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北风卷过树梢,在山林间发出空荡低沉的呼啸。风大却也吹不散山林间的浓雾,远近层叠的树丛都在这冬夜寒雾中失去了轮廓。
雾障间,有白马疾驰而过,飒踏如流星。
愈近山脚,山雾愈浓,道路愈险滑。
赵挽缨拽着缰绳的手紧的发麻,她的额前渗着薄薄的冷汗,夜雾和层叠的树丛遮蔽着她的视线。
前路茫茫,一如局势茫茫。
扶霖靠着赵挽缨,紧拽着她的衣角,明显能感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扶霖欲言又止,没说出口的话在下一秒变成一声惊呼,“小心!”
白马被突生的枯枝绊倒,向前倾去,马背上的两人被突然的冲击力重重抛下,浓浓的山雾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两人。
只一瞬,他们的身影便被浓雾吞噬。
寂冷的虫鸣声被不停的窸窸窣窣声打断,而几声闷声后,那窸窸窣窣的杂声也停了下来。
赵挽缨全然没料到前路竟是布满青苔的层层石阶,她和扶霖双双自这台阶滚下,重落在了平地上。
“嘶——”
扶霖深吸一口气,痛得面目扭曲,他的道士发髻蓬乱,衣衫狼狈。而就在他疼得几乎打滚之际,赵挽缨已经起身。
“走。”
赵挽缨弯了弯腰,伸手握住扶霖的手臂。
她的手此刻冰冷至极,手心被蹭破了皮,流着黏腻温润的血。她的手隔着衣物按在扶霖臂膀上,明明纤弱却分外遒劲有力,竟是一下就将扶霖拉了起来。
扶霖刚刚站稳,便见赵挽缨提步要走。
“不对!是这边。”他龇牙咧嘴地忍下痛,伸手拉住赵挽缨,向另一边走去。
他知道她急,但也得走对方向。
扶霖一手拽着赵挽缨,一手在从怀中掏出一块罗盘,“没碎就好没碎就好……老东西果然没骗我,这个罗盘比较抗摔——东南方向,这边!”
他碎碎念着,可动作却快,拉着赵挽缨一头钻进浓雾和树丛中。
眼前层叠的枝叶被扶霖拨开,又复出现新的,黑暗散去又复袭来。
“应该是这边的……绝对是这边的!”扶霖低低道,可身后却无人回应。他不由回眸望去,却见的是一张分外苍白的脸。
赵挽缨的面色白得吓人,薄汗如玉珠挂在她的额间。她那毫无血色的唇颤着,被贝齿死死地咬住。
定是那蛊又在发作了。
扶霖被她的状态吓住,眸子里浮起担忧之色,刚想说关心的话却被赵挽缨打断。
“快走。”
赵挽缨艰难挤出两字,那般毫无犹豫,那般斩钉截铁。
她真是倔得像块坚无可摧的顽石。
扶霖无奈,只能转头继续向前走,嘴里却是低声叨着,“那人来做什么呐?不该啊,他不该回那什么十八寨了么。再不济,他也该去找师叔报仇啊。师叔现在假扮作薛震,不是在攻丹阳城……”
扶霖的声音僵住,他瞳孔猛然一缩,拨开眼前遮挡枝叶的手顿在了空中。
既然是假扮,那也可以是别人假扮薛震,所以这番来追剿的也可能是师叔?!
跟在扶霖身后的赵挽缨只见他驻足在了原地,仿若是被冻住了般,不由疑惑。但疑惑之下是难言的不安
“怎么……”
了?
赵挽缨的话未问完,她在上前一步,拨开扶霖未拨开的浓密枝叶后同样怔在原地。
那一条大江平静如镜子,而在那江面上,浓淡不一的雾气飘荡着,缭绕间,犹如蒙上了千层薄纱。
停靠在渡口边的孤船正在收起船板,升降绳被船舱上的士兵合力拉住,偌大的船帆在三个桅杆上同时缓缓张开,宛若张开的鹅毛扇。
似乎只要突来一阵微风,他们便会起航离去。
但这些都不是让赵挽缨愣怔的原因,她的目光越过了岸边的船,落在了那江雾弥漫的远处。
江物浮动间是若隐若现的连绵战船。
赵挽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几乎毫不犹豫就奔向那即将要扬帆起航的船。
而在她冲出密林的刹那她便看见了高立在船头的宋璟,宋璟亦然看见了她。
月色暗淡,朦胧的雾间,那一袭青衫的人巍然挺立,如立根于破岩中的青竹,坚实峥嵘,刚硬冷峻。
他的目光冷硬,严肃,刚正,带着万分的决绝,以及更多说不出的情绪。
赵挽缨不信宋璟未看见那追来的战船!
他在干吗?
拿命,拿盛世江山,赌吗?
赵挽缨恸然。
这权力的斗争之下,谁不是在赌?他们都是藏着暗牌,用命相赌的疯子。
“宋璟,给我下来。”
赵挽缨高呼,声如冷刀刺破夜色。
船渡边的江水荡起打湿赵挽缨长衫的一角,她昂首看向宋璟,而他居高望她,道,“你不该来这一趟的。”
“不该来?”赵挽缨冷笑,“我确实巴不得你尸沉江底,但我不能让冬寂和师父为你陪葬。下船走陆路!”
“来不及。”宋璟回绝,语气生冷。
且不说路途遥远,这危险也是更甚水路。
“你想被叛军的战船撞死吗?”
“不想。”宋璟遥望了眼远处越来越近的船队,道:“可就算我们下船走陆路了,情况不会比现在好多少。若我去迟了,京都的局势怎么办?这丹阳城又怎么办?裴蕴,他守得住十日么?”
宋璟的接连三问让赵挽缨眉头狠皱起,她盯着甲板上的人,沉声道:“第一,我信他守得住。第二,我会去搬援兵。第三,京都……”
京都的局势波诡云谲,每一息都在变,她也不敢肯定柳是烟能不能控制不住局势。
赵挽缨缄口停住。
而也在此刻,剑南道出了船舱,见他出来,宋璟冲他摆了摆手,似是在示意他去启航。
“可现在你怎么敌挡得过他们的战船水师?”赵挽缨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她瞪着宋璟,冷冷质问道。
可宋璟却充耳不闻,反而是皱着眉漠然地给了赵挽缨两个选项。
“公主,要么上船,要么离开。”
赵挽缨仿佛觉得自己踢在了一块铁板上,徒劳而窝火。
“宋大人!”姗姗来迟的扶霖喘着气,冲着甲板上油盐不进的人喊道,“走水路绝对不行!这船虽是南乡子改良过的走舸,能日行千里,速度很快。可现在,现在吹的是北风,你们逆风逆水,是绝对不利的!加之,战船众多,速度也不差……”
天不逢时,地不顺利,人又不合。
怎么赌?
粼粼的江波照在宋璟脸上,忽明忽暗间,他面色凝重,垂了眼眸一言不发,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或许,下船可以一生,可他不愿,他拿他这条命赌也要回京都。
或许他们等得及,可宫中的那位等不及。
可赵挽缨不懂宋璟心中的执拗,眼见这眼前的船开始移动,她终是心一凛,足尖轻点,提力带着扶霖飞身上船。
而两人刚落于甲板上,船便是猛然一震,晃动得赵挽缨踉跄着失了重心,就要摔倒,但好在一只手扶住了赵挽缨。
那熟悉的力道,赵挽缨不用猜便知是剑南道。
赵挽缨借着力站稳后,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剑南道手中抽出,她直面着两人,黛眉冷横。
“为什么来?”剑南道问。
“来救人。”
答的不是赵挽缨,是抢先了一步的扶霖,他原本舒展的眉目皱着,“来之前,我算了一挂,是险中又险的剥卦,恐……宋大人有险,船上的人都有险。”
扶霖一面说着,一面又开始不动声色地掐算起来。
当指尖停顿的刹那,扶霖看向宋璟的目光也顿住了,他皱着的眉头忽然微展,但却在目光转而触及剑南道时又皱起了眉,“现在……”
“命由人定,与其信命,信卦,不若信己。”
宋璟一句话将扶霖接下的一番话悉数堵了回去,他不给扶霖一点机会,而是转问赵挽缨,“你说你去搬援兵,我且问你,何处来的援兵?”
赵挽缨不自觉地看向剑南道,仿佛有所预料般,剑南道眸光震烁。
“苍凛军。”
船支起伏着,破浪而前,两岸的风景快速得往后退去,一如剑南道不断后退的回忆。无声中,没人知晓他在听到这句话时的内心的震动。
他的心尖震得发麻。
半刻后,剑南道才开口,“裴蕴让你拿着虎符去找苍凛军的?可这世上早就没有苍凛军了,他们已经……散了。”
散了的苍凛军,怎么能叫苍凛军。
赵挽缨只觉得心尖发涩,她眼中的光点几乎就要熄灭。
“不可能,那您给我这虎符……”
“物归原主罢了。”剑南道别过眼去道。
“不。”赵挽缨突然上前,她眼尾染上薄红,将惨白如纸的脸对上剑南道的脸,眼眸直直地望进剑南道的眼底,“江家人在的地方,苍凛军就在。”
说着,她将那锦囊中的虎符拿出。
通体漆黑的虎符断成两半,虎符面上的篆文已经模糊,只能看出依稀的字眼。赵挽缨想将两块虎符拼在一起,却发觉虎符摔碎时少了些许边角料,此刻就算是再拼凑,也拼凑不回原先的模样。
“可散了就是散了。”
剑南道瞥向赵挽缨,他这淡淡的一言,于赵挽缨而言却是剜心般的痛。
她既不愿信苍凛军就这么真的没了,她更不愿信那援兵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赵挽缨颤着手紧攥住虎符,她咬着下唇,上前,想直面着剑南道诘问他,可她刚迈一步,数支箭矢带着万钧的杀气自那层层江雾中射出,凌空飞来。
箭矢锋利,寒光晃眼。
赵挽缨侧身想躲,却不料剑南道已经快她一步,大手一挥,宽荡的袖口飞扬间,他徒手握住了射来的一支玄铁寒箭。
赵挽缨望着剑南道,猝不及防间,他伸手将她猛然推开。
“砰——”
剑南道力道之大,赵挽缨踉跄着退了几步方稳住身形,等她站稳回神,定睛一眼,她方才站着的地方赫然是三支箭矢。
玄箭扎入甲板中,入木三分,徒留箭羽留在外头。
赵挽缨眸光骤寒,她转眼望向江雾茫茫的后方,只见层叠的纱幕被拨开,一艘艘偌大的战船宛若蕴着锋芒的利剑直指他们。
“不好!”扶霖突然一声断喝。
他话音刚落的刹那,船身猛然一震,继而是剧烈的晃动,宛若突起了滔天风浪。原本于江上破浪而前的大船,仿佛陷入了泥沼,不再前行半分。
“是水鬼。”剑南道忽道,眉宇间霾云堆叠。
赵挽缨一愣,“水鬼?”
“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惯会枭水,往往会潜伏在船行必经的航道中,等船过便扒拉住船,阻止船行,再……”剑南道的话未说完,便被有一阵的晃动打断,他迅速地稳住后,冷声道,“再借机上船。”
赵挽缨心中一紧,冲到船边,向那船下望去。
只见那船支与江水相贴的地方浮动着不明的黑影。似乎察觉到赵挽缨的目光,那一个个黑色的身影俱是抬起了头,他们脸因在水中泡了许久而变得浮肿青白,却带着沉沉阴鸷的杀气。
水鬼,水鬼,水下阴魂不散的鬼。
每一个水鬼经过了专业训练,动作迅疾,只一刹,便爬到了赵挽缨眼前。眼见着他们就要跃上船板,赵挽缨猛然出脚,抬腿踹去。
只是,这水鬼的身手比她想得好,他们灵活异常,身形一闪便躲了过去。眼见踢空,水鬼就要冲上甲板时一颗颗佛珠飞了过来。
佛珠带着煞气,颗颗击中水鬼眉心。
水鬼的身形一顿,仿佛霎时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在空中一停后,重重跌落进了江中,激起偌大的水花。
与此同时,剑南道勾脚,将脚边的弯刀踢起,抛给赵挽缨。
“小心。”
赵挽缨抬手接住,了然。
她几乎没有犹豫,在指尖触到冰冷的刀柄时,便稳稳握住。下一秒,长刀出鞘,刀光如水,狠狠斩去了刚爬上来之人的脑袋。
温热的鲜血抛洒出一道弧线,溅了赵挽缨一脸,可她的眼睛却未眨一下,冰珠子般的眼眸深处泛着森然杀意。
“这船,继续往前走吗?”
“自然。”
“不行。”
说自然的是宋璟,而说不行的是……扶霖。
“不往前走,在这儿等死么?”宋璟望向扶霖。
冷硬的目光中,少年瞪得水亮澄澈的眼,不卑不亢,不退半分,万分坚定道:“不能往前走,水鬼缠着船走不快。而且再往前走就是江心了,万一遇到漩涡……”扶霖停下,明净的双眼中仿佛有波浪层叠涌起,“宋大人既然已经拿命相赌,那不若再赌个大的——”
“我们掉头!”
扶霖的话如无声处起惊雷。
丑时一刻,东风起,水弱,火旺,剥卦破。
“掉头?”刚又斩下一个水鬼首级的赵挽缨一抹面上的血迹,不可置信地看向扶霖。
她只见那小道士突然冲着她一笑,圆圆的眼睛像是暗无天光的江面上忽然亮起的琉璃盏,亮得那般不像话。
“是。”他道,“我们掉头,直接撞他们的船。”
“你也疯了?”赵挽缨不由提高了声调。
“我没疯。”扶霖侧首,目光遥遥落在云天之外,“掉头,西南方向,撞那第三船。”
说着,他收回目光,干净透亮的眸子映着赵挽缨的模样,她面上沾染的血污仿佛在这一刻也染透了他的眸子。
那是难得一见的狠。
玉也有冷锋不是么?
“擒贼先擒王。”扶霖道。
“你敢肯定他在那船上?”赵挽缨冷冷回问,她手中刀刃抬起,眼中杀意森森,又是一个水鬼的首级滚落甲板。
这与千里走单骑冲破层层包围取他人项上人头有何区别?
稍有不慎,那便是万劫不复!
“我肯定。”
这一卦,他赌上在他在千烛观的十六年所学。
“既然肯定,那便掉头。”
说这话的是宋璟,他立于那船尾,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远处,雾气如薄幕般沁亮的浮游于天地间,迷蒙间依稀可见越来越近的一艘艘楼船艨艟,那些艨艟通体漆黑,若水上山峦,破开白浪。
战船又如何,南乡子改良后的走舸可不比这些战船差,硬撞,不一定撞不过那战船!
宋璟敛了目光,刚想吩咐手下之人掉头,却被扶霖打断,他坚定道,“我来。”
他来掌舵。
丑时一刻,东风起。此时已是丑时,那么只差一刻钟。这时间万万不能差,即便是分毫也不行,所以只能由他掌舵。
扶霖即刻上前,顶替了退下来的船手,把住了船舵。
猝然之间,偌大的船在扶霖猛转船舵的刹那震了震,逆转了方向。
这一震让正与水鬼交缠的赵挽缨身子一晃,手中的刀偏了偏,没斩下眼前水鬼的脑袋,反倒是将人拦腰截断了去,一时间,她只觉握着刀口的右掌震得发麻。
几乎提不起刀来,可就在这档口,又有新的水鬼爬了上来。赵挽缨终是忍不住低骂了一声,“这水鬼是杀不完么?!”
眼见水鬼要上船,剑南道瞬间闪身到了赵挽缨,替她杀下又爬上来的一人。
他冷冷呢个回道,“他们下了血本,这次来的人不少。”
而且这便多么?他可曾见过更多的。
但这话剑南道未说出口。
“我来杀水鬼,现在船开了他们跟不上,人少许多。你去护着那掌舵的小道士和宰辅。”剑南道一个眼神抛给赵挽缨,冲她道。
他的眼底是山雨欲来,黑云蔽天地黑。
“箭雨要来了。”
赵挽缨闻言一骇,恍然看向四周,她只见周遭的风景急速变幻着,远近的山峦飞一般向后退去。
顺风顺水之下,船行如飞刀。
江雾被破开,向两边散去,眼前的一切渐渐开朗,那一艘艘艨艟的船头傲然地高高昂起,宛若一匹匹脱缰的野马穿云破雾,踏浪冲来。
若他们是这江上最烈的马,那他们便是最锋利的□□。
飞云掣电间,果然如剑南道所言,如雨般绵密的箭矢落下。
赵挽缨挽刀,欺身上前,挡在扶霖身前。白刃晃动间,根根箭矢变成两半自空中落下,登时再无杀气,只剩死气。
“宋璟,给我进去!护住冬寂。”赵挽缨一边吃力地挡着,一边冲宋璟呐喊道。
余光中,那一袭青衫的人被侍卫团护着拥向船舱。
在满天箭羽,不断地喧嚣嘈杂声中,赵挽缨却分外清晰地听到了那一声“好”。
这一声“好”让赵挽缨猛跳的心安了几分,但已经难以平复,她忍着强烈的难受,收回目光,专心面对眼前的一切,那一柄长刀在她手中仿佛活了一般。
与此同时,走舸与对面的艨艟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赵挽缨清晰可见那一艘艘艨艟上黑压压地全副武装的士兵。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扶霖急转船舵,他墨玉般的瞳,像是平静的山泉被长天之外忽起的狂风,吹起层波叠浪,他扯着声冲赵挽缨喊道,“等会儿听我的,我说走,你便顺着他们抛出来的绳索上船!”
“万记,擒贼先擒王——”
“好。”
赵挽缨应下,她的目光冷凝,本就凌厉的眉目,在杀气的描摹下更加令人胆颤。
电光石火间,走舸前行的方向变了。水流骤然变得湍急,白浪翻滚,走舸起伏于波涛中,颠簸剧烈。
而就在走舸晃动之际,对面的一艘艨艟射出了一把鹰爪铁索,死死勾住了走舸。
船身一晃,赵挽缨挥刀惊险地劈开迎面而来的一箭,抬眼,直勾勾地望向那射出铁索的艨艟,只见那船头站着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吕无极。
火光映照在他的铁甲上,仿佛点燃的焰火,而他的面容在火晕中是那般阴森。
吕无极,他来围堵他们?
赵挽缨死死盯住吕无极,她总觉得有些古怪,而这种古怪来源于她觉得他不像吕无极。
只是赵挽缨来不及细思,逆风逆水之下的走舸即刻落了下风,被艨艟的铁索勾住就要向船堆中撞去。
若是被他们拉了过去,那就是陷入团团的包围,他们的下场只有一条——被围剿了。
可就在这时,扶霖却对她说道,“走!”
走。
陡然间,赵挽缨眼底杀气四起,她手中的长刀在甲板上划过,锵然声中,她足尖在船尾一点,闪身上了铁索。
这一闪,刹那千里,赵挽缨踏着铁索,就要跃上艨艟的那一刻,寒风带着“吕无极”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侄女,好久不见。”
“谁是你侄女?”
站在船头的“吕无极”闻言却不怒,他眼看着刀尖要落下,却依旧一动不动,他的面上扬起诡异的笑,森冷可怖。
旋即,他抬起了手,宽大的衣袍顺着他的动作落下,那袖口之下赫然是暗藏的奇形精巧的袖弩。袖弩上的弩箭光泽微红,在夜色中血一般流淌开来。
而也就在下一瞬,袖弩中的暗箭对着赵挽缨的眉心,猛然射出。
箭尖锋利,赵挽缨突然觉得眼前烁然一亮。
那一道亮光森寒,像是一道飞电猝然劈入人眼底,极致的亮造成了极致的暗,下一瞬间赵挽缨突然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躲不开!
难道……难道她今日就要折戟于此么?!
想着,赵挽缨的心口处传来了一阵莫名的爆裂般的疼痛,如被烈火灼烧,如被烙铁炙烤。难捱的疼痛中,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开始如擂鼓般急促地跳动,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是她的心跳吗?
是她太害怕了,还是……
赵挽缨不知道,她只知道预感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她下意识地睁眼,而就在她睁眼的刹那,一切天翻地覆。
江面上刮起了东风,那风来得突然,势道极大,卷水摇天,江雾霎时被吹得七零八落。茫然的白散去后,取而代之的是血色的红。
只听那爆炸声阵阵不歇,惨叫声连绵不绝。
火舌吞吐着艨艟,舔舐着黑暗,突起的东风带着那火苗扶摇而上,似乎要将这江河点燃,要将这天穹烧穿。
然而这再晕红的火光也无法温暖赵挽缨眼前人淡漠如玉的面容。
男人刀削般的下颌线在火光的照映下,变得晦明难辨。他睫毛精致如剔羽,在灿烂火光中微微震动,而那一双掩映着的空洞的眼在这一刻仿佛纳入了斑斓人间美景。
盛起的东风扬起他的碎发,他的紫袍,赵挽缨只见他那冷如白玉的手正握着那支射向她的箭矢。
义元礼的唇微微弯起,在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他的声音分外清晰:
“姑娘,义某来报恩了。”
她救他出那不见天光的牢笼,那他就带着满江流火来报她的恩情。
丑时一刻,东风送火,他为她而来。
加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东风送火,为她而来(加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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