到屋里多出来的薛妈和薛文起,见过薛妈和薛文起,又四处张望屋里,却没有看到众人嘴里新来的表姐,不免失望,正要问贾母,就听门外小厮说秦公子到了。

宝玉复又高兴起来,下学的时候听茗烟说南边薛姨妈家来了位雪里堆出来的姑娘,他急着先回来,让秦钟后面自己回来。

门口伺候的小丫鬟打起帘子,施施然进来一位和宝玉差不多年纪的小公子。身量纤细,腼腆羞怯,眉目清秀,粉面朱唇。

这确定不是女扮男装?还是办得十分不走心的那种。连胡子都没粘,扎了个高马尾,穿了身男装就说自己是男儿身了。

再加上宝玉欢欢喜喜地拉着这位小公子,言语体贴,态度温柔,甚至有些做小伏低的样子,和刚刚风风火火、莽莽撞撞的样子完全不同。宝玉不是只喜欢女孩子,视男人为浊物吗,眼前的情景看的薛文起一愣一愣,竟是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更奇的是,宝玉如此赔身下气,在座的贾母、王夫人等竟然没有一个人不满。

直到贾母一脸慈爱地问秦钟在学堂如何,适不适应,有没有被人欺负之类的,薛文起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秦可卿弟弟,秦可卿葬礼期间就在尼姑庵里和智能儿好上了,又气死亲爹的秦钟!

刚刚门外小厮喊的可不就是“秦公子”吗。

秦钟尼姑庵里和智能儿的操作实在让人大跌眼镜,秦可卿虽然是秦家养女,不是秦钟亲姐姐,但秦可卿嫁入贾家,秦家应该没少沾秦可卿的光儿,甚至连秦钟入贾家家学都是因为有秦可卿的关系在。秦钟却在秦可卿的葬礼期间做出这种事,不说对秦可卿这位姐姐感情如何,尊不尊重,真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还有秦可卿病重期间,秦钟完全不顾秦可卿身体情况,将大闹学堂的事一五一十跟秦可卿告状,连尤氏都看不下去了。这真不是人该做的事了。

原著里秦钟种种操作,以至于让薛文起都忘了秦钟还有个花朵儿一样的容貌,风流娇怯,大有女儿之态的人物设定。

娇怯是娇怯,但别糟蹋花朵儿和女儿了。

薛文起冷眼看着秦钟笑着见过众人,又被宝玉拉到自己身边,两人坐在一处,亲亲密密,似有说不完的话。

贾家的学堂乌烟瘴气,藏污纳垢,看了秦钟,他现在对贾家学堂里原主薛蟠的相好香怜玉爱等人完全失去了兴趣。还是施兰亭这种劲劲儿的雪松青柏更招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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