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暖阳照进包厢,程昭有一下没一下得捣着碗底豆腐雕成的牡丹花。
龚建军戴了块绿水鬼,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一步。”
他拿起外套站起身,“费用已经结了,你们慢吃,还有个黑椒牛仔骨没上。”
门轻轻关上了。
【容新城的小号:程小姐,你也在望月楼?】
望月楼主营淮扬菜,是平江市有名的高档餐厅。
【程昭:我在“醉翁亭”。】
她没有收到容新城的回复,看着满桌子的菜,母女俩决定先吃饱再说。
“打包吧,实在吃不动了。”
程昭放下筷子,黑椒牛仔骨还没上,她已经吃饱了。正说着,包厢门开了,服务员推着一盘黑椒牛仔骨进来,还有个果盘。
“隔壁牡丹亭的客人说认识您,送您的‘金玉满堂’。”
果盘是一艘雕刻成船只的哈密瓜,上面摆着车厘子、西瓜、荔枝等等水果。
“替我谢谢他。”
程昭用牙签挑起一块西瓜球,没心没肺吃了起来。
“你这孩子心可真大,鸿门宴你都能打包回家吃。”
“反正也想不出办法,我爸还觉得我是神经病,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她给程如蕙碗里夹了块牛仔骨,“妈,你吃。”
“没胃口。”程如蕙推了推面前的碗,“反正我也退休了,你年后非要回去上班的话把我也带去吧。”
“我都几岁了?上班儿后面还带个妈?”
“那你把炭头带去。”
“我上班遛不了炭头,你放心吧,伽伽让我暂时住她那儿,她们小区治安好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程如蕙去楼下暖车的时候,程昭进了隔壁牡丹亭包厢。容新城旁边坐着个胖胖的男孩子,跟他差不多大,两人穿着很随意,这是程昭第一次见容新城穿休闲装。
那个胖胖的年轻男孩眼前一亮,自我介绍道,“胡志杰,无业游民。”
“程昭。”
“志杰是个极客,倒腾点比特币,望月楼是他爸开的。有什么事儿都能在这儿说,他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
程昭坐在他们对面,“你不会是跟踪我吧?”
“绝对不是,这是个巧合。程……小姐姐,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先交点底给你,你听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容新城从椅子上的背包里取出一封信,就是沈小伟死后有人寄给他的那封挂号信。程昭接过来,信封右下角确实有烧灼的痕迹,信纸透着一股中药味。
程昭展开信,信件的内容与之前容新城说的完全一致。这个叫张继军的人字迹十分潦草,但没有错别字。
“我不认识这个人。”程昭将信件递回给容新城,容新城又从笔记本夹层里,拿出一张照片复印件,是张继军入狱时拍摄的。照片上的人理着光头,右边的眉毛在眉骨上断开了,眉压眼,长挂脸,唇周皮肤深一块浅一块。
“这个人长相很特别,如果我见过他,肯定不会忘记的。”
程昭拿着张继军的照片复印件,“我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胡志杰随即从包里拿出一台IPAD,把屏幕转过来给程昭看。
“小姐姐,我给你看一下这个。”
屏幕上是容新城之前给程昭看过的那张容浔的照片,胡志杰拿着APPLE PENCIL,在照片上画圈。“这张照片是一张完整照片的一半。”胡志杰指着照片上容浔旁边的位置,“他旁边还有别人。”
“上次见你后照片出现了“呼市”这个线索。蒙省有两个城市都是这个字开头,但这块石头,当地人称“成吉思汗拴马桩”,在呼伦湖边。我的人了解到,湖边一直有游客照相服务,96年就在做照相生意的只有一家,很幸运,那户人家现在在蒙省经营照相馆。”
“乌日图的父亲当时觉得他们很赛罕,就私自留了一份底片洗出来做宣传。”
胡志杰配合着他把照片划到了下一张,程昭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十七岁的她穿着平江中学白色的夏季校服,蓝色校裤,站在容浔边上。
程昭心里此刻有个小人,拿着鼓槌不停地敲击着自己的心脏。
“乌日图说他记得很清楚,照片里的女孩当时还把头上的发卡送给了他妹妹其其格。其其格很喜欢那个发卡,每天都戴在头上。有一天其其格放学回家,一个老爷爷抢走了她的发卡。”
胡志杰指着屏幕上一个蒙族小女孩头上的红色发卡,“你认得这个发卡吗?”
当然认得,这是外公送给她的发卡。程昭此刻觉得自己的思维混乱极了。
“十七岁的我出现在1996年,还认识你哥哥容浔。”她一句一顿,“看照片上的样子,我跟他不止认识,关系还很好。”
程昭把脸埋进手里,手机上传来妈妈的简讯。
【妈妈:怎么还没出来?】
为什么生活中不断出现她曾在过去某个时段存在的证据?难道是这些人合伙骗她吗?她开始深深地怀疑这个世界。
【昭昭:我马上出去。】
“我给你发了张图,你帮我查一下是不是P的,我妈还在楼下等我。这事儿我得消化一下,反正你也知道我住哪儿。等我先消化一下,咱们慢点说。”
胃里一阵灼热,程昭站了起来,“谢谢你的果盘。”
从望月楼出来,冬天的寒风侵袭着她,程昭正了正头上的红色毛线帽子,向自家红色大众走去。程如蕙在前面开车,等红灯时,她从后视镜里看着程昭的脸色。
“你刚才?”
“上厕所。”
程昭望着车窗外的平江市区,玻璃反射出她略显憔悴苍白的脸。
“妈妈,我长这么大?失忆过吗?”
“失忆?那没有。你这孩子长得好学习好也不早恋,很省心。”
程昭勉强笑了笑,“妈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原来那个女儿了,你还会理我吗?”
“这是什么话?我不是说了,不管你是哪个你,我都是你妈妈呀,傻孩子。”
程昭侧身躺下,把整个后背紧贴着车座。眼前是汽车顶棚,上面还有她高中时贴的一张HELLOKITTY贴纸。
“累了就睡会儿。”妈妈打开了广播,平江交通频道,正在放一首老歌—《回到过去》。
程昭闭上了眼,她的睫毛很长,阳光投进车内,给睫毛下带来一片毛茸茸的阴影。她雪白的脸上几乎看不见毛孔和血管,透着淡淡的粉红色。脑海中那些老照片上的画面不断闪回,游戏里马原的脸浮现在眼前,那些关于平行时空的理论像诅咒一样环绕在她头顶。
陈燧燧有【耳机故事】,现在程昭自己有了一个【发卡故事】。
行驶中的红色大众突然急停,程昭被甩到了座椅下边,她还来不及呼痛就听见程如蕙摇下车窗对外面拦路的人破口大骂。
“赶着去投胎啊!”
一道阴影挡在眼前,车门被猛地打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戏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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