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闹别扭了？”骆慕白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算吧，他出国前我们俩吵了一架，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我还是去送他了……”言知笑说着笑起来。
现在她都记得，那天大清早，她脸都没洗，穿着拖鞋就去了。她蹲着躲在安检口旁边蹲了好久，马上到登记的时间了还不见他出现，不禁有些慌。打开手机准备打电话，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起。
“知。”周了将慌乱的言知笑放下，搂到怀里，高大的身子裹住了言知笑整个人。
“别生气了，我答应你，等我回来你想去哪我我去哪。”周了抚摸着言知笑的头发，将头埋在少女温热的脖颈，不禁加深了这个拥抱。
言知笑想去新疆玩，周了想去西藏，两个人就这件事吵了好几天。
“周了，还有七天就能查成绩了，你别忘了。”言知笑嘟囔着，拍了拍周了的后背。
周了一脸坏笑，捏了捏言知笑的脸：“怎么？怕我和你考不上一个学校呀？”
言知笑状作生气：“傻子都不会漏掉生物填空题，你漏掉了！”
周了看着言知笑生气的样子，笑得开怀：“哎呦好好好，我的错。”
言知笑看他不正经的样子，作势准备离开。
周了立刻收起调侃的笑，看向言知笑，严肃道：“放心，我这辈子都缠着你的，言知笑。”
言知笑看着他走进安检，转身向她挥手，那时她做梦都不会想到，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多么希望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是那个总弯下腰趴在她肩上，侧头看着她的少年。
“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记忆回闪，言知笑将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神清冷地重新看向骆慕白。
久久，骆慕白没有说话，而是重新为言知笑填满茶，暖茶的雾气飘散在空中，他没有接着往下问，而是用着认真的口吻：“那我很开心，我的出现可以减轻你失去一个好朋友的悲伤。”
“我也很荣幸，能和那位周先生长得有几分相似，成为你的新朋友。”
四目相对，男人端详着，企图通过那双漂亮破碎的眼眸读懂这个女人。
他确实很感兴趣，对言知笑，哪怕他们的相遇相熟都要以一种他不是很喜欢的缘由。
沉寂了几分钟，言知笑端起茶杯：“谢谢。”
骆慕白与她碰杯，热量透过杯壁温暖着彼此的指尖，服务人员将桌上摆满釉色瓷盘。
阿乐：“先生女士菜上齐了，请您慢用。”
骆慕白点点头，示意阿乐退下。
“那，言小姐，品尝一下我为你准备的宴席？”骆慕白柔声道。
言知笑拿起筷子，笑着：“好。”
他们算是正式认识了。
到了周末，曲意将几个人拉到一个群里。
曲意：“周六，打麻将不各位？”
群里正好四个人，言知笑，曲意，骆慕白，周少覃。
周少覃：“好啊，我爸今天正好不在，通宵来战!”
骆慕白：“我可以。”
言知笑发了个ok的表情。
曲意接着说：“行，下午先一起吃饭吧，吃完饭直接去打。”
晚上，几个人打了几把下来，都是言知笑赢。
周少覃拿出扑克牌，不舍递给言知笑：“知笑，看不出来啊，麻将这么厉害。”
言知笑接过去：“无他，唯手熟尔。”
骆慕白：“看来我们这经济白学了啊。”
曲意一边将麻将推进去一边无心道：“知知麻将可是从小和周了打起来的，除了老麻子谁能打的过他俩……”
曲意没接着说，瞥了眼言知笑和骆慕白，两人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周少覃不淡定了。
“周了？哪个了啊，小意，不是我说你，我可是你师兄，你平时只骆师兄骆师兄的叫，管我就叫庆子啊。”
周少覃原名周少庆，后来算命改了最后一个字，但亲近的人都管他叫庆子。
曲意白了一眼：“哎呦咱俩都多熟了，这么叫多亲切啊。”
周少覃摆摆手：“切，谁呀？我怎么没听说过京市这圈子里还有姓周的人家呢？”
周少覃一脸八卦的模样，像是突然吃到什么惊天大瓜一样，不停看着曲意和言知笑。
言知笑按了骰子，将手放在麻将桌上，用手写出“了”。
周少覃：“了？”
曲意“liao，leyiao-了，不是le…”
周少覃：“有意思，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谁取这字的。”
“这谁啊？谁啊？”
新的麻将被推上来，言知笑边起牌边道：“我邻居。”
周少覃也没多想，毕竟之前不一起玩，不认识很正常，也没再多问。
反而是骆慕白淡淡开口：“你们从小就是邻居吗？”
言知笑瞥了一眼他：“不算，我们从小学开始才住隔壁，十二年…碰。”
周少覃：“这还不小啊，也对，你和小意不是出生就认识了嘛，改天叫他一起出来玩啊。”
言知笑皱了皱眉，曲意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胡了。”
骆慕白将牌推倒，曲意和周少覃深深叹气。
“又输三张。”
“我出去透口气。”言知笑起身，曲意也上厕所跟了出去。
言知笑走到吧台，已是深夜，吧台只有一个撑着桌子打瞌睡的男生，穿着单薄，身侧还放着学生证，见她来，立刻清醒起来问她需要什么。
言知笑扫了眼柜台道：“银钗。”
男孩取下来，言知笑扫了钱，看向还木楞楞看着她的男孩：“借个火？”
已是深夜，街上没什么人，言知笑拉开大门，点燃刚男孩递给她的打火机。
曲意从厕所出来，就看见言知笑蹲在门口，指尖夹着细烟沉思。
“怎么蹲着？”曲意拉开门，也蹲下身来。
“外面有点冷。”在冷空气中呼出的烟雾久久不散。
曲意看着言知笑目光落在虚空中，轻声开口问：“刚刚聊天让你难受了吧。”
言知笑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道：“没有，只是…我突然想起来，我第一次看见周了写他的名字，我也凑过去说，你叫周le？好奇怪啊。”
第一次见到周了，是家隔壁新来了邻居，妈妈说对面住着的是她很多年的好朋友，只不过女主人走了很久都没回来过，最起码她出生以来，她从没见过对面有人住。
有一天放学，言知笑发现对门有个快递员在等着，正好奇，门里出来一个小男孩，身后跟了一个年长的阿姨。
言知笑蹦蹦跳跳过去，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神冷淡看着她。
“你是谁呀？”言知笑看向他刚刚在快递单上写下的歪扭的字。
“周le？你叫周了？”
……
“他不说话，王姨笑眯眯的，跟我说，那个字读liao。”言知笑淡淡讲着，曲意保住她的臂膀，叹口气。
“然后他就来了你们小学，你们做了同桌。当时咱俩不在一个班，我还生气，这是谁啊。”
不等曲意再讲，一个打扮浮夸的男人走上前来。
“美女，加个微信。”这人语气轻浮，言知笑眼都没抬，曲意站起来，有些不耐烦道：“不加。”
“加一个呗，这大晚上的你们俩蹲这儿这么久没地方去了吧。”男人依旧将手机晃在言知笑眼前，言知笑夹着烟，起身打算拉着曲意回棋牌室，那男的又拦在门前。
“其实我是电影制片人，我可以让你当明星出道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
言知笑侧了侧身，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吧台一直观望的男生冲出来打开门将男人隔开。
“先生，麻烦您离开。”
男人一看这人拦着，立刻生气起来：“你干什么，我是这儿的客人，举报你信不信！”
男生依旧站得笔直，像一竿被秋风磨砺过的竹子：“你再这样我就叫安保了，麻烦你离开！”
那边包厢里，骆慕白问周少覃：“你也没听说过周了这个人？”
周少覃摇摇头：“没，知笑和你说过？”
骆慕白点点头：“上次一起吃饭，她说我长得像他。”
周少覃闻言立刻兴奋起来：“我去真的啊，你俩这是玩替身文学啊！”
骆慕白闻言皱了皱眉：“她跟我说，和那个男生是朋友，但那个男生出国了。”
周少覃抱着臂：“确实没听说过她谈过恋爱，说不定就是青梅竹马感情深舍不得，真喜欢两个人肯定早在一起了。”
骆慕白听到青梅竹马更不爽了，不再说话。
过了会，两人听到外面有吵闹声。
“还不回来，出去看看吧。”骆慕白有些急切道。
这大晚上的，两女孩确实不安全，是他疏忽了。
骆慕白和周少覃出去看到的就是一个陌生、消瘦的男孩反手压着一个没他高的男人在墙上，曲意握着言知笑的胳膊有些看呆了。
而言知笑，眼神是清冽的，带着一点疏离的观察，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她一手插在夹克兜里，一手夹着烟，不急不缓吸完最后一口丢进一旁的垃圾箱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一小团雾。发丝被风吹得微乱，有几缕贴在微红的脸颊上，她也不去理会，只是静静望着眼前还在咒骂的男人。
骆慕白和周少覃飞奔出去。
骆慕白将两个女生拉到里屋：“没事儿吧？”
曲意摇摇头，言知笑不说话，只是看着还在压着男人，因为穿着单薄而手冻得发紫的男孩。
骆慕白跟着言知笑的目光看向男孩，转身出了门。
骆慕白：“放开他吧。”
被压着的男人被放开，周少覃这才看清他的脸：“吴天？”
吴天一看站在面前的是周少覃，意识到可能惹上麻烦了，支支吾吾道：“周少…你也在啊。”
周少覃看了眼里面，又看向吴天，不悦道：“你干什么了？”
吴天看情况开始着急了：“我没干嘛啊，我只是看这两女孩长得不错，想认识着给她俩机会出道啊什么的……我真不知道她俩是周少你的人啊！”
骆慕白听了大概明白了情况，冷着脸：“这是你父亲手下的人？”
周少覃：“他爸是和我们公司经常合作的制片人…你丫神经病啊说你到底干嘛了！”
吴天慌了，忙说：“哎呦周少，我以为她俩又是哪家少爷带过来陪玩的，长得也不错我心想着就加一下微信…是我是想搭讪来着……真就加微信”
吴天看见还站在一旁的吧台小哥，立刻抓起他的胳膊：“是他…是他突然出来二话不说就把我压那儿了！”
没等周少覃再开口，门打开了，言知笑探出半个身子，微笑道：“陈柏？进来吧外面很冷的。”
陈柏听到这声音以为听错了，摸了摸鼻子：“啊？没事我不冷，我先把这人处理好。”
言知笑望向吴天：“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别管了，都进来吧，外面冷。”
吴天急忙凑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再也不敢了。”今天算他看走眼了，没想到摊上一个硬茬儿。
言知笑没再给他眼神，骆慕白冷冷开口：“滚。”
周少覃刚要跟着骆慕白和陈柏进去，吴天急拉着他：“周少，这位到底是谁啊，打不打紧啊……”
周少覃甩开吴天，没好气指着他：“这位出了事儿十个你都不够赔的。”
“诺，打火机。”言知笑递给陈柏刚刚借走的打火机。
陈柏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不好意思啊，今天在我们这里发生这样的事情。”
言知笑摇摇头：“没事。”
骆慕白：“送你们回去吧，下次再玩？”
曲意点点头，言知笑还拉着陈柏在一旁不知道说些什么。
“知笑？”骆慕白喊着。
“你们先去开车吧，门口见。”言知笑回应着，曲意留下来等言知笑，周少覃和骆慕白去取车。
上了车，言知笑往窗外看着，陈柏还站着看着他们的车渐渐驶远。
曲意好奇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呀，你认识他吗？”
“刚出来买烟的时候看见他学生证了，京师的公费师范。刚刚和他聊了一下，他的分够上更好的学校，但是因为家里经济原因选了师范。白天辅导学生，晚上来这儿当前台。”
“我让他考虑考虑把其他的都辞掉，来我家辅导我妹我弟学习。”
前面的两人一起听着，骆慕白嘴角淡淡勾着唇。
今天晚上这么一闹，那人在棋牌室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骆慕白打着车灯，透过车窗目送两人进小区。
脑中不由想起她指尖一点猩红，是隔着玻璃门冰冷光影里唯一的暖色。夜风拂起她几缕发丝，掠过她失焦的瞳孔，她却浑然不觉。那份美，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仿佛一切沸腾的喧闹，与她毫无瓜葛。
回过神，骆慕白对着副座的周少覃道：“庆子，以后别在知笑面前提周了这个名字了。”
周少覃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啊？”
骆慕白：“她平常不带烟也不抽烟，今天却因为咱们聊了几句周了就出去买烟了，你还不明白吗？”
周少覃一边回忆一边不禁感叹骆慕白心细，他其实看到言知笑抽烟也有一丝惊讶的，不过也没有往深想。
“可是那个周了不是听她说在国外吗，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啊？”
两个身影消失在小区拐角处，骆慕白重新启动车辆，淡淡道：“那个周了可能已经不在了。”
上一次与言知笑吃完饭，他便叫人查了。
虽然很神秘，但还是查到了一些行踪，周了出国后再也没有回来。
而且，八月在美国发生了一起华人车祸。
也是从八月开始，言知笑取消了后面很多的行程，不爱出门，不再社交。
他不确定那场车祸中的人是不是周了，具体的他根本查不到。
那份资料上还有几张周了的初高中照片。
青涩张扬的少年面孔，不论哪张，眼神里总带着云淡风轻，嘴角咧着笑，洒脱不羁。
不过有一张，男生在运动会上，带着跳高第一的奖牌，微俯身凑近一个女生，眼睛弯起来，笑意从眼角溢出，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女生背对着镜头，整齐的校服，高高的马尾，手里拿着记分表，周遭很多人的目光涌来，两个人是目光的中心点。
骆慕白一眼便认出，那女生是言知笑。
“所以以后，我们不要再提起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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