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齐肆的话,秦涟珉的手指突然僵住了,手机"啪"地一声掉在腿上。
许池野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样——那个转手机的动作停得太突兀,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哥,你怎么了?"许池野不动声色地挪到他身边坐下,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
秦涟珉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事。"秦涟珉摇摇头,手指又不自觉地开始转手机。
许池野是这里唯一知道秦涟珉过去的人。七岁那年,秦涟珉被母亲遗弃在游乐园,后来被送到了孤儿院。
八岁的他,在孤儿院附近的公园遇见许池野,这是他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自己被抛弃的事情,也是最后一次。
十二岁那年,秦涟珉被养父领养,改名叫秦涟珉,改名时留下了珉字,其实他也不记得自己原来叫什么了,只记得母亲总叫他"小珉"。
"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齐肆吐着烟圈,突然弹了弹烟灰,"对了,学校后面不是有个废弃的游乐园吗?就去那儿过生日吧。"他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反正怎么着我都得找个地方撑场面。"
"行行行,你是少爷,听你的就去那儿。"钱一忙不迭地附和。
他瞥见齐肆磨破的袖口和发黄的衣领——这个所谓的"大少爷"已经打了半年黑工,在建筑工地搬砖,在夜市端盘子,就为了凑够下学期的学费。
齐肆从背包深处摸出一台旧拍立得,手指轻轻抚过相机边缘的划痕。
这是父母离开前送他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相纸盒里孤零零地剩着最后一张。
"我们...拍个照吧。"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用完这张,念想就真的断了。"夕阳光光照在他微微泛红的眼角,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这些年他总告诉自己,只要活下去,就一定能等到新的人生。
许池野一把拉起秦涟珉的手腕:"哥,拍照了。"秦涟珉任由他拽着,慢吞吞地走到齐肆身边。
四个少年肩膀挨着肩膀挤在镜头前,老旧相机的闪光灯"咔嚓"一声,刺得他们都眯起了眼。
相纸缓缓吐出,秦涟珉凑近看了看,嫌弃地撇嘴:"我靠,把我拍得真丑。"照片里他正好闭着眼,活像在翻白眼。
"谁让你闭眼的?"齐肆小声反驳,却也没多计较。他蹲下身,用马克笔在相片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下:best friend,活下去的意义。
看着照片里勾肩搭背的四个身影,齐肆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如果没有遇见他们,或许自己早就死了
"你什么意思?我内裤比你大一码怎么了?"许池野突然和钱一扭打在一起,校服领口都被扯歪了。
"你内裤都破洞了,还好意思说?"钱一揪着他的衣领笑骂。
"因为我行啊"许池野毫不羞耻地昂着头“你的也就那样”
“我*你妈”
齐肆把照片小心地塞进钱包夹层,抬头时,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秦涟珉掏出来看了一眼,群聊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
【不是,你真打算在那个废弃游乐园过啊?】
【不然呢?废话今晚快点来,十二点见不到人,死定了】
【行行行知道了,小学生一个】
【齐肆,我定的蛋糕做好了,一会你去拿呗】
【OK,那晚上我先出发】
【珉哥呢?又消失了?】
【今天他都不怎么说话,咋了?】
【我不知道啊?】
秦涟珉按下锁屏键,目光重新落在橱窗里的MP4上。黑色的机身泛着哑光,旁边的小标签写着"32G内存,支持蓝牙"。他想起齐肆每天放学后都要穿过大半个城市去打工,路上总是塞着那副破旧的耳机。
"就这个吧。"他对店员说。
回家的路上,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秦涟珉把包装好的礼物塞进书包最里层,手指碰到了课本的硬角。
回到家,父亲的书房灯还亮着,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秦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像一把冰冷的尺子。报纸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他甚至没有抬头。
"今天值日。"秦涟珉站在玄关换鞋
秦父终于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能剖开皮肉看到骨头:"马上就要中考了。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知道了。"秦涟珉转身上楼,木质楼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书包里的MP4沉甸甸的,他小心地把它藏进抽屉最深处,压在几本习题册下面。秦父一直反对他和齐肆来往,因为齐肆是被齐家抛弃的“坏孩子”
他觉得一个被抛弃的人没有利用价值,让秦涟珉利益至上,不要相信所谓的友情爱情
秦父或许也忘记了,秦涟珉曾经也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只有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许池野脸上。他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对话框里,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孤零零地躺在底部:
【哥,我有车,要不要我去接你】
发出去已经两个小时了,绿色的气泡前面始终没有出现"已读"的标记。他翻了个身,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群聊里钱一的消息还停留在七点,齐肆的头像也暗着。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野,你不是有单车吗?一会载我过去】钱一的消息跳出来。
许池野划回和秦涟珉的对话框,一直显示未读。他慢慢打字:
【好,那我一会去接你】
【不是说十点再出发吗?等一会】
【OK】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房间里彻底陷入了黑暗。许池野把手机扔到枕边,闭上眼睛。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呼吸变得绵长,握着手机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
十一点半的月光很淡,秦涟珉踩着窗台外的水管小心地往下爬。
冰凉的金属管硌得掌心发疼,他屏住呼吸,生怕惊动客厅里看报纸的父亲。落地时一颗小石子滚了出去,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出租车里,秦涟珉把礼物盒放在膝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包装纸。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总觉得少了什么——他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
未读消息堆满了锁屏界面,群聊显示99 。齐肆十点半发来的消息简短:【我先去了】。秦涟珉划开许池野的对话框,犹豫片刻,只发了个表情就熄灭了屏幕。
另一边,许池野被手机震动惊醒。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钱一的,最新一条消息显示"在你家门口"。他猛地坐起来,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我操,你他妈死了啊?"电话刚接通,钱一的吼声就炸开来。
"睡着了。"许池野抓过外套,礼物盒从床头掉下来,发出闷响。
黄衣商店的霓虹灯下,钱一不停地跺着脚:"珉哥早出发了,就等咱俩了!这种时候你也能睡着?"
"他回你了?"许池野解锁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那个熟悉的表情跳进眼里——只是一个简单的"哈哈"。
夜风突然变得很凉。许池野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很久,直到钱一不耐烦地踹了一脚单车后轮:"发什么呆呢?走了!"
单车轮毂转动的声音混着钱一的喋喋不休,许池野骑得很快。夜风灌进领口,却吹不散心里那团莫名的郁结。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
秦涟珉到废弃游乐园时,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月光被乌云遮住,只有手机微弱的光照着前方。风吹过破旧的游乐设施,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看见摩天轮下的桌子上摆着齐肆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未发送的消息草稿。
"齐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游乐园里回荡。
灌木丛后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秦涟珉慢慢走近,脚下的枯枝发出断裂的脆响。
他拨开灌木,手电筒的光照出一个穿着深蓝色雨衣的背影。那人正用刀反复砍着什么,刀刃反射着冷光。
血。到处都是血。
齐肆的头颅滚到秦涟珉脚边,眼睛还睁着,嘴唇微张。雨衣人突然转身,秦涟珉看见刀尖滴落的血珠,看见雨衣下摆被血浸透的深色痕迹。
秦涟珉颤抖的手指勉强按下拍摄键,手机镜头里,雨衣人的动作被定格成模糊的残影。屏幕上的画面不断晃动,报警电话始终显示"无信号"。他的双腿像灌了铅,喉咙里挤不出半点声音。
突然,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灌木丛燃起诡异的幽蓝火焰,热浪中,焦黑的肢体在火中蜷缩,钢琴的残骸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最清晰的是那双眼睛,圆睁着,瞳孔里映着他惊恐的倒影。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闻到了皮肉烧焦的甜腥味。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秦涟珉在病床上惊醒,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那个夜晚就会完整重现:喷溅的鲜血在月光下呈现紫黑色,火焰吞噬物体的爆裂声,以及挥之不去的焦臭味——像是烤肉混合着塑料燃烧的刺鼻气味。
齐肆的眼白上布满血丝,瞳孔扩散却仍死死盯着他。
他看见警察的嘴在动,却听不清在说什么。耳边只有那晚刀砍在骨头上的闷响,一声又一声。
钱一冲进病房时,秦涟珉正蜷缩在角落发抖。"你看见了!你明明看见了!你为什么不救他!"钱一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许池野死死抱住失控的钱一,两人撞翻了输液架。
警方在游乐园的淤泥下挖出另一具尸体。那个穿雨衣的人是连环杀手,齐肆偶然撞见了他埋尸的过程。
尸检报告显示,齐肆在被砍头前还活着,最后一刻看见了躲在灌木丛后的秦涟珉。
秦涟珉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那把滴血的刀。
后来,秦涟珉毫无征兆地退了学,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自那之后,钱一也变得沉默寡言,仿佛被抽走了说话的力气。
而最终被孤零零丢下的,唯有许池野一人。他呆呆地站在秦家门口,看到的只有那辆缓缓驶离、渐行渐远的车辆,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秦涟珉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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