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宋沅眉间白芒乍现，眼前只剩下无数雪花噪点......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刺眼的白芒渐渐散去，四周景色几经扭转，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残缺的石匾下是一扇破旧的殿门，阶上尘土纷扬，落叶少许。至于殿前，哪里有什么纯金狮子，分明就只有两座普通形制的石狮子！
宋沅使劲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方才所见竟只是她的恍然一梦。
苏砚垂眸，眉若新月落银钩，死死压住那道冷冽山涧：“幻境之内，心之所想即是眼前所见。可知，你平日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宋沅额上冷不丁冒出几滴冷汗，她挠挠头，喃喃道：“爱财之心人皆有之，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嘛......”
再说了，她可是君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没什么错嘛。
苏砚睨她一眼，拂袖走到门前。
宋沅心如明镜，知道他这个眼神是在告诫自己，若再胡说八道就赶紧滚蛋！于是立马识相地闭了嘴，蹲下身子仔细瞧着那石碑上的铭文。
“入此门者，当洗尽铅华，化无一物......摘星试炼指南：心无杂念者有所为而后出，心神失守者自作孽而后死......”
越往下，有些字宋沅就不太认识了。
与其说是平日里常用的繁体字，倒不如说是某种古老的象形文字。但依字形刻痕来看，应是后人仿照前人字迹所刻，想来为的是增加碑文的层次感，而故意留下的某种提示。
宋沅双手托住下巴，有些为难地撇撇嘴。几缕发丝由于奔波而散，懒懒地垂下，被微风吹至耳边，鬓角。她发觉有些痒，就抬手挠了挠。
忽然，耳边一道凌厉的掌风呼啸而过，紧接着传来阵阵铜环震栗的声响。下一秒，三丈朱扉洞开，一股混杂着蒿草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这扇门，竟是被那狐妖一掌震开的！
宋沅捂住口鼻，抬眸望见苏砚神色淡然地站在门前，整个人仿佛置于雾气之中。
宋沅眯眼仔细了瞧了瞧，这才发现他周身环绕了一层水雾，薄如蝉翼，却能将这股难闻的土腥气尽数隔绝！
宋沅羡慕了几秒，飞快服下避毒丹，跟上他的脚步。
进入殿门，蒿草遍地。眼前是褪色斑驳的宫墙，散落了些许苇束残迹。夯土台基历经往日暴雨冲刷，已经形成蜂窝孔洞，依稀可见夯层之间填充的人形指骨。
宋沅蹲在残存的青铜柱础旁仔细端详，发现其表面的饕餮纹已被苔藓侵蚀，模糊了本真，唯余斑斑锈迹。
这时，殿外忽然飞来两只燕子，叽叽喳喳地停在檐角。忽而落地啄食，忽而又飘然远去。当真是应了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里过去再繁华，也终究逃不过往事已矣。
绕过这座破败的宫殿，唯见一水池。池上有假山，池底有游鱼。一面是残荷败柳，一面是绿意盎然，当真是一种天色，两处风光，诡异至极。
万籁俱寂之时，宋沅忽见池中游鱼轻跃，悄然入水后，一缕笛声幽然而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是为《折柳》之声，寓为离别之苦。
凉风习习，笛声化作裂冰之意刺破混沌，如一双无形手探入听者的五脏六腑，所到之处皆留寒意。
“捂住耳朵！”苏砚低喝一声，已然察觉曲中暗藏杀意。
宋沅回神，不敢再动，可仍是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她嘴唇紧抿，额上几滴冷汗落至指节发白的双手，原本完好无损的手腕上莫名出现了几道血印。
是她方才陷入笛声后，自己掐的。
宋沅耳边嗡鸣阵阵，喉间发紧，呼吸难全。胸口急速跳动的心脏似要一跃而出，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将昨夜已化成食糜的烙饼挤压成型，再逆流而上！
此时，幽幽笛声中，倏地夹杂了一道细碎的脚步声。
苏砚回头瞧见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旋即将一道灵气打入观心佩，贮藏在里面的水滴瞬间涌出，在空中聚成人形。
沄蓝道：“女侠，你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他捏掉一小戳头发，吹了一口气。发丝瞬间变成密密麻麻的小水滴将宋沅团团围住，替她隔绝了笛声。
耳边渐渐归于沉静，宋沅蹲下身子，大口喘气，眼神也逐渐恢复清明。她抬手拭去汗水，喉咙发紧，半天才道：“多......谢！”
沄蓝飞到她眼前，双手环抱，笑道：“诶呦，老大你看，她终于恢复正常了。”
苏砚眸色极暗，沉声道：“闭嘴，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眼前天色骤暗，黑云压阵，如泼墨作画一般，瞬间遮天蔽日。
不远处，轰隆雷声震天如鼓，渐作霹雳炸响，惹得山峦俱颤。层层云雾之中，似有金蛇裂空，闪烁间，照得天地俱白，转眼又晦暗如夜。
此时此刻，整座鹭云行宫已尽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苏砚托起掌焰，旋即拿出一把折扇。玄铁作骨，精钢作面，两边开刃，好不锋利。他轻轻晃动扇面，掌心焰瞬间化作点点星火，照亮这方天地。
就在这时，水池后方，倏地出现了一扇云母屏风，烛火微动。屏上悄然浮起一道人影，流云发髻，眉眼低垂，沉沉含翠。微曲的颈项若白瓷瓶口，云肩舒展，影影绰绰。透过层层绢素，依稀可见那人手握长笛，姿态嫣然。
“这里......好久没有人......来过了......哈哈哈哈！”
这道声音异常阴柔，仿佛魅惑天成，说不出的诡异。
苏砚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而不语。
苏砚敛眉，手腕一甩，铁面折扇于空中瞬间展开，将那屏风削得粉碎。回来时扇面竟不曾留下一点细绢碎屑，依旧是玄铁作骨，精钢作面。锐利藏风雅，零落不染尘。
在那漫天飞絮中，有一位红衣女子脚踩木屐，缓步走来，周身竟也未沾染半点碎屑。
只见她眼窝深邃，眸色极浅，眼尾一抹暗红斜飞入鬓，眉间花钿似血，拓有赤色梵文般若印。
“这位公子，稍安勿躁。说起来，老娘还是你祖宗呢！”红衣女子以袖掩面而笑，惹得鬓端珠翠碰撞，暗藏碎玉之声，“方才让二位见笑了，我是摘星试炼接引人，你们可以唤我，苏姬。”
沄蓝挤眉弄眼地道：“老大，这婆娘真是你祖宗？”
苏砚一掌将他打入观心佩，凝眉道：“摘星试炼何时开始？”
苏姬怔了怔，左手支起右手手肘，指尖微晃骨笛，道：“公子来寻宝，怎能如此猴急？”说完，她微微偏头，眯起那双狭长的狐狸眼，长睫轻颤，轻蔑道：“呦，何时妖族也愿与人族平起平坐了？”
苏砚不屑于她多言，宋沅却忽然道：“众生平等，有何高低贵贱之分！人族，怎么就不能与妖族平起平坐了？”
“是吗？”
苏姬眼尾一挑，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瞬间掠至宋沅眼前！
精致的妆面暗藏丝丝裂纹，宛如哥窑里盛产的冰裂纹瓷器。琥珀色的竖瞳夹杂暗暗血色，眸光仿若尖刀利刃，瞬间贯穿心窍，教人呼吸凝滞。
宋沅被这张突然凑近的脸吓得跌坐在地，一时噤若寒蝉，面如土色，胸口起伏不断。
忽然，一柄铁扇横至眼前。山水扇面倏地涌出几缕灵力，瞬间推回了那张阴森的脸皮！
苏姬抬手掰正自己的脸，笑道：“哈哈哈，好小子，竟能以五百年道行破解妾身的千年幻术！没想到妖族万载轮回，竟让那青丘狐族率先出了如此惊世之才，哈哈哈哈！”
苏砚眸光一凛，冷声道：“少废话，烦请带路！”
苏姬收敛神色，目光含笑，道：“公子，这边请吧。”
周边星火随苏砚而动，徐徐入殿。
宋沅跟在他们身后，飞快地环顾四周。只见殿内陈设老旧，漆柱褪色，斑驳的墙面亦有些许脱落。
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央，有两套桌椅。一套精致华贵，一套破旧简陋，形制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每张木桌上都放有一个小巧的木盒。
苏姬脚踩木屐，缓步上前。抬手一挥间，木桌上赫然出现了两套纸墨笔砚，整整齐齐，摆放有序。
苏姬道：“摘星试炼共有三层，需要二位摈弃尘念，互通默契。因此你们要在一刻钟内完成第一层木盒试炼，但一前一后不能超过半刻钟。”
苏砚凝神片刻，径直走到那楠木方桌前坐下。
宋沅只好选择了另一张破旧的木桌。
二人甫一落座，苏姬便厉声喝道：“试炼开始！”
宋沅打开木盒，拿出里面那张泛黄的纸，展开一看，发现纸上写到——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试炼者需以三种方法解答此题，回答正确者，方可进入下一层试炼。
这不是小学数学题吗？
宋沅不禁莞尔，指节轻颤，连带着黄纸也微微摇晃。她歪头瞥了苏砚一眼，发现他此时端坐在前，双手随意地搭在桌上。
桌上木盒已开，下面压着一张有折痕的白纸，他没有动笔，连睫毛也没有动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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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鹭云行宫见故人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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