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慢些，等等我。”
扶霖的声音从后方悠悠传来，“我刚刚好歹帮了你……”
说着，赵挽缨的步子顿住，她突然拉住扶霖的衣领一扯，将人按在了院子假山的一角上。
粗粝的石壁抵着扶霖的后背，他看着突然靠近的赵挽缨心中一惊。少女的眉目极美，却也极凌厉，此刻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几乎像要将他看透。
“我记得很早前便说过不要跟着我了。”赵挽缨道，语气之冷淡让扶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是，你是说过。可我也说过，我要帮你。”扶霖难得正色，他望着赵挽缨，一双眼清亮得如一汪明镜似的碧水，清澈得几乎能照见微尘，“你去无棣，我便去无棣。你来丹阳，我便来丹阳。你能赶走我一次又一次，我也能找到你一次又一次。”
当一块狗皮膏药又何妨？
“你。”赵挽缨气笑，“你帮不了我。”
“我帮的了。”扶霖眼神晶亮，“那日我不就帮了你，如今我也能帮你。你身上这蛊，现在除了那下蛊之人，只有我能解。”
蛊，他竟知道。
赵挽缨压下眼底的惊讶，只听扶霖说道。
“你这蛊，我猜是那日观月博坊里那人下的。我那日见他便觉得熟悉，后来想着他应该是那南疆之人。如果我没错，你身上这蛊应该是他们南疆最毒最烈的蛊——同心蛊。我能力有限，只能这蛊在种下的十日内解蛊，但也需找到那种蛊之人，取他一滴心头血。而如果超过十日，这蛊我怕是无能为力。”
扶霖一顿，道：
“而今日，是第十日。”
扶霖话落的刹那，赵挽缨面色一变。
“你……可愿信我？”
扶霖试探地问道，一双水润的明眸一下不眨地看着赵挽缨，他那向来清澈的嗓音不知怎的竟是有些喑哑，“我是来帮你的。”
许是扶霖的目光太过真挚热烈，赵挽缨眼神有些动容。下一瞬，她松了少年的衣领，转身向外走去，她的声音顺着风传到扶霖的耳畔。
她说：
“去观月博坊。”
她没有言信，但也没有说不信。
可扶霖却是笑了，他靠在假山上，浓黑的睫毛翘着，冲赵挽缨的背影清浅一笑，露出两颗洁白圆润的虎牙，像极了一只得主人赏识的小狗。
*
等两人花费一番心机出了府邸，一轮明月已经挂于青天。
扶霖跟着赵挽缨七拐八拐的在巷弄中穿行，眼见着要出巷子，赵挽缨却停住了步子，扶霖急急地跟在后头，丝毫没注意到走在前方的赵挽缨已经停下，一个不注意下，他生生撞到了赵挽缨的身上。
赵挽缨也未曾意料到，她被扶霖撞得生生要向前扑去，一步趔趄后，她才反应过来，迅速拉着扶霖向后又退回了巷子里。
长街上，先行的士兵将行人挤至两侧，僻开一条道来。
随即，有如雷奔般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骏马从远处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皆着戎装轻甲。而率先映入赵挽缨眼帘的是一匹高大的骏马，骏马通盛雪白，唯有四蹄是黑色。骏马毛堆腻粉，如同北海玉麒麟。马都尚且如此矜贵，何况那马背上沉冷着脸的男子。
而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裴蕴。
他白色的披风高高扬起，清冷的月华倾洒在他那身白衣上，如世间无暇的白玉。
裴蕴扬手挥鞭，白马一阵长嘶中，卷起满地烟尘，向城中的观月博坊驰去。
他目光尖锐得如冲在前锋的破阵长矛，丝毫未注意到隐在暗处的赵挽缨。
赵挽缨默然看着黑色的身影远去，又见萧隐之紧随其后，以及黑压压的一队士兵。
这便是他今日要做的大事？
赵挽缨望向裴蕴离去的方向，眉头紧缩，她松了拉着扶霖臂弯的手，“我们得快点去那观月博坊。”
说完，她便扎入拥挤的人群中。
“哎！”扶霖伸手，堪堪拉住赵挽缨衣袖的一角，被她带着也挤入人群中，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人沼之中。
明明已经入夜，可这城中心主街上的人依旧很多；明明外头叛军打着仗，可这丹阳城却也就热闹。赵挽缨和扶霖艰难地自闹哄哄的人群间穿过，耳边全然充斥着或高或低的交谈声。
“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干什么？”有人问道。
旋即有人叹声回道：“不知道，现在这世道可不太平。无棣那边打得这么厉害，丹阳城怕是也岌岌可危了。”
听言，那人倒吸一口冷气，继而愤慨道，“我还巴不得他们快些打到丹阳城！城里粮价已经贵上天了，我连顿饱饭都吃不到，朝廷……”
“嘘！你小点声，敢这么议论官家，你不想活了？”
……
纷纷的议论声擦耳而过，赵挽缨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眉头微微皱起。
叛军竟要打到丹阳城了么？
突的，赵挽缨被一股力道拉住，思绪断开。
扶霖扯着她衣袖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了她的皓腕，他拉着她挤出人群向一旁的小道拐去。
扶霖一手拉着赵挽缨，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罗盘。他口中絮絮念叨着，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打转着，最终摇晃着停在一个方向。
“这边！”
扶霖的声调一扬，带着赵挽缨就往指针方向的小道奔去。
青石路在月色下泛着的粼粼青辉被两人的脚步踏碎。
忽地，赵挽缨脚步一顿，生生将扶霖拉住，两人的脚步声骤然消失在巷子里。可巷里子却不是一片寂静，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缭绕着久久不散。
侧耳细听下明显可以发现这脚步声虽然杂乱，但却极稳。
这脚步赵挽缨极为熟悉，这绝不是他们的脚步声，而是——
观月博坊死士的脚步声！
观月博坊的后门暗巷里赵挽缨眉头拧成结，眼中杀气渐渐聚敛起。她松了扶霖的手，放轻了步子，慢慢向那声音来源处靠近。
压抑的声音响起，带着埋怨和薄怒，“消息来得也真突然，他们动作也太快了。还有呐，我真不知道主子怎么想的，非要将那瞎子也带走，本来那些金银玉器，已经很难运走了。”
那人似乎还想抱怨，却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闭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熟悉的声音来自朗元，“这是钥匙，等会儿你带人彻底压制住他后再开锁，记得一定要将人锁进这棺椁中。我先去前场候着稳住局势，那群人……”
朗元还未吩咐完便听见突然爆发的争吵声和打斗声，他道一声不妙，只是他未想到更不妙的还在后头。
赵挽缨在扶霖耳边留下一句“拿到钥匙后，你去救他”便冲了出去。
扶霖的目光一震，赵挽缨的衣袖从他指尖划过，他想拉住她的手一空，却什么也没抓到，只能看着她杀了上去。
擒贼先擒王！
情况危急之下，没人料到暗中会突然杀出一人，朗元自然也未料到，眼见匕首直击他的眉心，他不由一慌，手中的钥匙顺势被赵挽缨夺了去。
得了钥匙，赵挽缨手中的匕首一拐，直接架在了朗元的脖子上，她挟着人猛退三步，周遭蒙面的黑衣人皆忌惮得不敢乱动。
“你……”
“我什么？”赵挽缨冷笑，她将钥匙抛给扶霖，没有出声威胁，可手中加紧的匕首便是表明了一切。
扶霖接过钥匙，看了眼赵挽缨，眸色复杂。
赵挽缨触到他投来的目光，回以一瞪，似乎是在催促他快走。
扶霖定拦住这帮豺狼虎豹，那只能由她拦住这帮人，而且取那人的血还是他动手比较方便、
只是她着算盘虽打得很妙，却是将自己置身险境换来的，这么多人，她毕竟撑不了太久。
扶霖握着钥匙的手紧了又紧，他最后无声地望了赵挽缨一眼，在她清冷决然的目光下，转头进了观月博坊的后门，去救人。
她信他，他自是不能辜负。
后头的打斗声接连响起，刀剑刺入皮肉的钝响刺着扶霖的耳朵，揪着他的一颗心狂跳，他只求自己能快些，快些找到那人救出他，这样他才能救她。
扶霖拼尽力气，避开纷乱，咬牙自暗道狂奔上观月博坊的三楼，他的心第一次跳得如此的快，他的脑中在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救她。
他定要救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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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他想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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