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一睁眼,薛文起饭都没吃,就跑去仓库查看运回来的那批玻璃渣子。
和螺子黛一样的大木头箱子,每个箱子上都写的生产日期,薛文起按着生产时间从前往后挨个查看。从最初的豆粒大小,到拳头大小,不管是透明度还是细腻平滑程度,肉眼可见的提升。从施兰亭回西州建厂到现在不过一年的时间,能做到这种程度,着实令人惊叹。
当天薛文起就让人雇船把玻璃渣子运去宣州。
正月下旬的时候,他派了自家的五艘船南下采购西州茶马生意交易的茶叶、布匹,船队回来的时候会经过宣州,去宣州陶窑取交易的瓷器,正好可以顺便去趟玻璃坊。那时应该在四五月份了,玻璃坊的师傅烧制试管、烧瓶这些化学仪器已经相当熟练,运去的这趟玻璃渣子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
过去的这个冬天,影十一在西州选了一批十几岁的童生,童生有一定的文化基础,他用施兰亭带回去的物理、化学教材教了这些童生几个月,有几个表现不错的,被影十一留下来做助手。实验室的人多了,需要的实验仪器自然也变多了。他信里已经在催薛文起今年要多送一些实验仪器过来。
薛文起琢磨着,等四五月份往西州送货的时候,从宣州调几个玻璃坊的师傅给西州,他们那边再生产出玻璃渣子就可以直接烧制仪器。
晚间,忙了一天的薛文起从薛妈那边吃完晚饭回来,洗漱之后,一身宽松的里衣躺在摇椅上看大晋地理志。
“大爷,您,不给那边回封信?”三七看了眼墙上的自鸣钟,忍不住试探道。再过两刻钟就到了薛文起就寝时间了,但薛文起却丝毫没有给他家少主写回信的意思。
薛文起看了眼三七,淡淡道,“我什么时候特意给他回过信?”
从施兰亭去了西州第一次给他寄信回来,他看到“妻文起”几个字,就被噎得一个字不想回了。他怎么回?也来个“妻兰亭”,还是顺了施兰亭的意,来个“夫兰亭”?想的美,又不是他媳妇,回个叉烧!
“没什么急事儿,等商队回西州再说吧。”薛文起慵懒道。影十一提了几个问题回来,他得解答一二。还攒了些物理化学和有机化学的书稿,到时随着商队一起带回去。
三月十二,万事大吉的黄道吉日,改造成自助餐厅的两个酒楼今日开张。
有东华园、恒舒典、糖水铺子等多个铺面同时宣传,自助餐厅一开张便车马纷纷,人声鼎沸,一日的流水能顶过去一两个月了。
只是好景不长,开张不到两个月,客流量直接腰斩,京城内另有十几家自助餐厅陆续开张,堪比雨后春笋,连路边的小摊都开始跟着卖炸鸡块、汉堡和三明治了。
面包坊的销量倒是翻了十倍不止,宋婶子领着一群人三班倒,面包坊的炉火二十小时不停歇。
这些人还没有研究出面包的制作方法,炸鸡块的面包碎和汉堡、三明治用的面包只能从他们家铺子里买。
薛文起有些哭笑不得了,真应了他家宝钗当初的玩笑话。炸鸡块、汉堡、三明治这些东西做法简单,任谁看一眼就能做的差不多,最后带起来的还是面包的销量。
可就这么放弃了两个自助餐厅,薛文起又有些不甘心。
“大爷,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京都这边人的口味。”三七犹豫道。薛文起为自助餐厅的事苦恼几天了,他也想帮忙,但他既不会做生意,也不会做饭,就怕自己的意见帮不上什么。
薛文起道,“说。”
三七笑道,“西凉有个部落盛产一种草籽儿,细长的,跟米粒差不多,棕黄色或者灰色。这种草籽儿的味道很冲,乍一闻能呛死人,但若放到肉里,不管是烤还是炒或者炖,那味道,吃一次就能终生不忘。”只是回想,三七就已经有些馋了。
薛文起猛地想起,“你说的这玩意儿是不是叫孜然。”他怎么把这个忘了!
“您知道这个?”三七一脸惊讶,他来京都之前看过薛文起的资料,虽然走过不少地方,但没来过西州啊,薛府的日常饮食里也没有出现过孜然这味调料。
孜然是个小众的调料,只有西凉那一个部落有,游牧民族放牧要轮换草场,一般不农耕种植,孜然的产出完全靠野生,因此产量有限,不用出西州基本就消耗没了,很难流到外地。薛文起是怎么知道的?
但薛文起身上奇怪的地方也不止这一件了。想到来西州之前少主的嘱咐,三七立马收敛了好奇和惊讶。
薛文起眉眼间终于带上了些轻松的喜意,对三七说,“去给钱来写封信,让他大量收购孜然,有多少要多少。”
顿了下,又问,“你们西州地皮贵不贵?能种地的那种。”
三七摇头,“西州地广人稀,有一半的耕地都是军队在种。上好的田地,一亩也就五六两。”
薛文起眉头微挑,“那好啊,给钱来封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让他买地皮,咱们自己种。”
“西凉不是已经被你们少主收了吗,让他尽量买西凉那个盛产孜然的部落附近的土地,这样自然条件、土壤、环境气候都差不多,更好种一些,便于管理,品质产量也会好一些。”薛文起道。
三七笑道,“西凉都是咱们少主的,您要种地,那还用买吗,多外道啊,这不是一家人说两家话吗。找钱来这多麻烦,从下往上审批,那手续一道一道的,多浪费时间。您不知道,那孜然,一年可以收获两茬,春一季,秋一季,您直接给少主写封信,少主肯定高兴,一高兴,直接给您批了,不用花银子不说,还能赶上秋播。大雪封路之前,今年冬天就能给您运回来。”
薛文起还真不知道孜然一年能种两茬,农业要按着物候来,不能揠苗助长,他原本是打算今年先收购,买地,最快明年秋天就可以用上自己家产的孜然。有了孜然,两个自助餐厅就可以上孜然烤肉,这不就有特色的招牌菜了吗。孜然量少,西州距京都又十万八千里,不是谁想弄就能弄来的。
早一天把孜然弄回来就早一天赚钱,三七的提议有些让他心动。但吃软饭……还让施兰亭为万八两的银子以权谋私,这多不值啊。这可不是未来明君该干的事儿。他不允许施兰亭在未来史书上留下一丁一点儿的污点。
薛文起微微眯了眼,皮笑肉不笑地瞅了眼三七,三七这么主动热情,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为了让他给施兰亭回封信吧。
他怀疑三七是不是暗地里接了施兰亭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
不管如何,正楞八经的书信是想也不要想的了。
“算了,去账房包两万两银子送去西州,管你们怎么安排的,每年保证我足够的孜然就行了。我按市价收购。”薛文起退一步道。西州已经是施兰亭治下了,就目前来看,建设西州比建设京都更能帮到施兰亭。打仗,那简直就是烧银子。
“别两万了,包五万吧。”薛文起又改口。赚钱,不就是养媳妇,给媳妇花吗,何况他这媳妇天仙似的,那砸的钱怎么也要对得起那张脸吧。
“再包一万两给影十一。他那边不是要建新式学堂吗,算我送他的。但有一个要求,他这学堂必须同等的招男孩和女孩。学堂里要建宿舍,贫穷家的女孩儿,只要去学堂里读书,前三年衣食住的费用我全包了。三年之后,若实在扶不上墙,学不来,那就让她回家去,自谋生路,我也不能白白养她们一辈子。学的来的,那就正常发月钱,也不愁生计了。”薛文起道。他学化学的,别的学科他不敢肯定,但化学这一行,女科学可是一个比一个辉煌耀眼。
三七兴奋道,“影十一肯定高兴坏了。”
薛文起玩笑道,“就为了一万两银子?你们少主这么苛待手下吗。”
三七道,“不是,是您让招女孩儿!影十一就是个姑娘!”
“听前辈们说,影十一是被老夫人,就是少主的母亲,外出的时候意外救下来的。那一年饥荒,刚出生的影十一差点儿被亲爹溺死,恰巧被路过的老夫人瞧见了,带回府里。影十一和世子,就是少主的哥哥,两人年岁差不多,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三七解释道。
薛文起顿了顿,有些惊讶,是他古板了,刻板印象,默认所有影卫都是男的。
三七一脸钦佩和得意,“咱家影卫里,最擅长隐匿和刺杀的,也是位姐姐,又飒又酷,可惜这位不能露面,不然能迷晕一片姑娘小姐。”
“影卫里能露面的,除了影十一这种有特殊技能的,大都是年龄大了或者受伤后手脚不利索,才转到明面上。”三七道。
薛文起上下打量一遍三七,询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三七笑着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是身手好,特意被少主选来保护您的。您别不信,我虽然年龄小,但一对一的打,别耍赖,除了少主,真没人能打赢我。”
薛文起对此持保留意见,三七的限定条件未免太多,真打起来,谁还管你公不公平,是不是一对一,使了小聪明,那不叫耍赖,是机灵,反应快。
他怀疑施兰亭是嫌三七话多才不要他,派他这来了。
远在西州的施兰亭连打了几个喷嚏都止不住,墨水在纸上晕染一片。
如今担任了军师的影一玩笑道,“怕不是少夫人念叨您呢。”
话音未落就被影二斜眼瞅了一眼警告,这没脑子的玩意儿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人小夫妻分居两地,相思难寄,连封信都传不回来吗。亏他特地给影二十一送了信过去,影二十一却连封信都催不回来,也是个没用的。
听到“少夫人”几个字,施兰亭握着笔杆的手紧了紧,心里好像羽毛滑过,激起涟漪一片,冰雕玉琢的脸上忍不住荡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薛文起不给他回信,以他对薛文起的了解,最初可能是因为“方二也”的死和欺瞒,听了他的“大业”之后,可能有震惊。但茶马生意照做,收留了影二十一,不断地给这边送物资,支持影十一的实验室,这明显是同意了他的大业。
至于不正经给他回信,施兰亭忍不住勾着嘴角笑了笑,估计是被那句“妻文起”气的。
薛文起一开始就把他当媳妇养了。
他俩都想“妻”对方。
“沙罗那边可有来信?”施兰亭问。
影二把抹过药水,已经显出字迹的信递到施兰亭面前,“一切顺利,按原计划行事。”
沙罗就是与大晋南边接壤,总是扰乱边境,和南安郡王纠缠多年的附属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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