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早上十点半起床，带炭头去醴园旁的人民公园溜达了半个小时，路上碰见不少老邻居。程如蕙女士一大清早就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只交待了她厨房玻璃锅里面煮着小米海参粥，可以配冰箱里自家腌的黄瓜条和咸鸭蛋吃。
这是个大晴天，程昭在家门口给炭头擦脚。小卖部老板陈万泉抱着一箱空酒瓶从她身后经过，“昭昭，几号走啊？”
“年后回。”
寒暄了几句，程昭就进屋了，开始伺候家里的花花草草。浇水、剪枝，就这样忙活到一点。她从厨房搬了个小圆桌，坐在院子里，围炉煮茶。
平江冬天有十几度，正午阳光充足，她只穿了件粉色的羊绒毛衣，羊毛裙，腿上盖了一条法兰绒小毯子，炭头躺在她脚边打瞌睡。
忙活了一上午，手机屏幕上全是未读消息。
【老牛：节后回来上班？】
【妈妈：绿豆饼吃伐？】
【冯遇：在忙吗.GIF】
【范如伽：昭昭，我去香格里拉参加我表哥的婚礼啦。】
【陌生号码：程小姐，我是容新城……的小号，记得联系我。】
【陌生号码：亲爱的玩家，《庄周》已维护完成，请及时登录领取您的维护奖励。】
【平安平江：亲爱的市民朋友，临近春节，请勿在市区内燃放烟花爆竹，让我们共同守护平江的消防安全！】
【一夜暴富群·周梦：腊八快乐.GIF】
那条红色波点裙被程昭放在面前的小圆桌上，蓝色的圆珠笔渍破坏了整个裙摆。她至今仍然记得后桌男孩那张无辜的脸，“不是我划的！真不是我。”
可教室的监控显示就是他趁大家午睡时画的，老师也批评了他，还叫了家长。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直到初中毕业，他们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后来中考分流，程昭上了平江市最好的中学，江东省重点。那个男孩去了哪里，程昭已经不记得了，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有些模糊。
有时候，关系一旦破裂，谁都不主动维护的话，就会越走越远。那些曾经的同学、一度的朋友，甚至是短暂的敌人，都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程昭这次登录游戏，没有直接被传送到《偶像的诞生》这个新手副本，而是进入了游戏最开始的那个纯白房间。漆园蝶静静地栖息在透明光幕上，等她走进，蝴蝶透明的翅膀开始泛起银色的光泽。
她点亮了它。
“玩家你好，很抱歉由于系统BUG，给你造成了不好的游戏体验。”
“为什么那个NPC是个BUG？”
漆园蝶解释道，“这个NPC违背了他的剧本设定，突然出现在其他地图并根据你与主角的对话产生了剧本外剧情。”
“那他是隐藏NPC吗？”
“他不属于程序员设计的隐藏剧情，马原是一个固定NPC，在《偶像的诞生》这个新手任务里，他理论上每天只应该出现在实验室、寝室和二食堂。程序员怀疑，有人从后台黑了这个角色。”
“这类似中了病毒、木马程序？”
“是的。”
“那你们会怎么处理这种NPC？”
“擦除。”
还真是字面意义的擦除啊。
“为了弥补您在游戏中的糟糕体验，本次维护结束后，您可以从以下道具中选择一项作为维护补偿。”
“连维护补偿都不能全要吗？”
“不能，本游戏的宗旨是—选择造就世界，您在游戏里的一切体验，都是选择推动的。这些道具会影响后续剧情，请玩家慎重选择。
A.真话眼药水（玩家在游戏中使用真话眼药水后，您看到的NPC将只说真话，副作用是您也只能说真话。）
B.预言体验卡（玩家在游戏中使用预言体验卡后，将得到一句与结局有关的预言，预言只有50%的概率成真哦。）”
“就这？还不能全部给我？”
“是的。”
“那我选眼药水吧。”
“好的。”
语毕，一个迷你玻璃瓶出现在程昭手里，里面装着少量淡金色的液体，看上去只能用几次。由于系统BUG，她的新手任务，需要回退5%的进度。
程昭又一次出现在春申大学健身房，陈燧燧正在跑步机上跟她说，“练完了去三食堂吃饭。”
剧情迅速推进到三食堂，当程昭主动提起自己最近碰到的怪事。陈燧燧却没说那个会引来马原的【耳机故事】。仿佛那个故事和马原一起被系统擦除了，排在她们后面打饭的也不再是冬天穿着塑料拖鞋的马原。
看来游戏公司对剧本做了一些修改。两人面对面坐下吃饭，位置还是上次坐的位置，程昭还在这个位置上吐过，周围经过的还是那些人，只是马原没有了。游戏中擦除一个NPC，除了这个NPC自己，其他人都跟没事儿人似的。
“你想什么呢？”陈燧燧乐呵呵地吃着她的减肥麻辣烫，番茄汤底涮蔬菜。
“**。”程昭发现自己连马原的名字都发不出来，此刻【马原】这两个字被系统禁止了，就像在一些视频网站上，脏话被禁止一样。
“燧燧，你的耳机丢过吗？”程昭换了一个问法。
陈燧燧的表情有一丝困惑，她就像没听见程昭的问题一样，既没有卡顿，也没有回答。
纯白色房间里，漆园蝶趴在银白色头发的男人肩膀上，与他的头发融为一体。
“她很聪明。”
男人目光微动，他的面前除了游戏世界正在进行的剧情外，还有一整面不断变化的数据墙。
一条红色的代码在黑底白色的代码里像条蚯蚓一样不断蠕动着，格外惹眼。很快，这段红色的代码投映在光幕上，形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马原的脸，理着平头，平平无奇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你是谁？”银白色头发的男人问对方。
“马原。”
屏幕上的马原机械地回答着，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你不是马原。”男人轻笑一声，“我根本没捏这个人。”
光幕上的马原卡顿了一秒，突然笑了起来。片刻后，他用另一个声音说道，“老子是你爸爸。”
漆园蝶气愤得扇起了翅膀，在光幕和男人中间愤怒地飞舞着。光幕上马原的头耷拉下去，那段红色代码也瞬间消失在了数据墙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程昭测试了几次，无论她怎么把话题引到【耳机故事】上，陈燧燧都会短暂失聪，而她自己也无法讲述马原告诉她的那些事，甚至无法发出这个名字的音节。
“真是个奇怪的游戏，禁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主创的脑子不知道是不是长泡了。诶……”
程昭拿出【真话眼药水】，往眼睛里撒了两滴。
“燧燧，你记得马原吗？”真话眼药水让她成功发出了被禁音节。
“马原。”陈燧燧卡顿了一秒后，立刻说道，“关于马原的记忆，被程序员从我的识海里擦除啦！”
“他为什么要擦除马原？”程昭追问着。
“程昭。”陈燧燧半低着头，她的声音像锥子一样穿进程昭的耳朵，“这不是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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